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江云沉默半晌,问:“在木偶的技能评估中,[网络渗透]这项是精通。那你的呢?”
“好像是‘已至上限’吧。”陆淮有些奇怪,“不是你要和我聊正事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江云冷冷道:“要是陆上校以前晚上多和我聊聊天,我也不至于现在才问你这些。”
陆淮:“?”
“还有一件事,”江云斟酌着说,“我想,可能提前告诉你会比较好。”
陆淮似乎有些紧张:“什么事?”
“就是我们的小儿子,他……”江云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他是个学渣。”
陆淮浅浅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关于你的事——等等,学渣?”
“是的,你没听错。”江云总算不用看着陆淮的遗像说出这句话了,“我们两个,生了个学渣。”
“能有多渣?”陆淮微微皱起了眉,应该是有点在意这件事的,“他是不能每次考试都考进年级前十吗?”
江云目光游移:“……差不多吧。”
陆淮问:“那另一个孩子呢?”
江云立刻移回了目光:“次次年级第一。”
“很好。”陆淮满意了,暂且把主要心思放回到公务上:“总之,我待会把元件的型号告诉你。这个型号的元件恐怕只有在联盟的高等科学院能找到,想要获取必须经过各部门的层层审批——你觉得你大概多久能拿到它?”
江云想也不想道:“三天。”
三天,即首都星来到冰荒星所需的时间。
陆淮轻一挑眉:“厉害。”
“找到元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元件给你。”江云道,“你也看到了,我方人员现在均处于奥方的监视之中,你和木偶总不能在三天后再策划一场酒馆刺杀引走他们吧。”
陆淮道:“你只需要在三天后带着元件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研究院,我自然有办法从你身上拿走它。”
江云颔首:“好,我明白了。”
“真不错,终于能和江外交官一起工作了。”陆淮笑着摸了摸江云的头发,“我期待了很久——从第一眼看见你穿外交学院的制服开始,我就一直在期待了。”
第24章
奥林军方的速度比江云预期的还要快。
模糊的警报声自远方响起,正以惊人的速度越变越清晰,如同清晨时分的闹钟,无情地打碎了一场温情的美梦。
江云下意识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仿佛一个在瞬间长大了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被拉回现实的恍惚感和割裂感。
两人在警报声中沉默了两秒,陆淮先开口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江云眼睫一扇,点头:“是。”
他没有挽留,可陆淮也没有走。
江云以为陆淮还有话想说。他等了好一会儿,陆淮却什么都没再说了。
没有再继续安慰他,没有说缓和气氛的日常,更没有说非谈不可的公务。
在最后的时间里,陆淮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还不走?”江云问,“你不怕暴露么。”
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待会我撤退的时候动作快点就行。一群奥林人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这么肆意妄为,这么无所顾忌,陆上校果然还是和十七年前一样年轻气盛。
如果是在新婚的时候,在陆淮说出那句“我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江云同学大概会撒娇要求陆上校多陪自己一会儿吧。
可现在,江外长给陆淮的回应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
“陆上校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江云轻笑了声,“而我……”
“你也没有变多少。”陆淮打断他,“不还是个要我帮忙擦眼泪的宝宝么。”
江云身体蓦地僵住了。
陆淮笑着说:“我很想你,宝宝。”陆淮看着他,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又一次地重复:“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陆淮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在逐渐逼近的警报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听得江云心尖一颤。
江云以为自己心颤的原因依旧来自于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不由扯了扯嘴角:“请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称呼我了,陆上校,我早已过了那个年纪了。你别忘了,我们的孩子都上高中了。”
要是以后被孩子们听见陆淮这么称呼他,他身为父亲的威严往哪里放。
陆淮沉默两秒,又是一笑,语气轻松:“好的,江外长,你说了算。”
警报声已经到了离他们只有一条巷道的位置,江云都能听见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了。
“快走吧,”江云催促道,“别给自己增加难度。”
“那么,三天后研究所见了,”陆淮刚刚答应得痛快,真正告别时又恶劣地原形毕露,“——宝宝。”
江云目送陆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道的拐角。几乎是在下一刻,刘易斯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江外长?江外长!”
一秒不早,一秒不晚。
陆上校仍然在漫不经心的谈笑中,完美地掌控着局面。
他在苏醒后的一个小时内,拿起狙击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的脑袋。
他为重逢布局,他还不忘通宵看书破解防盗系统。
他用拥抱和亲吻安慰他,他用风趣温馨的话题哄他开心,他为他编织了一场无可挑剔的重逢美梦。
最后,他连离开的最晚时间都计算得那么精准。
陆上校大概永远不会有彻底失去理智,全然释放自己情绪的时刻。
就像陆淮再怎么喜欢自己的新婚妻子,也只会在以为自己即将去世的时候,将所有的真心话掩埋,说出那一句“我还没有爱上你”。
就像陆淮刚才没有释放信息素安慰他,他也没有提出想要陆淮的信息素。
因为陆淮和他同样清楚——清楚现在的江外长身上不能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更不能有他亡夫的味道。
就像陆淮说陪他一起失控,可掉下眼泪的,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陆上校怎么可能会哭呢。
江云望着吞没了陆淮身影的拐角,渐渐弯起了嘴角:“陆上校,你永远都是这么游刃有余。”
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能做到万事游刃有余的不仅仅只有你。
如果是我沉睡着度过了十七年,我再见到你时,我肯定也不会哭的。
江云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转过身,主动迎向乌泱泱的人群。
“这里有好多尸体!”一个声音道,“一、二,三……八具,一共有八具!”
“他们的致命伤似乎都来自冷兵器?”
“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看到联盟外长了吗?”
“江外长?”江云认出了刘易斯的声音,“我找到江外长了!”
刘易斯气喘吁吁地跑到江云面前,看神色确实被吓得不轻:“江外长您没事吧?”
江云轻描淡写道:“没事。”
“您怎么突然从酒馆里消失了呢?”刘易斯着急地问,“我们找了您好久!”
“据我观察,你们一群人都不是那一个刺杀者的对手。”江云语调中带上了嘲讽的意味,“我不自己走,留在那等死么。”
刘易斯哽了一下,道:“您怎么能这么想,您一个人在外面才是最危险的。”
江云轻一挑眉:“所以你们抓住那个刺杀者了?”
“……没有。”
“这么看来,我似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江外长,请问这八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奥林少尉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杀了他们?”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江云一副想笑的神色,“你们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奥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肚子的怀疑和疑问全被江云一句话堵了回去。
“现在,”江云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拂去肩膀上的积雪,“我有些累了,请先送我回拯救号,好吗。”
警报声戛然而止,载着大人物的防弹车从积雪上碾过,稳稳地驶离棚户区,朝着港口的方向前行。
离天亮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恒星的微光若隐若现。
雪继续下着,棚户区回到了原本的落后与宁静。
费奇是一名居住在棚户区的普通矿工。他每天都会起个大早,第一个来到采矿区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他要尽快完成自己与奥林政府签订的工时,他才能尽早回到贝洛克星球和自己的妻子团聚。
费奇哼着家乡小曲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忽然,他脚步一顿。
一个年轻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费奇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通过气质和轮廓判断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
青年背靠着破旧的墙壁坐在雪地里,脸藏在阴影中,双肩微微下沉,久久不动。
费奇还以为这又是哪个因为工作严重超时而累倒的矿工,连忙走上前:“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
费奇像是瞥见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问:“您……您是在哭吗?”
“……”
得不到青年的回应,费奇又问:“还是说,您有哪里不舒服?”
青年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低得宛若即将熄灭的烛光:“……心脏疼。”
费奇吓了一跳:“您坚持住!我马上送您去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