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都是你，方博……”林凡星掰开秦昕冰冷的手，被他阻挠着，愣是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你明知道他是无辜的！你明明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方博被打倒在地，颧骨肉眼可见地红了。护士台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想要伸手搀扶，可方博手臂一抬：“不用过来了。”

　　所有人站在原地，刚才挨打的动静可不小，这……这明天岂不是鼻青脸肿？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去扶他，看着像暴力事件，但处理方式又很像家务事。索性一群人围着不动，静观其变。

　　“你放手！小昕你放开我……放手！”林凡星还在和秦昕的手作斗争，别看秦昕不胖不健壮，手指的力气倒是不小。掰持几十次之后，林凡星也不动了，他能理解秦昕的意思。

　　这里是医院，不能惹事。惹了事就是“演员林凡星夜闹医院”。现在又是敏感时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这道理他怎么会不懂！林凡星又不是出道一天两天，平时怂得要命，一句不说。可面对一个常年伤害爱人的恶人，林凡星无法控制他的情绪。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那么难受，秦昕从小到大就没舒服几天。

　　“小昕你放开我，我不动手了，好吗？真的，你相信我。”林凡星还在挣扎。

　　“你听我说。”秦昕反而劝他，“都过去了，你听我说，都结束了。”

　　“我保证和他好好说话，我不动手！”林凡星试图再次将他的手甩开，无奈秦昕就像成了精的菟丝子，缠绕在他身上，困住他，“我不动手了，我保证。”

　　可是刚刚说完，林凡星就变成了世界上说话最不算话的欺诈犯，胳膊没法动弹，腿可以。他朝着方博连踹几脚，还不解气，正准备再次下腿就被秦昕搬开了，两条长腿在空中蹬自行车那样空转。

　　方博一言不发，倒在地上任打任踹。

　　“你别装可怜！现在你装什么好人？”林凡星背向方博，怒目而视，费劲儿地扭着脖子，在这个别扭的角度下瞪着方博，“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你怎么能对他下手？你下手的时候他还小，他懂什么！”

　　“你知道所有的事，你们每个人都可恨！这件事里面，你们每个人都是罪人！只有他不是！你们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关他什么事了！”林凡星并不想掉眼泪。

　　在岸边犯傻的人是他，刚才狰狞痛骂的人是他，现在泪如雨下的人也是他。当着方博哭一鼻子可不是他的计划，他是想指着鼻子骂人的，在方博面前边哭边骂像什么话，太没用。可泪腺不由理智控制，心酸、心疼比愤怒先到了。

　　“你们所有人犯的错为什么都怪他？你不配当医生！”林凡星的泪珠比哭戏还夸张，一眨眼就飞出去，直射而出。

　　重生那晚他抱着小飞，还在心里笑话小飞有“高中生清瘦感”，像个刚刚抽条的高个子，肋骨上都没肉。现在再想，那哪里是清瘦，那是活活被磋磨的，被下药害的，是大病初愈！

　　“你，他，她！你们每个人……”林凡星忽然说不下去了，一口咬住了舌头。

　　挣扎和踢踹的动作消失不见，林凡星突然的安静就显得额外诡异，像有一只透明的手拆了他身体里的电池，这人断电了。他不是不想报仇，而是太难受，胃疼，肠子疼，心口疼……

　　他又想到从35层一跃而下的秦昕。

　　自己死的时候好歹还对外界有无限眷恋，还想着活，秦昕是生无可恋地求死。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走吧。”秦昕也难受。

　　早知道凡星遇上方博是这么激烈的反应，他一定不允许方博再回医院照顾乔莲。苦了一辈子的小孩儿长大了，第一次品尝到被无限包容、无条件偏爱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这一刻只怕凡星气坏了身体。

　　“走吧，咱们不回头看，咱们往前走。”秦昕摸着林凡星的头发，摸他的汗和泪。

　　前方是一条走廊，通往姥爷病房。在生命中两个重生的人一起往前走，这一次也是秦昕拉着林凡星走。林凡星气得直抖，嘴唇白得难看死了，眼白全红，一生气就爆了红血丝。

　　手上的皮肤滚烫，但冷汗密布。林凡星第一次理解什么叫“仇人”，真是不共戴天。

　　乔曜的病房到了。

　　特殊病房的门都有密码，秦昕输入4位数，门开了。这也是一个小套房，还有厨房、洗手间，白泓在客厅里看新闻，一听到脚步声就站了起来。“秦少爷，你来了。”

　　林凡星站在秦昕后面，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叫人。

　　白泓再看向林凡星，乍一眼没认出来！

　　怎么……怎么成这样了？白泓记忆里的林凡星是一个整洁干净的有为青年，现在全身上下散发着“乱蓬蓬”的气质，像刚刚从哪个垃圾桶里爬起来！

　　“叫他白叔叔就好。”秦昕拍了拍林凡星的后腰，心理还感动着呢。他怎么能不恨方博，恨意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么？只是他没什么办法，没证据，又要靠他提供的证据。但凡星不一样，他动手了。

　　这一会儿秦昕眼里的林凡星就是战胜。

　　“哦……白叔叔好，白叔叔辛苦了。”林凡星哽咽过，嗓音正哑。

　　“好……好。”白泓是老人精，一听就听出哭声，肯定出过事。但他更加在意秦昕的态度，林凡星叫自己“白叔叔”，这个意思是什么？

　　但他没有追问：“你姥爷刚刚醒过一次，没吃东西。”

　　“一口都没吃么？”秦昕往前一步。

　　乔曜躺在里间的加护病房，手背上插着留置针。旁边的金属架子上挂着蛋白液，一滴一滴进入他的身体。旁边的器械足足围了半圈，心跳、血压、血氧……各种指数，时时刻刻汇报着老人的身体状况。

　　“没有，老爷说他吃不下，堵得慌。”白泓猛地低了下头。

　　“白叔叔，您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秦昕一步上前，搂住了白泓。

　　乔莲是他看着长大，他和姥爷的心情没什么差别。要不是瞒不住，秦昕真不想让他们知晓一切，对他们而言太残忍。

　　“后来医生说打营养液吧，我就同意了。夫人和老爷一生善良温和，怎么会……唉！早知道是这样，我在他们第一天进乔家听课那天就该把他们撞死！”白泓手里戳着的那只拐杖就是乔曜那只，狠狠往地板上一戳。

　　秦昕握住他的手，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但下午一直不敢。现在林凡星在，他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白叔叔，您会怪我么？”秦昕问。

　　白泓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事情被我闹这么大……明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会上通报，会上热点，乔家会被人翻来覆去地讨论。”秦昕怕看到他责怪的眼神，“这件事或许可以冷处理，我可以带着证据去警告邵永瑞。”

　　林凡星在后头着急，这事怎么能怪你？秦昕，你真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应该和您商量一下，再考虑要不要报警。但是我忍不住，我太冲动了……我没考虑到姥爷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一下把人气病了。”秦昕的道歉是真，乔曜是血缘关系里唯一的温暖。

　　“不，不不不，秦少爷，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以为能瞒住多久？”白泓连连摇头，像抚摸自己孩子的面庞捧了捧秦昕的下巴，“你姥爷也只是气别人，气秦光泽、邵永瑞是畜生，气小姐这么多年不相信他能帮她，气那个方博……”

　　“气那个方博明明有证据，却隐瞒至今。但是他唯独没有气你，他还担心你撑不住。好孩子，好好陪陪他吧，这是咱们乔家的难关，一家人一起过去。”白泓红了眼眶。小姐的悲剧是邵永瑞和秦光泽造成的，可小少爷的悲剧是小姐造成的，这孩子何其无辜。

　　“好，我会陪着姥爷。”秦昕这才放心。

　　套房留给白泓休息，秦昕和林凡星就在客厅。还好客厅的沙发很宽，两个人斜躺着也行。医院提供晚餐，但餐品非常单一，这时候秦昕和林凡星也顾不上什么滋味，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明天我看看飞宇那边怎么样。”秦昕用力咽下一口面包。

　　“我陪你去。”林凡星把橙汁递给他。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秦昕不想被凡星看扁。

　　“但是我想陪着，一个人能行，但两个人更好。”林凡星不想他再受任何打击，白叔叔的话没错，虽然现在所有的局面都有利于乔家，但实际上战况刚刚开始。

　　晚上两人凑合着睡，上了三小时一醒的闹钟，时不时去看看乔曜。乔曜上了年龄，一直沉睡，好在生命指标不错，就是血压和心率都有些高。等白泓睡醒他们才离开，没有直接去派出所，而是回了林凡星的出租房。

　　赵小白已经等在门口了：“衣服我带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咱们进屋再说吧。”林凡星面如菜色，秦昕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出租房就是他们的诺亚方舟，帮着小情侣调整状态，两人进屋先洗热水澡，洗掉一身疲倦，秦昕换上了赵小白带来的新衣服，林凡星也换好了。

　　“先吃饭吧，你们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赵小白刚刚搜刮了厨房，凑合着对付出一顿早餐。

　　早餐是荷包蛋、吐司面包和火腿肉，再有就是基础的牛奶和麦片圈。秦昕和林凡星囫囵地吃，赵小白急迫地问：“邵永瑞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林凡星打开手机，[邵永瑞商业版图]词条已经开始上升。

　　“……真的！”赵小白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呆愣住。不是他见识少，他入行就当经纪人和助理，那些明星陈芝麻烂谷子的感情纠纷早就是家常便饭，但邵永瑞……他以前口碑太好了！

　　“那接下来的新闻会不会影响你们的电影啊？”赵小白马上开启商务模式。

　　“这个……大概需要麻烦你提前公关，先把我和邵永瑞切割开。一旦有词条并联了我和他的名字，就删掉。钱我出，你帮我操作。”秦昕放下碗。

　　“行行行，这个我熟。”赵小白点点头，“你们先给我打打预防针，还有什么需要公关的，我有个心理准备。”

　　“……哦，还有一件事。”秦昕看向身边人，“我和凡星哥正式在一起了，在我公布恋情之前，我不想看到别人的恶意揣测。”

　　林凡星也放下碗，跟着秦昕点了点头。

　　赵小白开始按人中，祖宗啊，你俩真是祖宗，以前说你俩谈恋爱，谁都不承认，暧暧昧昧的。现在出这么多的大乱子，你俩好上了，你俩谈恋爱是真不看场合啊！

　　作者有话说：秦昕：呜呜呜呜。

　　凡星：不怕，我来爱你了！！！

第102章

　　这一天注定是难熬的一天。

　　这也是林凡星再次感叹“上天不公”的一天。

　　重生之后他很少这样想，自己的人生已经开了挂，重新改写剧本，一路上升，是上天对他太好了。可了解秦昕的身世之后，林凡星就不干了，想和老天爷对峙掰手腕。

　　“一会儿你是不是直接去医院？”林凡星刷盘子。

　　“先去剧组看一眼。”秦昕不敢大撒把，拍电影花了不少钱呢。

　　“那我陪你去一趟吧。”林凡星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我去一趟我弟学校，问问他的功课，晚上我去医院找你？”

　　秦昕多想让他把“去学校看弟弟”这一段掐掉，但现在他要努力当一个正常人，占有欲不能那么旺盛，内心也不能太过阴暗。他在脑海里反复默读“凡星和繁星是亲兄弟”，又默读“兄弟情也是难以割舍的一部分”，最后给出一个比较适应的笑容：“好，那你晚上早点来。”

　　“不会太晚。”林凡星也不放心他。

　　赵小白则是走来走去揪头发，自从秦昕的电影开拍，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倒倒一片。凡星已经从钢子晋级为钢铁侠，正式和秦昕敲定关系，怎么听着秦昕的语气……他还想着公开？

　　不会吧？现在这个大环境，能掖着藏着就乖乖猫着。

　　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邵永瑞可不是老老实实认罪的人，更何况他们那个什么私享会……赵小白一想就头晕目眩，秦昕啊秦昕，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量？敢碰这些人。

　　在娱乐圈里，人脉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你以为自己惹的是一个人，实际上是一片人，阶级分明，资本高筑。赵小白也不清楚乔曜老爷子身后还有多少人，总不能让秦昕一个冲锋陷阵吧？

　　在地位上，秦昕是影帝，在人脉上，他又不混圈。

　　这股忧心一直没有散去，赵小白也不放心他俩，干脆放下所有事情，专当司机。林凡星上车之后以为他们直奔剧组，结果秦昕又改了主意，换了目的地。

　　“先去看看飞宇，我已经给他请好律师了。”秦昕说。

　　“好吧。”林凡星昨天刚把人家的爹揍了一顿，还没揍过瘾。车到了目的地，林凡星没有跟秦昕一起下车，就在车里等。赵小白跟着秦昕进去办事，对方飞宇的心情也是很复杂，那么缺德的爹居然有一个这么多情重义的儿子，罕见，真罕见！

　　林凡星不下车也是两重心理，一方面他怕被人拍到，秦昕如今可是狗仔心目中“炙手可热”的流量。另一方面……他暂时处理不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如何面对方飞宇。

　　飞宇是好人，他知道的。但方博从秦昕还是一个婴儿的时期就开始下药，林凡星特别希望他坐牢。

　　等秦昕和小白回来，林凡星才问：“飞宇怎么样？”

　　“他挺适应，就是说里面无聊。人家警方问他为什么动手，他说替天行道。”秦昕说，“里面要换衣服，没收手机，他暂时联系不上你弟弟了，让我拜托你和你弟说一声。”

　　“……好，我会传达。”林凡星点了点头，牵了下秦昕的手。

　　编制手环如今不离身，要不是这东西没法咬碎，它的下场会和纸飞机一样，被秦昕吃了。秦昕一路上捏着林凡星的手腕，总担心双双重生是一场梦境，两个人在一起了也是一场梦。

　　他时不时掐一把自己，用疼痛确认真实。

　　剧组里一切如常，今天是武建成老师的杀青日。原本杀青宴定在3天后，现在张扶摇和王敏都不提这个了，知道秦昕没心思。邵永瑞昨天出事，刚刚就有人爆料秦昕的母亲乔莲苏醒，并且和邵永瑞有婚外情，乌烟瘴气。

　　“秦昕，邵老师的事情……”张扶摇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