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和颂在与江季烔的对视中,忽然品出来点东西,弯了弯眼睛又问。
“因为年纪小的你比较有意思?”
见江季烔沉默,喻和颂笑出声。
“江季烔,你现在是在跟你自己吃醋吗?”
江季烔彻底安静下来。
喻和颂终于在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难以掩藏的情绪波动,有种打了一整天败仗终于扳回一局的胜利感。
他盯着江季烔看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但你有见前世的我对年纪小的你有意思吗?”
听到这话的江季烔似乎也没多开心。
他半阖下眼帘,沉默着陷入了漫长的思考,像旧记忆与新记忆还在融合过程中,一个身体里割裂开了两道灵魂,互相凝视对望。
喻和颂见状,往后躺到温暖的炕上,安静注视着江季烔。
见坐在炕边的人都快坐风干了也没有动静,喻和颂才再次开口。
“江季烔。”
房间里有短暂安静,湿着头发的黑发少年才抬眸,看向躺在炕上的人。
“你会遗憾没有跟少年时的我谈过恋爱吗?”
江季烔没有丝毫犹豫回答。
“都是你。”
喻和颂轻笑。
“那你现在在跟你自己较什么劲?”
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年沉默片刻,拿过脖颈间毛巾将头发简单擦干,躺到喻和颂身侧抱住了喻和颂。
喻和颂其实并没有解答江季烔最初提出的问题,江季烔也没有再问。
窗外白雪皑皑,被大雪覆盖的北方小县城如同与世隔绝般静谧。
喻和颂甚至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眼时只觉得浑身舒畅,一夜无梦。
他迷迷糊糊地抬手往旁边摸,摸到一片空荡。
稍微清醒了些许,听见屋子里有压得很低的声音。
“很安全,你们放心。”
他睁开眼朝声音方向看去,看到黑发少年背对着站在屋子里窗边,手里握着手机在打电话。
“嗯,我会注意,你们也注意安全。”
又简单聊了几句,站在窗边的少年挂断电话,转身。
猝不及防与醒来的喻和颂对上视线,江季烔脚步微顿,随后快步往炕边走,轻声问:“我吵醒你了?”
喻和颂摇摇头应了句“没有”,撑坐起:“睡得久自然醒,醒了才听见你打电话。”
他已经完全醒过神来,也自然反应过来江季烔刚才这通电话的由来。
拿过枕头边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还不到。
“刚才是你爸妈给你打电话吗?”
喻和颂问江季烔。
“嗯,”江季烔简明扼要,“你家里人和喻氏的股东出动了很多人找你。”
天都还没亮,就已经按耐不住派出大批量人马来找他,说明他昨晚定时投放的视频比想象中的扩散效果还要好。
喻和颂打开手机,点击视频软件。
视频软件第一条推送的就是喻和颂昨晚定时发送的视频,只不过并不是原视频,而是被截取后加了鲜红大字的二改视频。
【无良资本家!吃人血馒头的资本家!】
视频里,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豪华的饭店包厢里,用着轻蔑的语气,仿佛只是饭后茶余般,肆意定夺他人的生命轨迹。
“找几个圆滑的,能带头的给点钱就好咯,剩下那些穷鬼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连填饱肚子对他们来说都比登天还难,你说是不是?”
“拖到最后不肯签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到现在还没签的那一片老城区,住的全是些七老八十的老东西,固执得很,还打不得骂不得,碰他们两下,就要报警说我们的人对他们动粗,吃相难看的穷鬼!”
“我记得城东那片老城区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吧?住的又都是些老人,什么煤气管道,线路电缆,年年都有人检查吗?”
“那都算三不管地带了,谁会去给他们做检查,想要那帮穷得口袋里都掏不出一个子的老东西们自己掏钱?哈哈哈哈,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老东西也真是的,那破房子来场稍微大点的台风,连人带墙都能给他们一起埋了,非要守着不肯让步。这年底一旦热闹起来,哪家小孩点个爆竹,屋子成片点着了也说不定。”
“可不就是,房子老线路老,孩子送个稍微先进点的电器,说不准线路承受不住都能把家点着,你说说他们,何必呢?”
“放心吧,这项目明年开春指定能成!”
原本长达几十分钟的视频被剪辑提炼,视频中每个中年男人的丑恶嘴脸在激昂背景音乐的放大下,令人心底生寒。
视频有几十万点赞和数万条评论。
喻和颂点开评论区,评论区里全员激愤。
【这是犯罪证明没错吧?还不赶紧报警,把这帮老东西抓起来!太恶心了!】
【A市人表示,喻家这些年的口碑越来越差,如果坐在上面的是这样一堆人,那完全可以理解了。】
【资本家都是吃人血的畜生!赶紧倒台吧!昨天还假惺惺出来开新闻发布会,说别人泼你们脏水,我看是脏水泼少了!】
【查他们啊!赶紧查他们!】
喻和颂简单翻了一圈评论区,继续往下滑动。
他刷了五个视频,其中有三个都是相关推送,并且每个视频的点赞量都上万,关注度极高。
在一群愤慨的骂声中,也有人提出疑问。
【不过这视频是谁放出来的啊?看上去完全是私人聚会,视角也是偷拍视角,不会是资本家故意放出来拿我们当猴耍的吧?】
【这种视频流出对他们没好处吧?也许是什么饭店工作的正义人士。】
【工作人员应该没法在他们的饭桌上待这么久吧?感觉像内部人。】
连只是看了几十分钟视频的网友都能猜出视频的来源,更别提视频里的几位当事人。
每次聚会的参与人员就那么几个人,又有拍摄角度,拍摄者是谁轻而易举可以锁定。
喻氏那帮股东估计一夜没睡,心底里已经把喻和颂扒皮了千次万次。
见效果达到预期,喻和颂收起手机看向江季烔。
他并不担心那些人找到这里,反倒是已经与他牵扯上关系的江家。
几乎是他看向江季烔的瞬间,江季烔便看出他心里所想,主动开口。
“他们手再长也伸不到江家,不用担心。”
见状,喻和颂也不多说,认真道。
“等所有事情结束,我再上门向你父母道谢。”
不等江季烔应什么,“哐哐”两下砸门声响起。
“起床了!吃早饭!”
王英霞又来准点喊人了。
严肃的氛围被王英霞这一声吼打破,喻和颂看着江季烔笑了笑,出声应:“来了。”
似乎没想到喻和颂竟然已经醒了,门外人后头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全堵在了嘴巴里。
最后只是嘀咕了句“今天还挺早”,脚步声远去。
两人洗漱好,各自套上厚厚的大花袄子,离开别屋去主屋吃饭。
王英霞今天早上做的热乎的疙瘩汤。
喝完味道鲜美的一整碗,喻和颂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不用像昨天一样去镇上集市,一整天其实是没什么事情做的。
江季烔来前的一个多星期里,喻和颂白天无聊地辅导完了林娴瑞一整个假期的寒假作业,期间收获了林娴瑞多次的愤懑怒视。
喻和颂怀疑林娴瑞不愿意偷偷给她吃雪糕,这是主要原因。
吃过早饭,王英霞上邻居家帮干活,已经完成所有暑假作业的林娴瑞美美打开电视。
喻和颂坐在炕上盯了会窗外越积越厚的皑皑白雪,忽然对江季烔道。
“江季烔,我们出去堆雪人吧?”
江季烔没有马上回答。
喻和颂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想,向他保证。
“围巾,手套,帽子我都会戴好,绝对不会感冒。”
安静片刻,江季烔才终于应好。
喻和颂一下子跳下炕,问林娴瑞。
“你要不要一起?”
林娴瑞盯着电视,一副小大人模样开口。
“我早就不喜欢玩雪了,也就你们这些南方来的小年轻们愿意在冰天雪地里傻傻挨冻。”
喻和颂边穿袄子边笑出声。
穿到一半,江季烔接手帮他系扣子。
喻和颂本来想说不用,抬眸看到对面少年认真模样,松了手,由着江季烔伺候。
两人花了十分钟各自穿的严严实实,这才打开门往外走。
门前早上刚铲出来的道,短短几个小时过去,又盖了厚厚一层雪。
两人没走太远,在屋子前找了处空地,便开始滚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