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目前亦无阁相,只有个假相。
危转安再次拭汗:“那臣便找叶阳大人,商议大典之事。”
秦深满意地颔首,叮嘱:“登基典礼就别找他商议了,按仪制与常例来。大婚的细节一定要征得他的同意,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半点异议都不准提。记住了?”
危转安终于得了准话,连连点头。刚要告退,忽然想起还有“问名”一事呢,当即问:“陛下大婚,皇后是哪家贵女?”
秦深说:“不叫皇后。到时我是皇上,他是君上,记得把称谓换彻底,唱礼时一处都不能错。唔,还有宝册,文字总得更正式些,就称为……‘大君’吧。”
危转安:“???”
危转安:“!!!”
危转安:“殿下,不,陛下……臣老聩,臣耳背……与陛下大婚之人,究竟是……”
秦深我行我素、不容置喙地岸然一笑:“叶阳辞。也就是你们的户部尚书,麟阁主事,叶阳大人。”
“什么?陛、陛陛陛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啊,陛下——”
“按我说的办,二圣临朝,国运昌盛;储君早定,国祚绵长。否则就等着改朝换代,叫不知哪个姓氏的狗贼把大岳江山篡了吧。”秦深拂袖而去。
第169章 番外愁死了和开心死了
礼部官员们愁死了。
时间紧、任务重,还是前所未有的大婚之礼……不,这些都是次要问题。
最关键的是,“君上”“大君”是什么意思?“二圣临朝”又是什么意思?堂堂大岳,正统王朝,新一任的国君究竟是秦深,还是叶阳辞?!
议来议去也没个定论,最后礼部尚书危转安把眼一闭:“就当叶阳大人是皇后吧!只要龙椅上坐的是陛下,治国理政的是陛下就行,叶阳大人协理政事绰绰有余,‘大君’就‘大君’,还避开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老祖宗规矩。”
有官员嘀咕:“‘储君早定’又是何意?难道两个男子也能诞下后嗣?还是说,陛下想在先帝的十、十一皇子中选一个立储?”
另一个官员反驳:“没可能。听说昨日惠太嫔就向陛下央求,要带先帝十皇子离宫回乡,说只愿做庶人。陛下挽留不住,允准了一半。”
“哪一半?”
“回乡的那一半。陛下有意封先帝十皇子为鄞王,封地就在惠太嫔的家乡宁波府。惠太嫔可欣慰了。”
“那陛下就是属意先帝十一皇子为储君了?”
“更没可能!先帝十皇子的去向一定,陛下就顺理成章地将先帝十一皇子的也定了,说封为岑王,封地思州府。这思州虽说属于湖广行省,但远离京城,又挨着广西南疆各蛮族的地盘,只怕不是个太平地啊。丽太妃为此哭晕过去几次,谈国公亲自出面恳求,都没能改变陛下的心意,又想找长公主来当说客。嘿嘿,长公主殿下还是一招病遁,谁也奈何不了她。”
“长公主是真不管谈家死活了?”
危尚书把脸一板,训斥属下:“说的什么犯上之言!谈家死了吗?那一个个公侯伯不都在吗?先帝十、十一皇子还能封王赐土,那是陛下的仁德!换作前朝八王之乱看看,皇族相互杀得血流成河,直接导致之后的三百年乱世!”
官员们噤声片刻后,纷纷低声感慨:“陛下仁德啊。”
危尚书颔首:“所有与谈家沾边的人里,长公主殿下才是最清醒的。”
先前反驳同僚的那个官员附和道:“尚书大人说得对,如此一来,才能彻底避免先帝皇子争储的隐患。可叶阳皇后……哦不,是叶阳大君,真的能生出陛下的子嗣吗?”
这一问,危尚书也无语了,吭哧两声,勉强答:“这个,或许能吧……鲧死后剖腹生禹,由此可见雄鸡抱卵、牡马生驹亦有可能……”
他自己越说越觉得离谱,干脆装作喝茶,不搭腔了。
先前嘀咕的那名官员,忍不住还在好奇:“所以‘储君早定’究竟是何意?难道孩子早就生了?不能在京城生的吧,也没见叶阳大人显怀呀?难道是在山东……哎呀,诸位可还记得,先帝曾得人密报,说那、那啥二人有私,结果萧大人当场把私情给认了。莫非萧大人只是个背锅的,与叶阳大人相好两三年的真是陛下,连储君都生了!”
在场所有官员闻言,均是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
无人再吭声。也不知是觉得男人生孩子离谱,还是萧大人甘心背锅离谱,还是无形中戴了流言绿帽的陛下竟还能容许萧大人全须全尾地回长公主府做面首更离谱。
总之……贵人们可真乱啊。
唐时镜也愁死了。
长公主的病情不见好转。
心仪之人放出风声辟谣,说与他的那段旧情传闻,纯属先帝误会,乱点鸳鸯谱。偏偏说的基本属实,他还没法反驳。
他的表弟即将登基、大婚双喜临门,娶的还是他的心仪之人,搞了个什么新称谓。
大君?那是古时对天子的别称,已经几百年不用了。秦深……呵,亏他想得出!为了讨好叶阳,连君威都不要了,丢人现眼!唐时镜满腹怨气。
他现在仍顶着奉宸卫都虞候的官衔,但无心当差,皇宫也不去了,否则抬头见到那两人卿卿我我,更是窝火。
一直待在长公主府也不行,外面的流言已经从面首,变成与宁指挥使双人共侍一主,比翼三飞了。
……太惨了。简直惨绝人寰。
开心的只有於菟。
虽然皇宫大到它迷了两次路,虽然两位主人最近都忙到没空陪它玩耍,但它认识了新朋友。
新朋友和善又大方,带它满集市闲逛,不停地吃吃喝喝。
梨不好吃,但鱼好吃。腊肉有点咸,但红烧肉好吃。
新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黑了,入夜后靠嗅觉才能辨认出来。
——准确地说,是像快要烧尽的煤炭那种,透着灰褐色的黑。但於菟并不觉得黑的人与白的人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两脚兽。
更开心的是,主人的两位嫂嫂、小侄儿带着聊城王府的那只白狮子猫来到了这里。
狮子猫都很笨,不会抓老鼠。但这只白猫很聪明,被它教会了,抓起老鼠来和狸花猫一样厉害。所以它更聪明。
它不愁吃喝、不愁玩伴、不愁人伺候,两位主人有空时还给它洗澡、梳毛。
大主人叫它“儿子”,小主人叫它“乖宝”,它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猞猁了!
但为什么,大主人叫它“儿子”时,另外有一大群穿得红红蓝蓝的两脚兽们,脸色那么绿、那么难看?
不管了,这与猞猁无关。
猞猁只要有新鲜的肉吃,有柔软的窝睡,有各类猎物磨爪,毛不需要自己舔也能干干净净,就已经很开心了。
所以大主人为何半夜偷偷起床,拉着小主人避开所有两脚兽的耳目,去往那座最高、最大的宫殿呢?
没过一会儿,另一个两脚兽也偷偷跟进殿去。
半夜还要狩猎吗?他们真是太忙了。
跳到殿顶,咬死一窝乌鸦,霸占了鸦巢的於菟抖了抖胡须,打个呵欠翻个身,闭眼睡着了。
第170章 请你应我一件事
“……阿辞?”
微不可闻的一声。
叶阳辞在浅眠中似睡非睡,只装作听不见,看身边这人想做什么。
对方很谨慎似的又轻唤了声“阿辞”,见他仍是一点反应也无,便将手探进他寝衣松散的衣襟。
衣领从肩头滑落,对方的指掌从肩胛骨一路摸向后腰,另只手轻轻抽开他腰间的系带。
叶阳辞闭着眼,冷不丁地问:“你在摸什么?”
秦深被抓个现行也不心虚,恬不知耻地答:“我老二找不着了,摸摸看在不在你那儿。”
这下简直要把叶阳辞气笑。他按住秦深的手,睁开眼,在帐外映入的幽暗烛光中,看向这位日出后就要登基的天子。
“明日登基大典,你兴奋得睡不着?”
秦深把下颌压一压,就能亲到爱侣的头顶:“明日与你大婚,我激动得睡不着。我想提前看你穿婚服的模样,在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之前。”
叶阳辞嘀咕着“孩子气”,起身拢了拢寝衣下床,走到墙边宽大的衣桁旁。
衣桁上铺挂着五层华裳,红底金纹,精美无比。因盛夏的蚕丝纱衣薄如蝉翼,隔着五层衣料,仍能隐约看见内中衣桁的木架轮廓。
虽是婚服,却非女子霞帔,更接近于天子在最隆重场合所穿的衮服。
上衣还稍加掩饰,并未出现象征君权神授的日月星山,而是在衣袖刺绣双龙;下身的纁裳就开始明目张胆,独属于天子的火、藻、黼、黻等纹章不管不顾地往上铺,生怕人不知道这位“大君”的分量似的。
所备之冕亦非凤冠,而是十二旒冕。
礼部曾苦劝秦深:十二旒至高无上,唯天子一人能戴,大君戴亲王的九旒就够了,以免瞧着人心惶惶的。就算二圣临朝,也得分个高低啊。
秦深摸着下颌思索:非得分高低啊……那这样吧,我戴十二旒,他戴十四旒,前后各加一串玉珠——珠子不能小,你们叫帽匠想法子挤挤。
礼部:……
得,十二旒就十二旒!咱们这位天子都不介意,他们介意什么?
至于因此在《本纪》里含泪怒写“礼崩乐坏、自己制则”的太史令,写就写吧,崩就崩吧。碰上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主,疯几个史官或礼官,多正常!
叶阳辞看着这身沾满史官与礼官血泪的五层华裳,轻叹了口气。
秦深以为他不会穿戴,跳下床,赤脚走过去说:“我帮你脱,我帮你穿。”
叶阳辞道:“我自己会穿脱,不劳陛下大驾。”
“不大不大。”秦深硬是上了手,脱去他的寝衣,将素纱中单、红衣、纁裳、蔽膝一层层穿上,系好腰间大带,还悬挂了六彩大绶和小绶,以及一大堆金钩、玉钩、玉佩、玉环。
叶阳辞觉得自己走两步就丁零当啷,像个无比华丽的拨浪鼓。
若是再戴上垂满玉珠的十二旒,简直要从头响到脚。于是他不肯戴了,只将旒冕端在手上。
秦深看他全身盛装,一头乌发却失礼而暧昧地披在背后,五分庄重、三分艳丽、两分旖旎,简直比全然的妖冶更加诱人。
他在自己的中衣外,快速套了件团龙常服,木屐一趿,小剑发簪随手一插,拉着叶阳辞就往外走。
“等等,我鞋还没穿!”叶阳辞不愿环佩声惊扰宫人与宿卫,小声问,“大半夜的,去哪儿?”
秦深回身,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加快脚步:“去天和殿。”
那是朝会用的金銮大殿,半夜空旷得没半个人影,去那里做什么?
叶阳辞没问,看秦深究竟想玩什么鬼花样。
通过后右门时,巡逻的禁军举着火把,看清了秦深,却没敢看他怀中所抱之人,忙不迭行礼:“陛下!”
秦深说:“开门。”
在他这儿,所有的祖宗规矩都不是规矩,包括宫门入夜不启。
门开了,秦深抱着叶阳辞一路徒步,掠过前朝三重宫殿,直抵天和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