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夷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时，房门敲响。

　　松绿端着一碗粥走进来。

　　谢夷便暂停了任务，接过粥碗，舀起一勺粥送到林知霁嘴边。

　　林知霁觉得有点不自在，想要自己起来吃，却听见谢夷凉凉道：“怎么？怕我伺候得不好？”

　　他一说伺候，林知霁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晚，脸颊瞬间爆红。

　　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林知霁顿时不敢再提自己吃，老老实实张开嘴。

　　为了缓解尴尬，林知霁问起他晕倒后的事情。

　　从谢夷口中，他才得知，原来他掉下去的那个地方竟然就是真的密室。

　　谢夷之前猜测密室在许家并没有错，只是明面上的那个密室是假的，真正的密室反而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林知霁恰好踩空掉下去，恐怕很难被人发现。

　　林知霁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了。

　　他又好奇问道：“那寇家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谢夷说道：“前朝末帝时，寇皇后的女儿嫁给了羯族首领，前朝覆灭后，那位公主一心想要复国，在羯族首领去世后，她的儿子成了新任首领，她则以摄政太后之位掌控羯族。”

　　“她原本派人联系寇家，然而剩下的寇家人在之前的清算中被杀怕了，拒绝了她，于是之后，她便让女儿改回寇姓，辗转进入青州，积蓄力量，一心图谋复国。”

　　林知霁恍然。

　　背后有羯族支持，难怪寇家短短几十年就能发家，却又要让许家做台前的傀儡，自己则躲躲藏藏隐在幕后。

　　也难怪这些年，他们花费重金贿赂朝廷重臣。

　　如果不是来这里的是谢夷，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换成是谢平岳或者其他任何一个被他们贿赂的将领，恐怕就真的“剿匪”一番，赚够了功劳就回去了。

　　林知霁身体到底还没有恢复，这么一会功夫又困了，含含糊糊地问：“那现在，应该都解决了吧？”

　　“嗯。”谢夷将他放回被子里，又掖了掖，才道，“放心吧。”

　　林知霁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直到他睡熟，谢夷才起身朝外走去。

　　等到走出房门，他脸上的温情才收敛，又恢复往日的冷淡。

　　洛之棠在院外等着，却不敢进去打扰他们，直到看到谢夷出来，才拖着腿上前：“主上。”

　　谢夷淡淡道：“去外面说。”

　　又吩咐院子内的松绿，“别让人吵到他。”

　　-

　　相比于院子里的岁月静好，外面却是一片肃杀。

　　青州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到处都是穿着甲胄的兵士在抓人。

　　一开始百姓们还很害怕，但时间一长，发现他们军纪严明，并不骚扰无辜百姓，只抓许、寇两家的人。

　　或许是这两家在青州作威作福太久，百姓们知道后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主动给他们提供线索的。

　　不过三天时间，许、寇两家的漏网之鱼都已经抓到了。

　　洛之棠拿出几张血迹斑斑的口供：“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招供了。”

　　谢夷扫过口供，便道：“去写一封折子，连带这些口供送回上京。”

　　洛之棠应下，随后又问道：“这许、寇两家的人，主上打算如何处置？”

　　谢夷冷漠开口：“都杀了。”

　　洛之棠愣住：“主上不将人送往上京受审吗？”

　　寇家本就罪无可赦，便是送回上京也是满门抄斩，可若是在这里便将人杀了，他们反而变得不占理了。

　　“不必。”谢夷淡淡道，“所有人，格杀勿论。”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杀气重重。

　　洛之棠心脏微颤，但很快又意识到谢夷的潜台词，急忙问道：“那青州官员呢？他们到底是官身，若是杀了他们，只怕朝廷不会善罢甘休，主上如今还需蛰伏……”

　　换做往常，谢夷根本懒得跟他解释，只将事情安排下去便是。

　　只是他忽然想起，林知霁之前专门去找徐仲泽解释，解除徐仲泽对他的误会，以至于之后抓内奸时，徐仲泽出乎意料地立了大功。

　　那些往日他认为没有必要的事情，却迸发出令他意想不到的能量。

　　于是，他难得开口说道：“朝廷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你还记得我让你来青州时吩咐的话吗？”

　　洛之棠：“记得，主上让我多存粮……”

　　他倏然睁大眼睛，“莫非……有灾情！”

　　谢夷道：“去年大旱，今年还未入夏天气便极其炎热，若无意外，不久之后必有蝗灾。”

　　洛之棠悚然而惊。

　　谢夷接着道：“朝中吏治腐败，贪腐丛生，民间早已民怨沸腾，厝火积薪，一场灾情足以点燃。”

　　洛之棠彻底明白过来：“这许、寇两家为祸青州，青州上下官员亦是帮凶，因而主上要在百姓面前杀了他们，以平民怨，之后再行救灾，便能将青州完全收服于掌中。”

　　至于朝廷，到时候只怕各地揭竿而起，他们都要焦头烂额，无心理会他们。

　　只要他们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朝廷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属下想得太浅了，竟还在主上面前班门弄斧。”洛之棠面露羞愧。

　　谢夷见状，便顺手完成一个日常任务：“不必妄自菲薄，你亦有擅长之事。”

　　洛之棠：！！！

　　今日太阳时打西边出来的吗？！

　　先不说主上竟然会替他解惑，现在竟然还夸奖他！

　　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主上这样的变化，只可能是因为林知霁。

　　见谢夷要离开，洛之棠连忙上前一步：“主上，林公子如今情况还好吗？”

　　谢夷停住脚步，目光冷冷地扫过洛之棠。

　　洛之棠连忙解释：“到底是属下疏忽，才让林公子只身犯险，属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谢夷却没有相信。

　　洛之棠这人看着让人亲近好说话，实则性情冷漠多疑。

　　也就是自己当年救了他，才让他有几分忠心，其余人在他心中只分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他会愧疚？会过意不去？

　　而且，他从见到林知霁后便一直对他关心有加，这次林知霁受伤，他更是主动领罚，实在与他既往性情大相径庭。

　　思及此，谢夷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眸中凛冽的杀意一闪而过。

　　洛之棠一凛，连忙道：“主上误会了，属下绝非对林公子有非分之想，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属下一见到林公子便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似亲人，又似好友……”

　　要不是谢夷看出洛之棠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困惑，简直觉得他疯了。

　　其实洛之棠也觉得自己疯了。

　　这些年被他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心如铁石，从不会为感情所累，下手干脆利落。

　　松绿他们与他认识多年，也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可他却在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林知霁亲近，甚至主动去靠近他。

　　听他说完，谢夷若有所思。

第49章

　　谢夷走进房间时便感觉到不对劲。

　　他快步走到床前，发现林知霁蜷缩在被子里。

　　谢夷剥开被子，却看到林知霁脸颊绯红，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来，似乎沉浸在极深的梦魇中，无法挣脱。

　　他将林知霁抱起来，才感觉到怀中的这具身躯滚烫，原本白皙的肌肤都泛起淡淡粉色。

　　竟是发烧了。

　　谢夷一边让人去叫大夫，一边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知霁，醒一醒……”

　　可那泪水就像是没有止境一般，瞬间打湿了他的手掌。

　　摸着林知霁湿漉漉的脸颊，谢夷眉间泛起戾气。

　　对那两家人还是下手轻了。

　　不止要杀了他们，还应该千刀万剐才对。

　　只是对待林知霁，却是与神色截然不同的温柔。

　　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擦拭他脸上的泪水。

　　……

　　林知霁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医院。

　　今天是爸妈来看他的日子，因而他一早就醒来了。

　　吃完护工送的早饭，他又去厕所对着镜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他这才放下心，期待地趴在窗户前。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住院部的大门，只要爸爸妈妈走进来，他就能第一眼看到他们。

　　好像这样，会将等待的时间缩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