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相交,又很快被楼梯扶手遮挡。
等楼梯扶手不再遮挡视线,喻和颂看见江季烔已经收回视线,正缓缓盖下眼帘。
杨丁睿又被叫走了,一整个上午都没再回来过。
吃午饭时,苗景同聊起他打听来的消息。
“江季烔好像摔得不严重,现在还在校医务室,没去医院。”
云晋高中校内配备的医疗资源完全不输A市的各大医院,大型检查仪器一应俱全。
没由校医室转去医院,说明只是轻伤。
窦英祺边吃边乐。
“那个姓杨的好像脑干缺失,转学过来先把我们小颂惹了一通,完了竟然还给江季烔从楼上推下去了。”
苗景同很少对谁幸灾乐祸,杨丁睿有幸成为了那个极少数。
“我记得我家里人说过,杨家这么多年对我们A市几个家族的态度一直是不站队,今天他整这一出,颂哥没讨好到,还得罪了江家,估计回去得被骂死。”
窦英祺跟苗景同一人一句乐完,忽然又话说回来。
“不过我看江季烔挺结实一人,怎么那么轻易就被那个姓杨的一把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没防备吧?”苗景同不疑有他,“而且我看江季烔今天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可能也有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几人闲聊着吃完午餐,准备回教学楼。
云晋高中有专门提供给学生用于午间休息的宿舍,然而云晋高中的午休时间却不长。
尤其是高三,午休时间还安排进了20分钟的英语听力练习,很多人都懒得教室宿舍两头跑。
快走到教学楼时,喻和颂停下脚步开口。
“你们上去吧,我中午有点事。”
喻和颂有事对窦英祺和苗景同而言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毕竟优等生的课余时间经常会被老师占用。
因此两人没有多问,跟喻和颂挥手告别,进了教学楼。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喻和颂才转身,朝医务室方向走去。
云晋高中的医务室虽然被称为医务室,其实是一整栋细分就诊门科,并且有独立两层住院部配置的大楼。
学校学生就那些,意外情况也不常有,这栋位于学校后门的大楼,冷清是常态。
喻和颂进入大楼后,径直坐电梯前往顶层。
顶层是特设的楼层,一般学生无法上到顶层,坐电梯到顶层需要刷学生卡。
喻和颂淡定地拿出在食堂管窦英祺要的学生卡,刷卡按下最高层。
最高层一共两个房间。
喻和颂到时,左右两侧一扇门开着,一扇门关着。
江季烔会在哪间房显而易见。
他走到关着的病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病房里很快想起少年声音。
“请进。”
喻和颂推开门,入眼不是病床,而是小客厅。
穿过客厅走进里间。才是病人居住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消毒水味,只有淡淡的熏香气息。
黑发少年坐在靠窗的病床上,视线正落在窗外,像在出神。
喻和颂走到病床旁,床上人才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朝他看来。
看清喻和颂,床上人身形一顿。
随后默默在病床上端坐了坐姿。
喻和颂站在病床边看着他动作,视线缓缓落到他打了石膏的腿上。
“骨折?”
他开口问江季烔。
江季烔应:“扭伤。”
回答完安静片刻,又加了句。
“不严重。”
喻和颂没再说话,江季烔也安静着。
两人间陷入短暂沉默。
半晌,江季烔忽然开口。
“他不是好人。”
喻和颂注视着江季烔,缓缓眯起一双眼睛。
床上少年表情认真回视他。
无声对峙许久,喻和颂才开口。
“你冒那么大风险从楼梯上摔下去,就为了向我证明这个?”
床上少年安静下来。
好歹跟眼前人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打过无数交道,他不回答意味着什么,喻和颂再清楚不过。
江季烔不会,也可以说是非常讨厌说谎。
因此不想回答的,他一律都不会回答。
喻和颂有些说不清缘由的火大。
“十五阶阶梯,你是真不怕自己摔出个好歹。”
似乎是看出喻和颂生气了,江季烔终于开口。
“不会,下面有人。”
变相承认了他就是故意摔下去的事实。
喻和颂看着他,良久才再次开口。
“他是好是坏,和我有什么关系?”
病床上一直情绪不高的少年听见这话,看向喻和颂。
“没关系?”
喻和颂其实还想问。
就算他是好是坏和我有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最终没问。
不论江季烔是否给他回答,都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就像喻和颂在喻广寿寿辰时对喻广寿说的,他获得的一切嘉奖与荣誉,都由时间堆砌。
前世是,现在也是。
只不过需要用时间堆砌来达成的事有所不同。
因此一切达成目的之外的事,都需要果断摒弃,尤其是他本就不擅长的。
人不可能所有事都擅长,喻和颂自然也是。
他前世很早便意识到,感情上的事,不在他擅长的领域。
年岁小时,经常有朋友在相处的过程中,忽然和他表白。
而不论是在对方表白前还是表白后,他都并不能明确感受到对方口中所谓爱意。
感受不到,也不感兴趣。
然而对方的这份喜欢,却会令他原本简单的人际关系变得复杂。
陷入感情的人,很难不奢求。
这句话是情感大师窦英祺说的。
喻和颂表示赞同。
他无法给予回馈,也不想给予回馈,再加之他的时间也的确有限,最简单且快速的处理方法,就是完全切割。
前世对一切追求者和有出现追求意向的人,喻和颂都是这样处理的。
因此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人生,身边能留下来关系好的朋友,也仅仅只有窦英祺和苗景同。
喻和颂原本,也是打算这样处理他与江季烔之间的关系。
甚至他与江季烔之间都不需要切割,不刻意维系,他们永远只会是毫不相关的对立面。
前世欠江季烔的,总会找到机会,合适地还回去。
可此时此刻站在病床前,看着黑发少年认真朝他望来的黑眸,喻和颂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无法轻易切割的不同。
也许是江季烔的这份喜欢上加上了前世不遗余力为他报仇的分量。
漫长的寂静后,喻和颂问江季烔。
“这重要吗?”
床上少年又再次安静下来。
正当喻和颂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听到了江季烔的回答。
“重要。”
在少年认真的目光注视下,喻和颂鬼使神差地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