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上缺少了鳞片保护的龙,就算是晒太阳,也好似被灼伤一样,觉得疼痛。
龙又往自己翅膀下缩了缩,但固执的不愿意回去。
阿德罗能听见很轻的抽气声,伴随着低低的熟悉的小烟嗓,很轻很低的在吼——
阿德罗从没听过温尼那样的声音。
那种不自信,对自己感到怀疑的声音。
他在很轻的喊——
痛……好痛……
阿德罗猛然捏紧了斩灭,他在空中动了,他想要靠近——但这个视野似乎是固定的,不管他往前飞几米,他都靠近不了温尼一点。
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画面?
龙之山谷不是已经被龙劈碎成两半了吗?
还是说这些东西是魔神的把戏?要动摇他?
呵……但给他看这种东西,确定不是要更激怒他吗?
魔神啊——阿德罗当然从温尼的亲龙那边知道了这个概念,甚至于他接受的来自时空的一部分赠礼都在让他对魔神产生越来越多的厌恶情绪。
不过实际上,除开对世界的责任,除去温尼亲族那边的关系,阿德罗本人对魔神这种东西实际上没什么概念,毕竟没有真正的记载,也不曾见过,不曾打过交道,自然也谈不上多么仇恨。
只是此刻,阿德罗将斩灭的剑柄捏的咯吱咯吱作响,让斩灭都不得不嗡鸣提醒他——干什么干什么?要把它的剑柄捏下来吗?
阿德罗稍稍回神,他正要调整自己的情绪。
在他的视野之中,画面还在继续进行——
在他视野中心的那头小龙终于又慢吞吞抬起了脑袋,龙看向了一个方向。
龙夕阳色的眼底带着点迷惑。
等到两头黑色巨龙降落,阿德罗更是眉心一皱——
他当然认识这两头龙。
一个是死在温尼长刃之下的安布,而另一个是由他亲自斩杀的朱利安。
他们的交谈声传入阿德罗的耳朵里——
‘庆典好无聊啊妈妈,只把爸爸留在那边没问题吗?’
‘没关系,虽然说是龙王庆典,真正的主角是你,但从神谕下达的那一刻,你的地位已经在龙族之中不可动摇,我的孩子。’
‘那当然,’安布似乎颇为得意,‘从小我就是族内最强的,我会变得比爸爸还要强,妈妈你就看着吧。’
‘好,那妈妈看着。’
朱利安温柔的声音传来,随后是安布有些烦躁的声音。
‘那家伙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他想要做什么?想要破坏庆典吗?就算是没有他,神谕中的名字也只有可能是我。’
‘安布!’这个时候,朱利安的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温尼可是你的哥哥,好好说话,叫哥哥!’
‘……谁让他在别人肯定我的努力的时候要说是他的功劳。’
安布哼了一声,最后叫的那声哥哥有些不情不愿。
但至少在外人看来,朱利安此刻严肃的样子,是非常偏袒温尼的。
直到安布老老实实叫了哥哥之后,朱利安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不要多想,而且你哥哥救了你的命,妈妈早就跟你说了,你要跟你哥哥好好相处——算了,我实在是管不住你,还有你之前说你感知到了什么?’
‘特殊的力量,说不定是龙王的传承,我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感知到,那东西正在往我这边赶,’安布说着,‘妈妈,妈妈,我等不及了,就让我去找找,将那东西拿回来。’
‘外面很危险。’
朱利安无奈的说着。
‘没关系妈妈,我可是最厉害的龙!’
在安布的龙身上,那不太明显的龙鳞项链正安安静静的挂在那里,他掉头飞走,将朱利安的叮嘱都抛在脑后。
‘我去了妈妈!’
于是,在阿德罗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温尼和朱利安。
朱利安在缓慢降落,她降落到了温尼的身前,带着点抱怨的开口:‘安布就是这样的,妈妈也实在拿他没有办法,温尼,你怎么出来了?妈妈在离开之前还来看过你,你好不容易才睡熟了一点,天灾魔法实在是无法治疗,是不是很痛?’
朱利安低头,轻轻碰了碰温尼有点碎碎的龙角。
荒谬。
阿德罗看着这一切,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跟此刻他们所经历的事情发展来看,这一切显得如此的荒谬。
不管是温尼被天灾魔法重伤成这样,还是朱利安那副好似多心疼小龙的态度。
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荒谬了,阿德罗心中这样想着。
温尼身子微微蜷了蜷,阿德罗能看到那双夕阳色的眼瞳带着点期盼但又稍稍黯淡下去,惨兮兮的小尾巴被他圈在身侧,因为疼痛的关系,时不时轻轻的抽动一下。
‘嗷——’
那是小龙又低又哑的声音,很轻,轻的好似一阵风就要吹散了一样。
龙在说:龙是很痛,可是妈妈……这就是龙面对天灾魔法留下的疼痛啊……是龙直面的天灾魔法。
‘你没有魔法,晶核还被破坏了,也没办法被这里的魔法元素修复,妈妈已经让你爸爸派龙去给你找更有用的药草了,人类那边,对这些研究似乎更深一些——虽然只是一些小虫子而已,但脑子的确还是够用的。’
朱利安温柔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完全忽略掉温尼所说的是他直面天灾魔法这件事情。
抬起的龙爪看起来很温柔,轻轻的一下一下抚摸温尼的脑袋,还让温尼枕在她的胳膊上。
在温尼身后,是曾经的温尼想要但从来没得到过的亮晶晶——漂亮的宝石和结晶堆放在一起,灿烂夺目,却衬的这头小龙更加破破烂烂。
但单单这样看上去,还真是和谐友善的画面。
只是很显然,一切都不对。
那是虚假的,那一切情绪都是虚假的。
早就跟无数人打过交道,在各种场合都很混得开的阿德罗一眼就能判断出来——温情是假的,柔和是假的,抚摸也是漫不经心。
跟刚刚对另一头飞走的龙的态度能明显看出差别。
龙龙会看不出来吗?
龙只是垂着自己的脑袋,他略有点迷茫的枕在朱利安的龙爪上,几乎被朱利安护在怀里——
这本应该是他渴望得到的,希望拥有的。
不管是爸爸妈妈的注意,还是身后无数的亮晶晶。
龙的年龄还是太小了,也从没见过其他种族,不知道该要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他小时候‘太冷’,就连长大了也依旧没从那样的环境之中走出来,本能的去贪恋一丝一毫的温度。
朱利安还在笑。
‘你的伤太重了,所以庆祝你弟弟成为龙王候选的庆典也就没办法让你过去——等伤好了,你弟弟真正成为龙王的时候,温尼,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甚至还在笑!做出这样一幅担心龙的样子,却又满不在意的笑着。
而对真正在乎龙的养龙人来说——只是个画面罢了,阿德罗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他似乎幻痛了一般,尤其是听见温尼喊痛的时候,恨不能将对方的疼痛分担过来,然后揪着笨蛋龙龙的耳鳍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人不是都教过龙了吗?
真正的爱,真正的温度才不是那种东西。
阿德罗气的发抖。
他没有从温尼那边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前被温尼的亲龙所带着看的那些关于龙的记忆里面也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而且时间线不对,事情发展不对——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德罗理不清楚思绪,但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甚至有些恨自己当初怎么没留点手,给那条龙留一口气,再去找一些更能折磨她的东西,恨不能将此刻估计已经被炼成什么特殊药剂或者魔法器具的朱利安拽出来再斩灭一次。
她怎么敢用那种虚假的东西诓骗龙?
阿德罗视野之中的龙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说服,他一直趴在地上,看起来有气无力,此刻努力抬了抬头——
明明已经成年了,但还带着点懵懂和迷惑——迷惑为什么他跟弟弟不一样,为什么明明妈妈对自己已经很温柔了,但他还是很难过。
像是无法归巢的雏鸟,懵懂的四处乱撞,试图找寻他所听说过的那个所谓的‘家’。
‘嗷——’
可是,是龙对天灾魔法——
温尼的声音依旧低缓而轻,但一次两次三次的重复,让他的语气从低落喑哑,到逐渐坚定,似乎是拽住了虚假的小尾巴,死死的拽紧没放,试图不断探究自己从没学过,但感知到的那点违和感。
‘温尼。’
这次龙的话都没说完,直接被打断了。
朱利安的眸色好似稍稍冷了一点,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笑着看着温尼。
‘弟弟是特殊的。’
她这样断言道。
‘未来我们黑龙一族也都是要靠你弟弟的,你能明白吗?温尼,妈妈也真的很想多偏袒你几分,妈妈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但你不会魔法,要是未来爸爸妈妈不在了,你弟弟还因为父母的偏爱对你有仇恨,到时候妈妈都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
长久以来,朱利安都是这样。
不是不偏袒你,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根本不会魔法。
温尼听过太多太多次,此刻稍稍垂下了脑袋,但这一次大概是真的痛极了,哪怕是成长到这个年龄,但对一切都还懵懵懂懂的龙,终于这一次没有这样被轻易糊弄过去。
不对。
这好像不对。
龙龙夕阳色的眼瞳在轻轻闪烁,他看向远处天空,龙曾经是属于天空的,但此刻他的翅膀已经风化,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期待的‘关爱’好似已经得到了,但根本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兴,甚至还更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