他连忙往后翻去,后头的就更加不堪入目,何止是两个人,好几个人的都有,显然不是从什么正儿八经的地方得来的东西,阮玉啪的把画册一合,怒喝一声:“秦故!!!”
秦故刚走出耳房,听到这一声怒气十足的叫声,心中一个咯噔——玉儿平时叫他是软绵绵的“阿故”,突然叫了全名,他霎时头皮发麻,立刻停住脚步,把最近自己干了什么可能惹他生气的事儿全部回想了一遍。
而阮玉已经抄着画册几步冲进了屏风:“这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秦故看见他手中扬着的那本画册,登时脑中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他这辈子脑子都没转得这么快过,立刻说:“玉儿,你听我解释,我没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这是喝酒的时候别人塞给我的。”
“喝酒,喝的什么酒?!要是和正经人一起喝正经酒,人家会塞这种东西给你吗?!”阮玉啪的一声把画册摔在地上。
秦故忙道:“哥哥也在呢,他带我出去见世面,混脸熟,当然不是每次喝酒全是熟人,今日这个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是正经人,你还跟他混得那么熟,还接他的东西!”阮玉这会儿气红了眼睛,根本听不进去话了,“怪不得这些天来,你日日都在外鬼混,大白天的出去,半夜才回来,我在家里给你管这管那,你就自个儿在外头逍遥快活!”
“我没有!”秦故也急了,音量不由提高,“你以为我想出去应酬么?和那些满身酒臭的老男人在一块儿,烦都烦死了,要不是为了以后混个一官半职叫你不再受委屈,我犯得着么?!”
阮玉瞪大了眼睛:“你去外头鬼混,是为了我?!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没鬼混!”秦故加重语气,“我和哥哥一起,喝完酒就回来了,又没单独和他们出去过。再说,每天早上我都同你行房,我怎么样,你心里没数么?”
阮玉噎住了。
他们新婚,房事频繁,要是秦故在外偷吃过,次数和精力不对,他立刻就发现了,也等不到今日。
秦故见他顿住,便也放低声音:“我真没干对不起你的事,不信明日你去问哥哥,我走的比他还早呢。”
阮玉盯着他,目光仍带着些审视,这些疑心一旦长出来,轻易无法根除,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怎么相信秦故对自己的真心——一直以来,秦故对他都太轻浮了,还没确定心意时就毛手毛脚,确定了心意之后,姻缘树下他却爽约,哪怕最后来提亲,也是先把他逼上手了再来的。
爱得这样肤浅,是不是也会同样轻易地爱上其他美丽的皮囊?
“明日官府开印,我要去办镖局分号的文书。”阮玉道,“分号我已选好地方,近日忙着装潢,我就住那儿,你也不用过来找我了。”
第68章 心有怨夫妻冷战
秦故一下子愣住了:“出去住?不行!”
阮玉转过脸:“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我是说, 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
秦故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做错什么了?我已经说了我没在外头鬼混,你要疑神疑鬼到什么时候?”
阮玉被“疑神疑鬼”四个字刺痛了,攥紧了拳头, 好半天,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是秦故做错了, 还是他真不该胡思乱想?
他想不清楚,他也不想再想了,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只想从这密不透风的婚姻中抽身出去, 让自己冷静片刻。
他甚至想, 或许母亲说的对,他的确还没想清楚,成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阮玉揉了揉眉心:“我累了, 你今晚回东苑睡。”
“我都洗好了!”秦故委屈地吼,“你到底想什么,你告诉我, 别一声不吭就把我赶出去!”
可阮玉已经累得不想再同他说一个字了,只道:“你走。”
“我不走!”秦故固执道,“这么晚把我赶出去, 你就不怕有居心叵测之人爬我的床么?”
阮玉心口一紧, 又想起他那句“疑神疑鬼”, 闭了闭眼:“……随便你, 我不想管了。”
秦故瞪大了眼睛, 霎时慌了,伸手去拉他:“你别不管我。”
阮玉挥开了他的手,朗声唤下人:“送他回东苑。”
秦故洗得香喷喷的,被赶出了媳妇儿的院子。
他在门口又是拍门又是大闹, 不管用,最后只能悻悻往回走,正巧碰上同样被扫地出门的秦般。
秦故愤怒地瞪着他:“都怪你。”
秦般:“怪我?我还怪你呢。”
他拍拍衣摆,背着手往回走,秦故噌噌跟上来:“我媳妇儿不管我了,不要我了。”
秦般面无表情:“哈哈。”
秦故气道:“你还笑!你帮帮我呀!”
秦般自己都被赶出来了,现在还摸不着头脑,还谈帮他,只嫌他烦:“成天就知道嚷嚷,闭上你的嘴行不行?”
秦故今晚多少也喝了酒,闹起来缠着他不放,最后秦般只能把他带回东苑,兄弟两个时隔多年共睡一榻,秉烛夜谈。
秦故睡在内侧,抱着枕头,嘀嘀咕咕:“这些天他一直就不对劲,看我看得特别严,我觉得他不相信我,今天说话就说重了,但到底还是那个刘知事,把画册偷偷塞我身上……”
秦般睡在外侧,两人并不睡同一头,他把床头让给了弟弟,自己睡在床尾,被秦故嘀嘀咕咕的念得都要睡着了:“也就是新婚,还能这么折腾,过个几年,他都懒得折腾你了。”
秦故顿了顿:“是么?那嫂嫂为什么赶你出来?”
秦般:“那是他的院子,他想赶我就赶我,还需要理由?”
秦般被赶来赶去无所谓,可是秦故不是他呀!
秦故外表看起来是皮糙肉厚人高马大的,可里头的一颗心却比谁都娇弱,他被媳妇儿赶出来无异于天塌了:“不行,玉儿的院子就是我的院子,他把我赶出来,我就无家可归了……”
他这时候本该在媳妇儿香喷喷软绵绵的被窝里,没想到却在哥哥硬邦邦的床上,秦故越想越难过,眼泪就流了下来:“呜呜呜……”
秦般扭回头,看见睡在另一头的弟弟抱着枕头在那哭,简直莫名其妙:“你喝酒把脑子喝坏了?闭嘴。”
秦故埋在枕头里:“玉儿不管我了,我是没人要的流浪汉……呜呜呜……”
秦般:“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府让你当流浪汉,你再哭一句试试。”
喝了酒的秦故哪管那么多,哇的一声哭出来,外头的下人们都被惊得一个激灵,秦般手忙脚乱爬起来去捂他的嘴:“小点声!小点声!明天传到母亲那里,我又要挨骂!”
秦故鼻涕眼泪直流,蹭了秦般一手:“哥,我没人管了你会管我吗?”
秦般扯了帕子给他囫囵一擦,跟哄小孩似的:“管,一直管到我老,管到我连路都走不动那一天,行了罢?”
秦故:“那我明天能不出去应酬了么?”
秦般:“不行。”
秦故又流泪了,秦般却道:“除非你想明年拜年的时候,你媳妇儿再在亲戚那边吃瘪。”
秦故顿了顿,眼泪止住,秦般擦干净手,躺回去:“我十九岁那一年,也是冬天,本是出京做客吃酒,却碰上端王谋逆,只身逃脱报信,再带着八千卯日军进京勤王,千军万马之中,一箭射穿叛军主将咽喉……那一晚京城血流成河。”
“你过完年都要二十岁了,还在这儿撒娇耍赖哭鼻子。”秦般拿脚轻轻踢他后背一下,“不吃苦,哪有人前风光、处处敬仰?”
秦故不做声了。
秦般又道:“过完年,你好好把武艺精进一番,尤其是骑射。今年皇家春猎,我会向陛下举荐你一同伴驾,到时候你得在陛下跟前好好表现,为陛下猎个好彩头。”
“知道了。”秦故闷闷道。
第二日兄弟俩起来,秦般自去点卯,秦故在家无事,练完拳又去阮玉院门口晃悠,下人却告诉他,夫人一大早就带着下人行李出门了。
秦故着急了,跑到阮玉新买下来准备开分号的大宅子门口,进出的镖师也不认得他,不给他进门,泉生就说:“这是姑爷!侯府的三公子!”
镖师一拱手:“姑爷好。但是我们东家吩咐了,要是姑爷来,更加不准进。”
秦故:“……”
他也生气了,干脆一甩袖子,冲到武院住下,潜心练功,不回家了。
两人这一冷战,就是一个多月。
惊蛰节气后,春雷响动,万物复苏,过了春分,天气开始转暖,明媚的春三月即将来临,阮玉的镖局分号也收拾妥当,办齐文书,扬州过来的雷震天、石小六等人正在抓紧训练新进的镖师,李掌柜则忙着里里外外收尾,准备开张。
一个多月里,阮玉不仅管着镖局,还要管秦故手底下那些产业,好在侯府挑的管事们个个都机灵,给主子们省了不少事儿,除了每月过来汇报进项出项,其他琐事在职权之内早早就摆平了,不必闹到主子跟前定夺。
至于镖局这边,阮玉新挑的两个机灵的家生子,取名风刀、霜剑,这阵子跟着他上下打点,已经在京中各处衙门和商铺混熟了,开张后便能把镖局交给他们去管,分号事务熟悉了,再派一人去扬州帮母亲分担。
“夫人,今日回侯府吃午饭么?上午世子夫人派人传话,说有人给世子爷送了些品相上好的山珍野味,中午请您一道去吃。”
阮玉揉着眉心,知道这是嫂嫂特地给他和秦故找和解机会,他忙了这一个多月,没什么心思再和秦故吵下去,便说:“去罢。”
他由宝竹扶着上了马车,车夫赶着车摇摇晃晃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宝竹坐在外间张望,忽而道:“夫人,爷的马车就停在前面。”
阮玉顿了顿,掀开窗帘往外一看,秦故的马车旁边只有车夫,连泉生都不在。
他又四下一扫,恰好看到了一旁的脂粉铺子,秦故正在货架前挑胭脂。
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笑语盈盈的苏小姐。
那一瞬间,阮玉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只是无力。
好像从天而降的一场狂风暴雨,把他费力撑在头顶的伞一下子吹飞了,他用尽全力扮演的那些雍容华贵、气定神闲的贵人姿态,被大雨瞬间浇成了可笑的狼狈。
难道朱门与竹门之间,真的是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么?
哪怕秦故这一时再中意他,最终也还是会被同类吸引,会回到他该走的那条路上去么?
他定定望着秦故,秦故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在与阮玉冷冷的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阮玉没再多看他一眼,放下窗帘:“走。”
秦故立刻冲了出来:“玉儿!”
他拦住了马车,钻进车中,慌忙道:“我刚刚是在给你买胭脂,恰巧碰上表姐。你不是喜欢胭脂么?今日嫂嫂叫我去吃饭,说叫了你一起,所以我想给你买点儿什么……”
阮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时,苏小姐提着裙摆追过来:“阿故……”
她看见车中的阮玉,顿了一顿:“阮公子也在。”
阮玉瞥了她一眼:“我同阿故已成亲,表姐该叫我弟媳,还叫阮公子,不是太见外了么。”
苏小姐笑意收敛,没叫“弟媳”,只看向秦故:“阿故,你刚买的胭脂落下了。”
她根本不搭理阮玉,叫丫鬟将胭脂递给泉生,泉生接过来,瞅着秦故。
秦故这下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尴尬极了。
阮玉冷哼一声。
她不搭理他,他也没必要给她好脸色,还当他和以前一样软绵绵的好欺负呢。
阮玉径直道:“泉生,那胭脂赏你了,你拿去送你相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