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泪珠划过江季烔脸颊,江季烔身形一滞。
他刚想开口问,先一步听见喻和颂声音。
“难受。”
不等江季烔问哪里难受,他感觉有什么蹭在他腿侧。
烫人的温度,仿佛灼穿了他身上的西装裤,毫无阻隔地贴在他皮肤。
江季烔一瞬间安静下来。
喻和颂不得章法,眼前人又忽然没了动作,他几乎要急哭出来。
他抓着江季烔衣襟的手不断收紧,脸埋到江季烔颈间胡乱地蹭。
发现收效甚微,于是垂落了手,自己摸索。
骤然响起的皮带卡扣松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座格外分明。
然而这一声响过后很久,都没再有其他动静。
平日里简单易穿戴的皮带于江季烔而言,像小猫越抓越乱的毛线球,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扯开。
喻和颂委屈得厉害,抬手去抓江季烔的手。
他像是知道江季烔喜欢听他喊他的名字,边拉着江季烔的手试图让江季烔帮他,边凑到江季烔耳旁开口。
“江季烔,难受。”
掌心猝然触碰到滚烫,江季烔险些又一次失了力道。
完全没注意轿车什么时候开过了十字路口,只是等回神时,发现车厢内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喻和颂的手比江季烔的小上一圈。
此刻没了力气,抓江季烔的动作像小猫似的挠,无声催促。
江季烔身影没在黑暗中良久,轻舒出一口气,开口询问前座司机。
“离最近的医院还有多久?”
司机公式化的声音响起。
“十五分钟分钟左右,江先生。”
江季烔视线落回到眼前人身上。
看到喻和颂氤氲着雾气的一双眸子正看向他,他安静良久,最终低头在眼前人眼上亲了亲,而后收走被拉到不合适位置的手,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安抚。
“再忍忍,马上到医院了,你需要看医生。”
怀中人似是听懂了。
趴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不高兴地一口咬在他胳膊。
·
今晚的饭局又定在城郊的私人餐馆。
学校去餐馆的路不短。
冬天天黑得早。
轿车汇入晚高峰车流时,车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喻和颂与喻麒明同乘一车时从来不交流。
今天车里多了个外来人,三不五时的,后座便会响起一声询问声。
“小喻,你今年上高几了?”
喻和颂坐在副驾驶不咸不淡地应。
男人问的问题都很稀松平常,像是寻常长辈对孩子最简单不过的关心。
三人到餐馆包间时,包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全是近段时间与喻和颂经常见面的熟面孔。
人齐,上菜,敬酒。
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宴。
每个人都酒过三巡后,话题才逐渐拨向正轨。
最先起头的是宋翔明。
他揉揉眉心,一脸忧愁道:“城东的项目,想在明年开春前落地,恐怕有些难呐。”
瞬间有人接话。
“不是已经基本谈妥了吗?现在离年底还有两个月时间,两个月时间不够处理剩下那些人?”
有人嗤了一声,语气嫌恶道。
“拖到最后不肯签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到现在还没签的那一片老城区,住的全是些七老八十的老东西,固执得很,还打不得骂不得,碰他们两下,就要报警说我们的人对他们动粗。”
“吃相难看的穷鬼!”
忽然有人问。
“明年开春前处理不好,城东的项目审批是不是又要拖到明年下半年了?”
宋翔明给出肯定回答。
“上头可不会配合我们的时间,何况这A市会拿地盘的又不止我们一个喻氏,开春前解决不了,肉可是要被别的狗叼走。”
包厢里寂静了一瞬。
有人开口。
“我记得城东那片老城区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吧?住的又都是些老人,什么煤气管道,线路电缆,年年都有人检查吗?”
餐桌上众人互相交换了几道视线,瞬间有人接话。
“那都算三不管地带了,谁会去给他们做检查,想要那帮穷得口袋里都掏不出一个子的老东西们自己掏钱?哈哈哈哈,简直是天方夜谭。”
几道笑声接连响起,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们互相恭维倒酒。
“这些老东西也真是的,那破房子来场稍微大点的台风,连人带墙都能给他们一起埋了,非要守着不肯让步。这年底一旦热闹起来,哪家小孩点个爆竹,屋子成片点着了也说不定。”
“可不就是,房子老线路老,孩子送个稍微先进点的电器,说不准线路承受不住都能把家点着,你说说他们,何必呢?”
一顿饭吃到结束,餐桌上众人似乎已经默契地达成了统一。
“放心吧,这项目明年开春指定能成,说不准他们过一阵就想通,发现守着破房子毫无用处,不如换点钱留给孩子。”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城东商场一建,跟着喻麒天那帮人想再跟我们叫板,可就没现在的底气了。”
喻和颂一如往常,垫在最后,将所有股东送走。
看着轿车一辆辆远去,他脸上笑容缓缓淡去,直至不再见任何表情。
A市又下雪了。
和上周末一样,雪不大,只稀稀落落地飘着。
应该没下太长时间,地上只铺了很薄的一层,薄到能看清路面原本颜色。
坐落在南方的A市少有雪。
一是冬日里温度很难达到降雪阈值,二是A市湿度高,有时即使温度能达到,湿润的气候也很难降下雪来。
今年却是罕见干燥的一年。
喻和颂记忆里这年下了几场大雪,是一年完全无雨的冬天,没有奇迹降临的冬天。
他站在餐馆门口仰头盯了会天上飘下的雪花,直到熟悉的轿车开到不远处停下,他才收回视线,迈开腿往轿车方向走去。
走到轿车旁,刚准备去拉车门,靠近他那一侧的后座车窗降下。
车里不见喻麒明身影,只有C市来的那男人一人,坐在后座靠里的一侧。
车窗降下,男人往降下车窗方向探了探身子,冲站在车外的喻和颂招手。
“小喻,快上车。”
喻和颂没有动作。
他此刻心情并不太好,完全不想给车里的男人任何好脸色。
因此他只在车旁站着,没有任何要上车的意思,面无表情注视着车里的男人。
男人今晚喝了不少酒,某些极力压制的东西显然已经藏不住。
他盯喻和颂的视线堪称痴迷,偏偏又完全不自知地冠冕堂皇与喻和颂解释。
“你父亲和其他几人还有点事要商讨,我坐你们车来的,他让你们司机送我回家。”
话说完,见喻和颂依旧站在车外不动,他有些着急地往降下车窗的车门方向挪了挪,抬手要帮喻和颂打开车门。
“快上来,外头多冷,还下着雪,看你头发都湿了。”
车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喻和颂抬手,将被推开的车门重新关上。
车内人一愣。
“你这是做什么?”
喻和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静静盯着车内人看了会,冷不丁笑了一声,笑得毫无温度。
然而这一点毫无温度的笑容,也叫车内人看着了迷。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车外少年又走回了餐厅。
少年走到餐厅门口,像是管门口的迎客人员要了什么,不多时转身,重新往轿车方向走来。
等少年走近,他看清了少年指尖夹着的东西,一根点燃的香烟。
飘着烟雾的香烟与少年纯净漂亮的模样形成强烈反差,男人浑身血液瞬间沸腾。
他看到少年走到车窗边,夹着烟懒洋洋靠到车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