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终于有所动作,陆陆续续都举起了手:“镖传四海,信达三江,信义镖局,威震八方!”
阮玉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吩咐老管家照顾好家中,盯着夫人好生休息,将老掌柜和德高望重的老镖师们聚在一起,商议当下镖局最紧要的事务。
“这几日夫人带着我们,已把镖局收整得差不多,当下最紧要的,一是把走镖文书办下来,这个事情夫人已经跑过衙门,如今的知府同门主是故交,爽快答应了,不日就会发下文书。”李掌柜将此事记在纸上,“可是文书一下来,咱们就得开张接活儿,镖局开张,都得比武,由总镖头坐镇,这便是第二件紧要的事了,咱们现下没有总镖头。”
白秋霜原先也在镖局中走镖,武艺亦算得上高手,可她现下重伤未愈,已经病倒,自然无法坐镇,阮玉的武艺又称不上好,只能再找一个高手过来,临时充当总镖头,先开了张,再说其他。
可自从信义镖局两年前出事,厉害的镖师都被其他大大小小的镖局分抢完毕,现在哪还有什么落单的高手能叫他们请来?
阮玉嘴唇紧抿,众人都看着他,他必须得拿个主意。
“这事儿我去想办法。爹爹还有几个知交好友,虽然大多归隐山林,但我就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得请他们出马,诸位放心。”阮玉袖中紧紧绞着手,心脏砰砰直跳,嘴上强装镇定,“先把文书办下来,再请先生相个良辰吉日,咱们办比武大会。”
看他拍板还算果断,众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照着他的吩咐各自分活儿,而后都下去做事去了。
阮玉也不敢放松,马不停蹄就出去拜访各位叔伯,把这两年来疏松了的交情关系都走动走动活络起来,而后一一去找爹爹那几个归隐了的好友。
他运气不太好,找了三四人,那归隐的地方都已经人去楼空,不知是被昔日的仇家找上门,还是其他什么事,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了。
还有最后一位前辈,归隐的地方实在太远,阮玉只能拿父亲留下来的飞鸽给他写信送去。
这些镖局里的事儿现下全压在他身上,他一时忙得脚不沾地,日日都早早起出门,虽然累得不得了,人倒是精神了不少,也没什么时间去想京城里的旧事了。
这一日,他刚进了镖局,正同掌柜们吩咐昨日接来的伙计,外头忽而一阵喧闹,李掌柜匆匆跑进来,喊他:“公子、公子!您快出来看看!”
阮玉转过头看他:“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我们这儿说着事,不急就等一等。”
李掌柜道:“哎哟,您先出来看看罢!也不知是谁送来的,我一直在那门口盯着,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该不是谁来砸咱们的场子罢?”
阮玉走出来一看,那摆在门口的,是几箱新衣裳,还有一个熟悉的聚宝盆。
第48章 下扬州阮玉破局
是秦故。
阮玉心中咯噔一下, 面色一变,李掌柜就在旁道:“公子,怎么了?您认得这些东西吗?”
阮玉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脑中又开始嗡嗡作响,那一日大雨中在空荡荡的姻缘树下慌乱寻找、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上哭着往前爬的不堪回忆霎时涌上心头。
他已经被秦故骗成这样了, 秦故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秦故到底要怎么样?
不、不,不要怕,不要去想秦故会如何,那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管顾好他自己, 他一定要越过这个坎。
阮玉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去看那衣裳和聚宝盆。
是离开京城时, 他还给秦故的那些东西。
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何必强撑着脸皮不肯收这些东西?秦故把他骗得这么惨,送多少他收多少, 一点儿都不带心虚的。
脸皮值几两银?他就是心里太看重秦故了,在乎自己在秦故心中的形象,要是像在别人跟前那样厚脸皮, 早捞得盆满钵满了。
“既然有人白白送钱来, 就收进库房。”他道。
李掌柜连忙叫人来搬, 刚搬起聚宝盆, 底下就露出一封信来。
“公子, 这还有封信,该不会是给咱们下的战书罢?”李掌柜捡起这封信递给阮玉。
阮玉却一眼都没看,冷冷道:“烧掉。”
李掌柜一头雾水,但还是听命, 把信直接烧掉了。
一连几日,每日都有东西送到大门口,有珠宝头面,有锦缎华服,有点心佳肴,阮玉一概收下,唯有和东西一块儿送来的信,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烧掉。
泉生将这事儿报给秦故时,秦故唯有叹气。
泉生道:“爷,照这么下去,咱们送再多东西也没用,要不想想其他办法?”
秦故望着院中,沉吟不语。
这处院落就在镖局不远处,是他前几日来扬州后特意买的,他下定决心,要赢得玉儿的欢心,不然就不回京城。
片刻,他道:“石生在城中打探消息,可探听到阮家有什么亲朋好友?”
泉生道:“阮家已故的家主阮灵客,也就是阮公子的父亲,本就是江湖门派门主,只有一个亲弟弟,也就是京城的阮老板,再没有其他亲戚。后来阮门主创办镖局,娶了阮夫人,阮夫人也是江湖游侠,没有亲戚,他们唯有一个儿子,就是阮公子。”
行走江湖的,多是无牵无挂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被门派收养的弃婴,有个师门就不错了,像阮灵客这种有个亲弟弟的都是罕见。
秦故微微蹙眉,道:“那好友呢?”
“好友倒是不少。阮门主交游广泛,扬州大大小小的达官显贵,都同他有交情,还有众多江湖好友。”泉生道,“听闻他出事后,镖主闹得很大,原本要把阮家的老宅和镖局都拿去抵债,是当今的知府大人出面调和,暂时封住宅子和镖局,给阮夫人一个期限去凑钱还债,这才没让信义镖局易主。”
秦故眉心微动:“听起来,像是有人做局,故意害的阮门主。”
泉生点点头:“坊间的确有这样的传闻,说信义镖局做得太大,惹人眼红,有几个镖局同信义一贯不对付,联起手来做的局——但是没有证据。”
就算有证据也不能怎么样,行走江湖,就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今日我杀你全家,明日你灭我满门,技不如人,就只能交上人头,江湖帮派的习气就是如此。
秦故站起身来:“既然知府大人愿意出头平息此事,应当交情不浅。泉生,你去备礼,咱们登门拜访知府大人。”
……
阮玉近来忙得焦头烂额。
最紧要的一件事,还是办比武大会,找总镖头坐镇。
自打他们回了扬州,重新张罗信义镖局,其他镖局就坐不住了,尤其是以前同他们有嫌隙的那几家。
坊间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当初他爹出事时,他娘立刻纠集一帮弟兄将此事查了个一清二楚,此事正是洪兴、云立、广全三家合谋而为,镖主是他们找来的,事儿也是他们闹大的,要不是孙知府出面平息,信义镖局早就被他们瓜分完毕了。
当时他娘本打算回师门叫上身手好的师姐师妹们,暗杀这几个镖局的头头,为夫君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但被孙知府拦住了——这三家镖局各怀鬼胎,逐个击破倒还好说,若一时冲动把他们的总镖头都暗杀了,就怕三家同仇敌忾合围上来,那时刚失去门主的信义镖局是无法对抗的。
孙知府劝他娘冷静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官府出面扣住了他们的宅子和镖局,说是查封,实际是为他们保住这些产业不被瓜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三家镖局没等到他们的报复,虽然庆幸一时,但心里终归担惊受怕,如今见他们重回扬州,就怕他们攒了什么手段来报复,最近都蠢蠢欲动,想要来一探虚实。
这样一来,这场比武大会就至关重要——因为这三家镖局一定会派人混在挑战的人中,探探他们的底牌。
若叫这三家镖局发现他们手里没牌,那他们可就完了。
阮玉最近就是在为这事儿忙碌,良辰吉日已经选定,比武大会的章程、请柬都已经拟好,就等那位不世出的前辈高手回信。
——若他不来,白秋霜这边还有师门中的好手,但她师门中都是女子,武艺以暗器为主,正面迎战不是强项,而且几乎都是刺客,露面恐有风险,不到万不得已,白秋霜也不愿让同门师姐妹冒这个险。
好在,比武大会举办的四天前,阮玉收到了那位前辈的回信,说已在路上,估摸着正好能赶上。
他重重松了一口气。
“万幸,这位前辈回信来的及时。”阮玉拿着信笺,匆匆吩咐李掌柜把早就拟好的请柬送出去,对外正式宣布将要举办比武大会,庆祝信义镖局重新开张。
白秋霜这几日病情好转,也来镖局中看了看,见他收到回信,就道:“信中可说了他到了哪儿?”
阮玉道:“前辈写这信时,是前天,那时他已过了罗州。从罗州坐船下来,三四日就到了,估摸着前辈应当是后天,或者大后天到。”
白秋霜点点头,又道:“娘再请师门中的大师姐过来,万一出什么意外,她还能顶一顶。”
母子两个又把大会的各项事宜细细捋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比武大会一天一天临近,镖局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到了大会前一天,比武的台子已经全部搭好,阮玉正在同李掌柜核对回复请柬的宾客名单,忽而一阵扑棱棱作响,空中飞来一只信鸽,落在了窗棂上。
正是与那位前辈通信的信鸽。
阮玉心中一跳,连忙过去抽出信鸽腿上绑的字条。
[贤侄:
我在罗州碰上昔日仇家,被他们缠上,一时脱不开身,无法准时赶到,贤侄先请他人坐镇,我脱身后再来。]
阮玉额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这位高人前辈来不了了!
现下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不少宾客都已经回信说明日一定会来,他们这儿却没人坐镇,到时候别人上台挑战,他们只能派些武艺平平的镖师应战,若碰上高手砸场子,他们这边连个坐镇的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他立刻回家去找母亲,急匆匆道:“娘,您可找了师门中的大师姐?”
“找了。”白秋霜叹一口气,“可大师姐现下不在门中,只有一位师妹过来,她的武艺比我稍差,应当今晚就到。怎么了?”
“那位高人前辈被仇家绊住了脚,赶不过来了!”阮玉着急道。
若他娘亲的这位师妹武艺还不如他娘,那在此坐镇恐怕不够压台的——毕竟这些镖局抢走了他们不少武艺高强的镖师,阮玉叫得出名字的都有好几个,他们原先在信义镖局时,门内比武就比他娘要强。
这下可怎么办?
他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白秋霜也着急了:“请柬都发出去了?”
“都发了,前几日前辈回信的时候就发出去了,哪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阮玉心中慌乱,强行镇定,道,“我再去镖局里好好排兵布阵,而后去知府大人那儿走一趟,看看大人能不能借两个厉害捕头给我。”
捕头都是考过武举的,其中也有高手,但同在扬州城中,认得捕头的人不在少数,得仔细乔装打扮才能避免被认出来,这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白秋霜忧心地叹一口气,点点头:“只有这样了,你去罢。”
阮玉急匆匆出了门,她望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担心得不得了,玉儿原先娇滴滴地养在家里,什么都不懂,第一次主事,就碰上这样左支右绌、风雨飘摇的艰难处境,真是太为难他了,要是这一回不成,不知玉儿得消沉多久,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她来到祠堂,对着亡夫的灵位双手合十喃喃道:“灵客,你在天上可看见了?你一走,我们娘俩受尽了欺负,如今连天天在你跟前撒娇哭鼻子的玉儿都不得不扛起镖局的重担了,求求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玉儿此番一定要成功。”
堂上,阮灵客的牌位静静立着,白秋霜长叹一口气,拜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阮玉回到镖局,李掌柜大老远看见他就开始嚷嚷:“公子!公子!您快来!有人来应招总镖头!”
阮玉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冲进镖局,院中站着那人回过身来。
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朴素的靛青布衣也不失气概,宽肩,窄腰,长腿,黑发高高束起,黑铁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俊朗的下半张脸,和一双熟悉的眼睛。
第49章 下扬州阮玉破局
这个熟悉的英俊模样, 就跟刻在阮玉心头似的,一出现,心口就一阵激痛。
阮玉一下子打住脚步, 冷了脸色,道:“这个不聘。”
镖局众人都懵了, 李掌柜忙道:“公子,您还没见识这位少侠的武艺,刚刚他连挑我们二十个镖师,每个都是三招之内……”
“我说, 这个不聘。”阮玉提高了音量。
李掌柜闭了嘴, 同其他老掌柜和老镖师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