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林凡星出事之后就上了法制新闻,据说是债务欠款导致的行凶,秦昕无从得知为什么那些人要伤他,却牢牢记住了案发地点。他无数次在梦境里去了那个地方,想要计划一条拯救凡星的路。可是为时已晚,哪怕他把那个住址背得滚瓜烂熟,林凡星已经少了一只眼睛。
还好,这辈子他用上了复盘的经验。
但是接下来呢?秦昕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胸口。衣服肯定是凡星给他脱的,被子也是他拿来。秦昕再看向餐桌和地面,两个药盒和一个空碗静静地留在那里,解释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
凡星给他找了药,然后脱掉了他湿透的衣服,又从卧室拿出了被子。
秦昕眨了眨眼睛,享受着陌生的照顾。又有一刹那的沮丧,现在的自己太瘦太虚弱,一会儿凡星醒来,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状况?
刚刚这样一想,秦昕怀里的脑袋又一次开始拱动,仿佛非常不喜欢这个姿势,在睡梦中挑剔不停。秦昕不敢乱动,这回真是活在了梦里,他喜欢的人居然照顾了他,还窝在他臂膀里。
尽管他现在的臂膀还不够强壮。
林凡星又扭了扭屁股,从侧卧改成了平趴。刚刚露在外头的一只脚也缩进被里,冰冷的脚寻找着热源,贴在了秦昕的小腿上。
秦昕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林凡星贴着他的胸膛,趴到了他的身上。
秦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从未经历过亲密接触的人一下子手足无措,浑身僵硬。他从小就没有享受过正常的触碰,从有记忆以来,秦昕就知道他的母亲乔莲非常憎恶他。连嫌弃都没有,是明晃晃的憎恶,有时候她会痛恨地拧青秦昕的手臂和脸蛋,在他肩膀咬出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有时候又会疯狂地摇晃着他,将他丢在一边。
她用针扎他,用打火机烧过他的手,用皮带抽打过他的后背。她歇斯底里,哭嚎不停,把毫无反抗能力的秦昕关到阳台暴晒。
然后她会叫来秦昕的保姆杨素,让杨素把秦昕带走,这几天都不要让她看到。看不到母亲的日子于秦昕而言反而是好日子,保姆杨阿姨会抱着他落泪,又不能反抗女主人。
在最需要母亲的那几年,秦昕只有一个巨大的玩具熊和一条狗陪着他。他将玩具熊当作妈妈,试图找到被母亲拥抱的感觉,有时候也会自己抱着自己,幻想妈妈突然间变好了。
但是乔莲仍旧会虐待他,只是不伤害他的脸。只要秦昕一生病,她就好受些了,会停止虐待,精心地照顾孩子一阵。
秦昕慢慢长大,“希望母亲变好”的幻想一直持续到他12岁。父亲秦光泽,那个著名的大导演,为了拍他呕心沥血的电影,决定献祭一样培养他的独生子,也就是秦昕。
而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了秦昕精神上的母亲,那个从秦昕4岁起就陪在身边的巨大玩具熊。他还说这是艺术家之路,只有在“本我”发育之前造成重大打击,人的“超我”才会飞速发育,从而精准地演绎出各样情绪。
他干的第二件事,就是逼着秦昕看着他杀了那条狗。那是一条年老的杜宾犬,当秦光泽走向它的时候,它还以为主人想要摸摸它,从未想过伤害家庭里的任何一员。它明明可以跑,在秦光泽用铁棍打伤它脑袋的时候它明明已经跑出了院子,可是人类是多么狡猾啊……
秦光泽开始播放音频,音频里是秦昕的声音,叫着它的名字,让它回来。
它满头是血,摇摇晃晃地跑了回来,寻找它唯一的小主人。然后就再也没有跑出去,最后也被埋在院子里。
两年后,秦昕14岁荣登最年轻影帝宝座,演技精湛横空出世。别人说他是大导演秦光泽和女明星乔莲的独生子,这是他理应继承的天赋。
现在,22岁的秦昕重新回到了20岁,看着24岁的林凡星。他陷入迷茫,原来这就是肌肤之亲?暖暖的,很舒服,他很喜欢。
不够,仅仅是趴在自己身上睡觉还远远不够,他还想要。
秦昕皱着眉头,开始适应他渴望又陌生、甚至半带推却、婉拒又恐惧的零接触。这真的太陌生了,林凡星的鼻息就在他颈窝里,热乎乎喷上去,断断续续很有节奏。窗外明明已经是天亮,可秦昕多希望还是黑夜,这样他们就能重新再睡一觉。
他的身上好像也没有多少肉,比镜头里看着瘦。
秦昕忍不住将手搭在他后背上,自己是上过大荧幕的人,自然了解什么叫“上镜胖10斤”。林凡星的肩胛骨平铺后背两侧,中间是背沟一道凹陷,T恤不知不觉卷到胸口,皮肤大面积露着。
他硌着秦昕的肋骨。
秦昕想要换个姿势,手往左侧撑了撑。林凡星不仅没有睡醒,反而继续更换最舒服的睡姿,一条腿往上弯曲,搭在了秦昕的胯骨上。
秦昕更热了,人生中从来没有这么热过。
他真的不想占便宜,但这个姿势就把林凡星的便宜占尽了。他想要挪开他,然而一伸手就是林凡星的臀部。
这里倒是很有肉……秦昕飞速地眨着眼睛,等等,这不对。
简直是煎熬,秦昕只能变成一个被下了定身咒的人,定格在这个姿势上,否则任何细微移动都会变成摩擦。为了不发散思维,秦昕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短时间规划好了这辈子的重生道路,也就在这时,身上的人终于醒了。
林凡星是被硌醒的,什么东西这么硬?
秦昕的呼吸顿时暂停,刚才还压在他颈窝里的那张脸抬了起来。
“嗯?”林凡星睡得迷迷糊糊。
秦昕大气都不敢出,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是谁?应该会吧?14岁那年他们见过,林凡星一直在娱乐圈,一定不会忘记他的模样。况且自己还是最年轻影帝……
“你好了吗?”林凡星双目无焦地问。
秦昕的鼻梁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还未开口,一滴汗从他的喉结斜滑而过,炙热的胸口被林凡星压住。
“我现在看不见,你是不是醒了?”林凡星还未恢复视力,他觉得陌生人醒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
看不见了?秦昕的脑袋里轰隆一声,昨天是不是磕到他脑袋了?
“你昨天发烧,我给你喂了药,把你弄沙发上来了。哦对,衣服是我脱的,不好意思。”林凡星摸到了那人的胸口,这才知道自己是趴在他身上,连忙滑下来变成了侧躺,“你不用担心我,我眼睛过一会儿就好。”
“什么?”秦昕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等等,这个声音……林凡星忽然歪了歪头:“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我听你说话这么耳熟?”
他又习惯性地伸手触碰一切,右手顺着陌生人的胸口往上摸索,不知道最后要干嘛。
在身体和心灵双重虐待下长大的秦昕连如何动都忘记了,第一次被人摸到了嘴唇。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掉落100小包包。
秦昕:不能占便宜。
也是秦昕:他屁股有肉。
第7章
林凡星的手指很热。
像他的身体一样温暖。
但同时也是秦昕最为陌生的那一种温暖。
他立即往后躲了一下,狐疑地猜测着这个举动代表什么。对曾经的秦昕而言,接触只有一个用处,就是唤起他的痛苦和敏感。他的母亲用接触告诉他什么叫疼,他的父亲告诉他如何演绎,让他毫无表演痕迹地展示疼痛。
林凡星的触碰没有疼痛,林凡星很好。
秦昕看着凡星算不上干净的手指,还沾了一些泥土。但他的手很漂亮,像从小弹钢琴的艺术生。尽管秦昕知道林凡星是什么乐器都不会,最厉害的音乐天赋是吹流氓哨,他仍旧这样认为。
当凡星摸到他嘴唇时秦昕很明显一抖,脑子短路了一刹那,他想起了一个“小猴子”实验。
曾经有科学家从母猴身边夺走小猴子,然后用一个钢铁和棉花制作的假猴子代替同类,试图观察小猴子会不会放弃这个假同类,奔向食物。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还不懂事的小猴子宁愿蜷伏在假猴子的身上,也不愿意吃人类提供的食物。它放弃了生存,也要换取同类的触碰。
头一次感受充满善意触碰的秦昕忽然间就理解了小猴子的选择,原来亲密接触是有必要的,真正的亲密接触……不疼。
“喂,你到底多大了?”而林凡星毫无察觉地摸着他,“你别怕啊,我这人本身就自来熟,手也欠欠的,我好奇你长什么样。”
这不就是手欠嘛,和人家萍水相逢,林凡星都能趴在陌生人身上睡一大觉,醒来后还赖在被窝不走。他完全没感觉到陌生人的僵硬,只觉得这人还没清醒,就大胆地摸下去,非要摸出他的五官轮廓才罢休。
“你是不是没成年?”林凡星半信半疑,“我上高中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瘦。我有个弟弟,你比我弟弟还瘦。”
秦昕说不出话来,只是浅浅地回应他:“成年了。”
弟弟,林繁星。秦昕不想提这个人,如果有机会见到林繁星,秦昕恨不得亲手掐死他。就是因为他,上辈子凡星去世前还在被人羞辱责骂。
“你别管你弟弟,先管好自己。”秦昕忍不住又说。
现在的声音才是货真价实,秦昕从小就被安排学习播音腔和台词,他太知道如何拿捏声带,在观众面前说出好听的音色。他更知道观众喜欢听什么样的少年音,那种清澈又年轻、朝气又生机的音色绝对占据着主流。
有时候,秦昕还能控制嗓子里的气流,伪装出因为太过激动而分叉的音,引来影迷阵阵笑声。他们笑他年龄小,笑他没城府,笑他纯天然演技。
然而只有他本人才知晓,自己真实的音色根本没有那么青涩,听起来就像下过雨的小巷,潮湿阴郁,还有一些些的忍耐。
嘶,这声音,自己是不是听过啊?林凡星再一次怀疑起来:“那你是干什么的?你是演员吗?”
什么!居然听出来了!秦昕又往后躲了躲:“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声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林凡星一想,也是,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演员又不是满大街都是。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陌生人的耳朵,耳骨薄且尖,感觉是一对儿非常叛逆的反骨耳。
林凡星虽然没学过面相学,但好歹从小独身走南闯北,见过大数据。有这种耳朵的人,这辈子都是犟种,不听话,很叛逆,一意孤行。哪怕他们再如何装都装不了一辈子,迟早会露馅儿的。
秦昕的耳朵已经完全热红,连带着脖子也一起红。他不自觉地往林凡星那只手的方向偏了偏头,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不肯错过任何一秒的接触。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是一个演员。”林凡星猜他说不定已经认出来了,否则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只不过现在我还是一个十八线小糊咖,但是网上能查到我,我叫林凡星。”
“哦。”秦昕的心口一疼,想到他上辈子的悲惨结局,“你们这份工作,很不容易。”
“就是啊,混出头可难了!”林凡星心酸地说,“哪有人能一飞冲天,都是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当然也有一飞冲天的资源咖,一出道就在罗马,人生大道已经被家世铺好,名利双收的天之骄子。”
秦昕观察着林凡星的鼻子和嘴巴,心里又是一阵悸动。林凡星长得很漂亮,但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好看的人和努力的人,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谁?”他顺着林凡星问,想要多聊聊天。秦昕从未想过他会和真正的林凡星相识,根本没想到凡星的性格这样好接触。从前他们只是很偶尔很偶尔才能碰到,秦昕身份是年轻影帝,他们注定擦身而过。
无数次,秦昕向十八线的林凡星投去腼腆的一瞥。
林凡星都在低头刷手机,没有一次和他的目光交汇过。
现在秦昕如饥似渴地观察他,恨不得把林凡星拴在身边算了,每天抽出20个小时盯着他。他忽然发现林凡星的脸和他偷偷存起来的照片还是不太一样,剧照都有修图的成分,工作人员把他原生态的脸修得过分精致,忽略了他更可爱的细节。
杂乱又不听话的野生眉,双眼皮前面比较平,后面有一个飞扬的灵动弧度。而且再仔细看,还能发现他左眼的眼皮比右眼宽那么一点点。鼻头没有精修片里那么尖锐,偏圆,鼻翼上藏着一颗小痦子,颜色很浅。
嘴唇上方有颜色更浅的软毛,像小动物的胎毛。秦昕目不转睛,狂热地吸收着新的发现,以至于忽略了林凡星说出的一串人名,直到……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那个秦昕,秦昕你听过吧?最年轻的影帝,好几年前他就拿国际大奖了。”林凡星换算了一下,这时候秦昕20岁,“6年前人家就是影帝了。他妈妈是风华绝代的女演员,他爸爸是大导演,也是那部电影的一把手。他姥爷可是电影协会的创办人之一,这样的家庭他还缺什么?”
说着,林凡星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是啊,这样的家庭起点,你还缺什么呢?是不是就缺一个可以肆意玩弄的人,缺一个狂热的爱慕者,缺一个愿意捧出真心给你践踏的傻子?
“你,不喜欢他?”秦昕太敏感了,一下子发现了林凡星的微表情变化。
“对,我讨厌他,特别讨厌他。”林凡星又一次苦笑,人真是贱得慌,上辈子被秦昕玩弄成狗都不如,现在再提起来……林凡星还是难受,还是心里酸疼,还是想发疯一样找回去要一个答案。
人就是贱。
但林凡星禁止自己再犯贱,摇了摇头说:“我真的很讨厌他……”话音刚落,林凡星的眼前出现了模模糊糊的人影,光线也开始朝他的视线范围里挤,仿佛全世界都给他开了灯。
他惊喜地坐了起来:“等等,我眼睛好像能看见了……好像要好了。”
这算是重生后的第二件大好事,眼睛的失明果然是上辈子的后遗症。林凡星就这样坐在沙发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动了他正在恢复的视力。亮度越来越强,渐渐地,林凡星看出了窗口的光影,看到了碎花图案的窗帘,以及……
沙发上躺着的……戴着头盔的陌生人?
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头盔,靠在沙发背上,被子盖住腰部以下,说不出的诡异和奇怪。
林凡星眯着眼睛,看了他十几秒钟,终于等到视线全面复原,看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充满佩服地说:“哥,你好白啊。”
惨白的秦昕拼命压着急促的呼吸,不想承认方才的他多么局促。林凡星刚说完讨厌自己,视力就回来了,吓得他这位天才影帝不够一切伸直胳膊去够茶几上的头盔,赶在最后一秒钟戴在了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