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太过促狭，辞穆的脸“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有些局促地坐下，眼神飘忽，不敢与好友对视。

　　白陆文轻晃着酒杯，冰块与杯壁碰撞，叮当作响。他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位老友窘迫到耳根都红透了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慢悠悠地感叹道：“老弟，你这可真是艳福不浅。”

　　辞穆他再也维持不住故作的镇定，抬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透出的皮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你别笑我了。”他闷闷的声音从掌心后传来，带着无奈的羞恼。

　　白陆文看他这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烈酒，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悦耳的脆响，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沉默。他将酒杯搁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精明眼眸此刻却沉静了下来，语气也从调侃转为严肃：“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

　　见他神色认真，辞穆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白陆文便抢先一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辞胜利那边派人想联系你。”

第309章 现代生活5

　　“辞胜利”这个名字瞬间开启了辞穆尘封的记忆，也熄灭了他脸上所有残余的温度。方才那点旖旎过后的羞涩与温情荡然无存，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静下来，那双温柔的眼眸里泛起冰冷的锐光，似有一层薄冰凝结在了水面。

　　白陆文见状，便知道他已经进入了状态，于是接着说道：“他们想见你。而且，不是私下见。”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他们想搞得人尽皆知，要在媒体的见证下，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回归仪式’，期待你这位‘失踪多年’的少爷荣归故里。”

　　白陆文说到这里，端起酒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锐利地盯着辞穆的反应：“哦，对了，仪式上还有一个特别环节。他们说，为了消除所有人的疑虑，让你名正言顺地回归家族，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进行亲缘鉴定。”

　　空气好像凝固了。

　　辞穆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过了几秒，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低，带着彻骨的寒意，从喉咙深处溢出，像是冬日里冰层开裂的细微声响。

　　他抬起眼，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亲缘鉴定？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微微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姿态虽然放松，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像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想在媒体面前演一出父慈子孝、家族团圆的戏码，把我塑造成一个侥幸存活、感恩戴德归来的浪子，顺便再利用我如今的名气，给辞氏集团的股价添一把火？算盘打得真响。”

　　“他们想搞出大新闻，我成全他们。”辞穆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温和笃定：“这十几年，辞氏压下去的那些丑闻，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的烂事，我可都一样一样地替他们收着呢。他们既然这么喜欢聚光灯，那我就送他们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他的目光转向白陆文，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燃着复仇的火焰，冰冷而决绝：“他们想用一场鉴定来确认我的身份，那我就用堆积如山的证据，来给整个辞氏集团重重一击，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那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副腐烂的骨架。”

　　“老板……不好了！”一名助理失魂落魄地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甚至忘了敲门。辞胜利厉声呵斥道：“慌什么！”那助理被吼得一抖，他把屏幕转向众人，声音带着哭腔：“他、他发动态了！”

　　社交软件大眼上，一个刚刚通过身份认证、ID为“人鱼饲养bot”的账号，在三分钟前，发布了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动态。

　　没有长篇大论的控诉，没有声泪俱下的委屈。

　　只有两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的背景是纯黑色的，画面中央，他抱着孩子坐在椅上对着镜头笑，身后有一双手轻轻搭着他的肩，没有露脸却有着极长的红发。

　　另一张照片上是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搭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那双手，完美无瑕，看不到三年前那场坠落本该留下的伤痕。

　　配文更简单。

　　“我回来了。”

　　三个字，没有标点，像一声平静的告知。

　　评论区已经彻底引爆。

　　【卧槽！前排！这是本人？真的是三年前失踪的那个钢琴家小少爷吗？！】

　　【这手！这手我可以！光看手就知道是个顶级大帅哥！求露脸！】

　　【回来了？回哪儿？回辞家吗？@辞氏集团官方，出来走两步？】

　　【楼上的别傻了，当年辞穆失踪案那么蹊跷，辞家屁都没放一个，现在会认？】

　　网络的发酵速度远超辞胜利的控制范围。

　　他们还在因为亲子鉴定这事和白陆文那方周旋，辞穆本人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隔空抽在所有辞家人的脸上。

　　“爸，这……”辞建伟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辞胜利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眼神阴鸷。

　　“慌什么！”他咬着牙重复这句话，“这又能代表什么！”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叫嚣。那个账号，头像忽然亮了起来，跳出一个直播开启的红色标识。

　　“开……开直播了！”助理轻声提醒。

　　会议室里，所有辞家人都下意识地围了过来，死死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直播的画面很简洁。

　　镜头似乎是固定在某个位置，能看到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以及钢琴前那个银发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身形挺拔清瘦，银色的半长发被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线条流畅的脖颈。

　　他没有转身，没有说话。

　　直播间的人数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弹幕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活的！是背影！】

　　【这气质绝了，求转身求转身！】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整个会议室，空气粘稠得好像能将人的呼吸都扼住。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钉在那块小小的平板屏幕上。

　　直播的画面里，那个银发的背影静默。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是拥有了掌控全场的气压。直播间的人数却像疯了一样向上狂飙，十万、五十万、一百万……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辞家人的心口上。

　　弹幕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吞噬了屏幕。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再次看到辞穆的背影！】

　　【三年了！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我的白月光回来了！】

　　【这背影，这银发，这气质……他甚至什么都没做，我就已经要疯了！】

第310章 现代生活6

　　辞胜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失控的恐慌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三年前，在知道儿子干了什么事后，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封锁所有消息。辞穆死了便死了，但绝不能给辞氏集团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可他算错了两件事。

　　一件是白陆文的手段，另一件是辞美莎的决绝。

　　白陆文，那个辞穆最好的朋友，一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却用远超他年龄的精明与狠辣，将这件事捅到了天上去。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将辞穆从小到大获得的钢琴奖项、被誉为“百年一遇”的音乐天赋、以及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一夜之间铺满了整个网络。

　　他没有直接攻击辞家，却用最惋惜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天才的陨落，将公众的惋惜与痛心推向了顶峰。

　　而辞美莎，那个他从小掌控到大的侄女，第一次违逆了他。

　　她穿着一身黑裙，抱着辞穆的照片，在媒体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她脆弱得好像随时会碎裂，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带着不顾一切的刚硬，请求警方彻查，请求社会关注。她的眼泪，让辞穆的失踪从一则社会新闻，变成了一个让无数人意难平的悲剧。

　　他们两人联手，硬生生将一个他们想抹去的人，塑造成了全网祭奠的“白月光”。即便后来热度渐退，但“辞穆”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天才陨落、意难平的符号。

　　而现在，这个符号，活了过来。

　　“爸……这……这可怎么办？”辞建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网上……网上已经有人在翻三年前的新闻了，说我们辞家冷血无情……”

　　“闭嘴！”辞胜利低吼一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好像要将那个背影烧穿。

　　就在这时，直播画面里的人，动了。

　　他缓缓抬起了双手，那双在照片里惊艳了无数人的手，在镜头的特写下，清晰地呈现在亿万观众眼前。白皙，修长，骨节匀称，指尖圆润，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那双手，轻轻地、从容地，落在了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直播间在这一刻静止了，疯狂滚动的弹幕出现了诡异的一秒停顿。

　　紧接着，第一个音符毫无预兆地响起。

　　那是一段极其炫技、节奏极快的华彩乐段，音符如暴风骤雨般密集地砸落，每一个音都精准、凌厉，充满了力量感，好像不是在弹奏，而是在宣战。激昂的旋律中，又裹挟着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像是要将一切伪装撕得粉碎。

　　会议室里，穿透力极强的琴声依旧从扬声器里流淌出来，在每个辞家人的神经上反复切割。

　　辞胜利再傻，再不懂网络，也该明白直播上的人数和人气是有多重要。

　　他们能从那个背影里，感受到一种让他们骨髓都发冷的熟悉感。

　　辞穆十五岁时，震惊整个音乐界，被誉为“神之低语”的成名曲——《归途》。

　　当年的他，带着满身的伤痕与自卑，用这首曲子敲开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门，也为自己赢得了片刻的安宁。

　　而此刻，同样的旋律从他指尖流出，却褪去了所有少年的青涩与迷惘。

　　琴声里，没有怨，没有恨。

　　只有无尽的辽阔与深远。

　　好像不是一个人在演奏，而是风在穿过峡谷，海在亲吻礁石，是万物生灵的呼吸，是宇宙星辰的脉动。

　　辞建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听过辞穆弹这首曲子无数遍，每一次，他都嫉妒得发疯。

　　钢琴旁的窗户上，几只麻雀落在了窗台上，歪着头，静静地聆听。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越来越多的飞鸟聚集而来，却没有发出几分鸣叫，似是来朝圣的信徒。

　　弹幕彻底疯了。

　　【我看到了什么？鸟？是我眼花了吗？】

　　【神仙弹琴，百鸟朝凤！这他妈是特效吧？！】

　　【不是特效！我查了！当年辞穆在露天音乐节演奏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情况！一模一样！】

　　【DNA动了！这根本不需要什么亲子鉴定！能让百鸟来朝的，除了那个音乐精灵辞穆，还能有谁？！】

　　“亲子鉴定”这四个字，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辞穆的手指缓缓离开琴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