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善影看着喻柯云。
“他已经完全不信任我了,但对你还有侧隐之心,只有你端给他汤他才有可能喝下。”
话说着,她直视着喻柯云的眼睛,一字一顿。
“喻和颂刚才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要我付出当年调换你的代价,要你去过从此以后和喻家再没有半点关系的生活。我没关系,反正我大半辈子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我现在把选择权给你,看你愿不愿意过住在卢勇程那栋房子里的生活,你要是不想,汤你端出去给他喝了,后面的事情我会帮你收尾,但你要是念在多年情谊上,不忍心让他就这么送命,我也没有意见,等会出去我找机会告诉他他的车抛锚了,让他换辆车去公司,我们明天马上从这里搬走,搬去我爸妈留给卢勇程的那栋房子里住。”
卢勇程的房子……
喻柯云很多年前被卢善影带着去过一次。
破旧脏污的墙壁、骂骂咧咧的人群、臭气熏天的环境……
他一想到,就浑身止不住打颤。
喻柯云低头看手里的药瓶,手不断握紧之际,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许许多多的画面。
有很小的时候他住院,喻和颂每天放学后来陪他,夜里给他讲睡前故事。
有他第一次上学融入不了环境,被班级里几个恶劣的同学欺负,回到家后喻和颂发现他身上伤痕,当晚直接联系了学校老师,让一众家长带着欺负过他的人来跟他道歉。
许许多多,连回望都回望不尽的记忆,记忆中喻和颂一次次冲他温柔微笑的脸庞,最终定格在片刻前喻和颂毫无温度注视他的瞬间。
喻柯云感觉心脏轻轻抽痛了一下。
正当他许久无法下决定之际,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喻柯云一吓,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了屏幕上跳跃的“睿哥”二字。
他没有马上接电话,下意识看了身旁的卢善影一眼。
卢善影视线从他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移开了视线,没有要管的意思。
喻柯云短暂犹豫,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他将手机贴到耳旁,听见听筒里响起杨丁睿关心的声音:“小云,吃过晚饭了吗?”
喻柯云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应:“嗯。”
杨丁睿又问。
“今天跨年,你打算怎么过?”
喻柯云垂着眸应。
“在家里过。”
杨丁睿瞬间感慨。
“真好啊,还能在家过,不像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爸还不让我回去。”
吐槽完,他忽然状似不经意问。
“就你跟你后妈两个人在家过?你哥和你爸回去吗?你不是说他们一直忙。”
喻柯云一瞬间安静下来,任电话对面杨丁睿再怎么唤,他都始终没再应声。
他想起从小到大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他和喻和颂一起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永远只在喻和颂身上。
喻和颂长得好,喻和颂聪明,喻和颂讨人喜欢。
幼时懵懵懂懂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喻和颂不喜欢他时,喻柯云不是没有伤心失落过,可后来他发现,被所有人都热切关注着喜欢着的喻和颂,唯独对他特殊,对他一个人无限包容。
喻和颂对他的特殊,填补了他被其他人忽视的空缺,甚至于将他捧得更高。
可现在,这份特殊也没有了。
在杨丁睿接连的询问声中,喻柯云挂断了电话。
他埋下脸,几滴眼泪砸在地板上。
“都怪你……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不能还和从前一样对我好……都是你逼我的……”
喻柯云哽咽着抹去眼泪,拧开了手里的药瓶。
药瓶里是卢善影已经磨好的药粉,喻柯云将药粉倒进甜汤中,抖着手搅拌。
卢善影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催促。
她看着喻柯云自己搅拌好甜汤,随后擦掉脸上眼泪,端起甜汤走出厨房。
卢善影跟在喻柯云身后,看着喻柯云将甜汤端给喻和颂。
喻和颂接过,看了喻柯云一眼,不疑有他地喝下。
一切都无比顺利,卢善影心底里却莫名打起了鼓,一股难言的怪异感在心间蔓延。
她看着喻和颂喝完甜汤起身,说回公司。
卢勇程刚才已经给她发了短信,喻和颂的专属司机林叔已经被他弄晕,现在在喻和颂所在车上的司机已经调换成卢勇程。
见喻和颂往外走,箭在弦上,卢善影只能暂时压下心中异样,跟着往外走去,推了有些慌神的喻柯云一把,示意他去给喻和颂开门以防露馅。
喻柯云照做追上喻和颂。
三人到屋外时,屋外的感应灯廊下没亮。
轿车停在漆黑的夜色下。
喻柯云帮喻和颂打开车门。
喻和颂站在车前,却没有马上上车。
他身影陷在黑暗中片刻,忽然开口。
“喻柯云,我有个问题。”
精神高度紧绷的喻柯云和卢善影皆是一惊,好在黑夜完全掩盖了两人的反应。
喻柯云出声应,声音极力控制,还是漏了些颤抖:“什……什么?”
喻和颂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十年前我车祸昏迷后苏醒,住在监护室里隔离的那段时间,你每天来看我,是你自己要来,还是有人要求你每天来的。”
喻柯云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完全听清喻和颂的话,以至于半晌无法给出回答。
片刻沉默后,喻和颂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回答了。”
话说完,他坐进车里,主动拉上了车门。
轿车平缓驶出,开出了别墅大门。
喻和颂靠在漆黑的轿车后座,等车开出一段距离,他从车后座的储物柜里摸出未拆封的药吞下。
升起的眩晕感有所减缓,他视线投向前座的后视镜,落到驾驶座上。
恰恰好,后视镜边缘照到了驾驶座上男人脸上的疤痕。
似乎是感觉到喻和颂目光,男人抬眸看向后视镜,与喻和颂撞上目光的瞬间,他冲喻和颂一笑。
“哎呀,被发现了,好久不见啊,小少爷。”
·
看着轿车消失在夜色中,喻柯云准备转身回屋里。
一转身,发现卢善影拧着眉,面容凝重,停在原地没有一点要进屋的意思。
他忍不住问。
“你这什么表情?那个人那边出岔子了?”
卢善影摇头。
没等喻柯云松下一口气,又听见卢善影声音。
“不太对劲。”
喻柯云紧张问:“哪里不对劲?”
“喻和颂今晚的态度不对劲,事情走向也很不对劲。他既然打算跟我们撕破脸,为什么在发现真相的当时不马上跟我们撕破脸,而是要等到现在,等到你去找他,等到我们主动跟他接触,他才来把我们的路堵死。”
喻柯云想不明白,试探说。
“可能之前他还没下定决心?你不是说他对我抱有恻隐之心吗?”
强烈的怪异感压得卢善影无法再顾及其他,她语气不善道。
“抱有侧隐之心你见他放过你了吗?不是照样不留一点情面要把你从喻家赶出去,你从出生起就被他护在身后,还真以为他是会对谁都心软的大善人吗?他要真是,那吃人的喻氏集团怎么可能让他轻而易举踏进去一个位置。”
话说完的瞬间,卢善影沉下一张脸,步履匆匆朝车库走去。
喻柯云一脸懵跟上。
“你去哪?”
卢善影沉着脸低声道。
“跟上他们,我叮嘱过卢勇程今晚开监控不全的盘山公路,今晚喻和颂必须死,他不死,活着回来我们都得死。”
·
跨年晚会正进行到临近结尾的歌舞节目。
暖气充足的客厅,一家三口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安静欣赏歌舞节目。
江岩植剥了颗桂圆,递给身旁的宋娅茜,宋娅茜接过,很是顺手地递过去给江季烔。
江季烔认认真真道谢,接过桂圆吃了。
宋娅茜嘟囔了句“都说不用跟爸爸妈妈这么客气了”,手上接过江岩植新剥的桂圆,塞进了自己嘴里。
吐出核,她评价:“今年的跨年节目还都挺有意思,歌唱得也挺不错。”
江岩植表示赞同,又给宋娅茜递了颗剥开的桂圆。
宋娅茜继续递给江季烔,江季烔表示不吃了,她利索收回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又吐出一粒核,她开口:“这就没节目了?开始准备新年倒数了?”
江岩植看了眼时间。
“最后五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