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朝着头也不回往外走的喻和颂怒吼:“喻和颂!你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喻和颂没有理会,出了审讯室,将身后的门带上,隔绝掉门里面喻麒明声嘶力竭的吼声。
·
“今天天气很好。”
管家推着喻广寿,走在草坪间阳光拂过的地方。
喻广寿身上披了件披风,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放松地靠在轮椅上,应了一声。
管家没再说别的,安静推着轮椅,像往常每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那样,推着喻广寿在宅子内呼吸新鲜空气。
以往的一路上主仆二人间总是安静,今天行至半途,喻广寿忽然开口:“老徐,你跟我多少年了?”
管家脚步一顿,随即继续推着轮椅向前,应:“四十九年了,我从十八岁开始跟在您身边。”
喻广寿又没再说什么了。
安静了一小段路,忽地似有若无的传来一阵警笛声。
管家握着轮椅把手的手紧了紧,推着喻广寿往前走的脚步没停。
随着警笛声逐渐靠近,他开口。
“我知道说这些话也许像在狡辩,但是先生,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害您。”
喻广寿没有出声回应。
管家兀自往下说。
“在这个家我从来都是下人,只有喻小先生,自幼拿我当亲人对待,即使后来我发现,那些都并非他真实秉性,但已经习惯的偏袒和纵容,却已经很难收回去了。”
有些事过去太久,已经没什么人说,但并不代表没人知道早些年喻家混乱的家事。
喻麒明和喻麒天并非同父同母。
喻家这一辈,家中大儿子和大女儿出自一母,而喻麒明和他的两个妹妹则是他人所生。
喻广寿和原配离婚离得并不体面,喻麒明母亲进喻家家门进得也并不体面,因此喻麒明年幼时在喻家过了几年并不多好的生活。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他表现出比大哥大姐更为突出的聪明才智,日子才好过了些。
而后的几年里喻麒明母亲又生下两个女儿,过去的乱事便没人再提。
后来喻麒明母亲去世,喻广寿与原配也不再有任何瓜葛,这一家几个孩子间便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喻小先生幼时日子难过,我便总想让他多讨点甜头,直到您发生车祸,我才彻头彻尾地意识到,他早已经不是我眼中的那个孩子了。但当时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那时候您身体非常差,我清楚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去做,以喻小先生的性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其他人去做,换了别人来,我无法想象后果。”
听着警笛声已经到门口,管家终于停下脚步。
“对不起先生,是我无能,我无法做到连同您想要保全的人也一并保全,我能做的只有尽全力,让您不再受伤害。”
管家就停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看着鱼贯而入的警察,他最后对喻广寿说。
“小夫人当年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是死胎。我当时就在喻小先生旁边,看着医生将孩子抱出来时,孩子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小夫人当时难产大出血,医生说经过这一遭,恐怕会伤及孕妇身体根本,喻小先生便提议先领个孩子来,瞒上一阵,以免小夫人过度伤心。我信了,可是后来……”
管家停下了话,似乎是觉得为自己的辩驳毫无意义,于是他没再继续说,长叹了一口气,配合着让警察给他戴上手铐,跟着上了警车。
第88章 陷阱
喻和颂一直忙到年前。
如果不是跟江季烔约好过年要C市过,他恐怕大年三十都要在公司里度过。
年三十前一天,助理给喻和颂送来文件,有几分欲言又止。
喻和颂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什么事?”
见喻和颂主动提了,助理当即道。
“那位又打来电话了,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不然他今天说什么都会来公司闹。”
喻和颂停下手上动作,短暂思索后开口:“跟他说,我中午会过去一趟。”
听见这话,助理顿时松了口气,应好后,放轻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喻和颂聚精会神埋首处理面前文件,太过投入,以至于身旁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没能察觉。
直到他感到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只温热的手接替他动作,他才猛地抬头,看见站在桌边的江季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喻和颂面露惊讶。
江季烔应:“刚刚。”
喻和颂小声嘀咕了一句:“走路一点声音没有。”
其实也不怪他没发现。
最近喻和颂发现了一款和江季烔身上味道很像的香薰,买来放在办公室里,工作重压下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刚重生的时候喻和颂并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他闻到江季烔身上的味道,都会感到安心。
现在想来,是他的嗅觉先记住了江季烔,而前世去世后跟在江季烔身边经历的种种,让他的潜意识里将这个人列为了身边一众豺狼虎豹中,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并不是香气令人安心,而是江季烔令人安心。
因为江季烔令人安心,所以相同的味道才能够起到丁点与之相像的作用。
喻和颂没有拒绝江季烔为他揉太阳穴,他懒洋洋靠在办公椅上,舒服地合了会眼,才拉开江季烔的手起身。
江季烔带了便当来。
这几天每天中午都是这样。
两人进休息室吃饭,喻和颂忽然开口:“一会吃完饭,我去趟医院。”
江季烔瞬间停下动作,轻蹙眉。
“哪里不舒服?”
喻和颂连忙道:“没有,去见一面喻柯云。”
江季烔闻言,静默片刻说。
“我送你去。”
喻和颂没有拒绝。
喻和颂时间紧张,两人吃过饭,便直接动身前往医院。
江季烔陪着喻和颂上到住院部楼上,主动停在了病房门口,没有跟进去。
喻和颂推门进屋,带上门。
坐在病床上穿着病服的人形如枯槁,面容灰败。
听见响动,喻柯云抬起头。
看见走进病房的是喻和颂,他双眼一亮,高兴开口:“哥,你终于来了!”
可话说完,对上喻和颂毫无温度的冰冷目光,他眼中的光亮又一点点淡了下来。
喻柯云看着喻和颂,安静了会,又怯生生喊了喻和颂一声“哥”。
喻和颂面无表情,平淡注视着喻柯云,没有对他的喊声做出任何回应,语气冷漠道:“今天来是来通知你,等你的伤势达到不需要再住院的程度,喻家不会再提供给你任何资金上的支持,你的东西我会让人收拾好,过几天打包送来医院。”
喻柯云愣住,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喻和颂看着病床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人,没有停顿继续道:“以后再通过任何途径对我和我身边的人进行骚扰,我会报警处理。”
该说的说完,喻和颂转身便要离开。
喻柯云瞬间回过神来慌乱开口。
“可是我也是爸爸的儿子。”
喻柯云停住脚步看向他。
“你是指那个现在官司缠身,自顾不暇的男人吗?”
喻柯云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眼中泛起泪光,开始哽咽道。
“哥,我也不想伤害你的,我都是被逼无奈……”
“谁逼你?”喻和颂言简意赅。
“那个女人……”
喻柯云甚至不愿意称她为母亲,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卢善影对他根本是打着亲情名义的利用。
“她总是怂恿我,说一旦我的身份被你发现,我和她都会完蛋,我也是没办法,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
喻和颂平静注视着喻柯云。
“怎么完蛋?不论她,只论你,我会杀了你?”
喻柯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不会。
最坏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喻和颂将他赶出家门,剥夺他过去十几年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
“可你要和你母亲一起杀了我。”
喻和颂平静陈述事实。
喻柯云苍白着一张脸,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极力为自己争辩。
“我也不想的,哥……你为什么后来忽然就对我不好了?如果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我好,我不会帮她的,为什么你知道了我和你不是一个人所生,你就要对我不好了,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如果你还是对我好,我一定……”
喻和颂打断了喻柯云混乱的话语。
“你还是会和她一起,置我于死地。”
他一双浅眸注视着病床上的人,一字一顿说:“我给过你很多次自主选择的机会,喻柯云,你做的决定从来没有任何人逼你。”
喻和颂不想再浪费精力多说,再次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