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残忍的讥讽：“你怎么会变成疯婆子啊美莎。”

　　刘杰懒得再多看一眼地上的女人，好像那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口，转身离去。两个保镖为他拉开门，又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落锁声，将辞美莎最后一点与外界的联系也彻底锁死。

　　女仆这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辞美莎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尸体，任由女仆将她扶起，安置在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

　　女仆很快退了出去，房间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昏暗与死寂。

　　辞美莎的目光，缓缓地、麻木地移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是她耻辱的证明，是她被困于此的根源。一股混杂着恶心与暴戾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野蛮地冲撞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抬起手，那只曾经在黑白键上流淌出无数华美乐章的手，此刻却攥成了苍白的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肚子。

　　“砰、砰……”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那不像是砸在血肉之躯上，更像是砸在一块麻木的朽木上。剧痛让她蜷缩起来，可她却没有停下，好像只有更深的疼痛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决堤，沿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滚落，砸在棉质的长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哥哥……我不想活了……

　　这个念头让她无法呼吸，她不得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

　　我不能死。

　　如果我死了，哥哥用命换来的一切，他所有的股份……就真的，彻彻底底，都成了辞胜利和刘杰那群豺狼的囊中之物了。

　　砸向肚腹的拳头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取而代之的，是十指深深地抠进了钢琴凳的皮面里。指甲断裂的刺痛传来，却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晰。

　　她必须活着，像石缝里的野草一样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哥哥的财产就名正言顺，他们就动不了分毫。

　　只要能等到白大哥的消息，她什么苦都吃得下。

　　。

　　机场的自动门滑开，属于人间的、混杂着空调冷气与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辞穆左手牵着他的美艳超模，右手稳稳地抱着小小的苗苗，三人都戴着款式前卫的宽大墨镜，甫一踏入到达大厅，便瞬间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走在辞穆身边的九艉实在太过惹眼。两米的身高让他如鹤立鸡群，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也掩不住他那堪称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红发编成辫子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侧，衬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冷白如玉。尽管墨镜遮住了他那双非人的红眸，但仅凭那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就足以引爆一场视觉风暴。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步伐从容，只是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微微收紧，反握住辞穆的手，传递着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亲昵。

第303章 美莎之痛2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抽气，随即，手机镜头便开始从人群的缝隙中悄然对准了他们。辞穆怀里的苗苗被这陌生的环境和无数道审视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安，把脸深深埋进了辞穆的颈窝里。辞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很快，偷拍就演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围观。刺眼的闪光灯开始肆无忌惮地亮起，快门声“咔嚓、咔嚓”地连成一片，主要目标正是那个美得不似真人的九艉。白陆文派来的保镖训练有素，立刻上前试图隔开人群，但机场的人流量实在太大，他们的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哪个国际超模吗”，本来看热闹的路人瞬间被点燃了激情，纷纷举起手机往前挤。人群骚动迅速扩散，越来越多的人被裹挟进来，形成一股汹涌的人潮，将他们团团围困。

　　保镖们额上渗出汗珠，竭力维持着小小的安全空间，白陆文跟在辞穆身边，脸上满是焦急：“这群人疯了！早知道该走VIP通道的！”

　　九艉微微蹙眉，墨镜后的双眼扫过那些狂热又陌生的脸孔，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不安的低鸣。

　　辞穆侧过头，用只有九艉能听到的音量安抚道：“别怕，我们马上就出机场，到了车里就安静了。”

　　在人群的推挤与镜头的围猎中，辞穆对这一切背后的逻辑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在这几天因为智能机而信息爆炸的时代，九艉那张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脸，本身就是一种无法估量的价值，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流量密码。

　　混乱中，一个年轻女孩凭借着自己娇小的身形挤在最前排，她手中的手机高高举起，屏幕上正录制着视频。她的心脏狂跳，指尖因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她甚至来不及剪辑，就将这段只有十几秒、画面晃动却无比清晰的视频上传到了自己拥有几十万粉丝的社交账号上，配上了一句极尽夸张的文案：“【坐标XX国际机场】我宣布，人类颜值天花板今天诞生了！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求问这是哪位下凡的神仙！！”

　　她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开始只是粉丝的评论和点赞，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各大平台敏锐的算法捕捉到了这股异常的数据波动。这条视频被贴上了“神颜”、“超模”、“顶级帅哥”的标签，推送给了成千上万的陌生用户。点击、转发、评论……数据呈几何级数野蛮增长。

　　“卧槽！这P的吧？人能长这样？”

　　“楼上的，我刚看了好几个不同角度的路人拍的视频，无P！纯天然！我人傻了！”

　　“这身高，这头身比，这冷白皮……妈妈我见到天使了！”

　　短短五分钟，#机场红发神颜#的词条从无人问津冲上了热搜榜的末尾，然后像坐了火箭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顶端攀升。那些花费巨资，为旗下艺人预定了“机场街拍”、“新剧宣传”等热搜位置的娱乐公司，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话题被一个凭空出现的素人无情碾压，投入的宣发费用连一朵小小的水花都没能溅起。

　　所有榜单，无论是社交平台、短视频软件还是门户网站，都被同一个男人的不同角度、不同清晰度的照片和视频血洗。他被人群包围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他侧头倾听辞穆说话时露出的完美下颌线，甚至是他戴着墨镜也无法掩盖的、那种非人的疏离与冷漠感，都成了无数网友疯狂舔屏的素材。

　　从机场到达大厅到上车点的这段路，他们走了整整十五分钟。而就在这十五分钟里，九艉这个名字还无人知晓的男人，已经完成了一场席卷整个网络的加冕，成为了一个现象级的符号，一个当之无愧的、君临顶点的流量本身。

　　辞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室里，空气好像凝固成了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室内却是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送出的冷风发出低沉的嗡鸣。刘杰做为姻亲也在此处，站在一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在他身前，辞家的几位核心人物或坐或站，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面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显示屏上。

　　屏幕上，机场的混乱与狂热正实时上演。无数闪光灯汇成一片刺目的白昼，尖叫与快门声交织成嘈杂的声浪。画面的主角，是那个红发如火、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但辞家人的视线却穿透了他，恐惧地捕捉着他身边偶尔露出的那个身影。

　　“是他……”三叔辞得利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屏幕上的画面一晃，辞穆的侧脸清晰地停留了三秒。银白色的发丝在闪光灯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那张脸，与三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他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岁月似乎在他身上停滞了，甚至，还诡异地回溯了。

　　妆容精致的三伯母指尖抵住嘴唇，眼中满是惊疑：“他的角……怎么好像更长了？”

　　是的，那对从辞穆额角两侧生出的肉色的凸起，曾被他们视为家族耻辱与不祥之兆的角，变得更加修长，弧度优雅而危险，通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好像浸透了鲜血的红艳色泽。在高清镜头下，那质感宛如上等的红玉，与他雪白的肤发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呵，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什么恶魔cosplay吧。”有人试图用轻蔑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震动，“戴个头箍罢了。”

　　然而，这苍白的解释无法说服任何人，更无法安抚他们自己。在场的每一个辞家人都清楚地记得，这对角是辞穆与生俱来的诅咒。

　　而更让他们心神俱裂的，是另一件事。

第304章 现代生活

　　“他脸上的疤……”刘杰的声音带着颤抖：“……不见了，他真的，是辞穆吗？”

　　那曾遍布辞穆小半张脸、如同紫色蜈蚣般狰狞可怖的瘢痕，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细腻的皮肤，完美得找不出几分瑕疵。如果不是那对角和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是找了哪个国家的顶尖医生做的修复手术吗？现在的技术……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他们用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揣测着，却唯独不去想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一片死寂中，始终一言不发的辞家家主，那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人，身体忽然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屏幕上，辞穆正侧过头，对着那个红发男人低声说着什么，露出了线条完美的下颌。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而温柔，但这份温柔落入老人眼中，却化作了来自地狱的狞笑。

　　老人浑浊的眼球猛地缩紧，他看到的是一个从深渊爬回来的复仇恶鬼。那对愈发鲜红的角，像是地狱君主授予的冠冕，正遥遥地对准了他的心脏。

　　十多年前的辞穆父母车锅……

　　三年前的高空……

　　“恶……恶鬼……”老人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办公桌角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那张布满权谋与冷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名为恐惧的神情。

　　所有人都被家主的失态惊得心脏一缩。

　　然而，辞胜利几乎是立刻就从短暂的怔忪中反应过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西装的领口，刻意挺直了背脊，好像这样就能将渗入骨髓的寒意驱散。他瞥了一眼脸色灰败、身体仍在微微发抖的老父亲，嘴角勾起一抹极力掩饰着心虚的冷笑，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清：“爸，您这是慌什么。”

　　他的声音像一块石头投入冰湖，没有激起多少波澜，却让一旁早就六神无主的辞建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年轻人，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不见半分张狂。他踉跄着扑到辞胜利身边，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爸！爷爷……爷爷他怕了……我……我也好怕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哪里还有半分看不起这个、嘲讽那个的辞家大少爷的模样。

　　辞胜利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甩开儿子的手。他与同样面色难看的辞得利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共通的、不愿承认的恐惧。但辞胜利毕竟是伪装惯了的高手，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巨震，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嗤笑：“怕？有什么好怕的。”他抬起下巴，示意着屏幕上那个被无数镜头追逐的身影，“我反正不信他能从千米高空掉下去还活着。他要是真想回辞家，可以啊，先去做个亲子鉴定。别忘了，老二的毛发样本，可还好好地存在医院的档案库里。”

　　这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惶惶不安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辞得利苍白的脸上立刻挤出谄媚的附和，他连连点头，好像要把自己的脖子点断：“对对对！大哥说得太对了！必须做鉴定！谁知道是不是找了个长得像的来冒名顶替，现在的整容技术那么发达，什么做不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拭着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镇定，可那微微发颤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与辞家会议室里那几乎凝固的恐慌不同，城市另一端的高层酒店套房内，气氛温暖而静谧。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只剩下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辞穆刚刚清理完手机里积压了三年的信息。那些未读的红点，曾是朋友们的焦急询问，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悼念，最后归于死寂。

　　刚清空了所有历史记录，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暗下，就又一次疯狂地闪、震动起来。各种社交软件的提示音争先恐后地响起，汇成一片刺耳的交响。

　　【卧槽！辞穆？！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热搜上那个是你吧！我一眼就认出你的头发了！天哪！这几年你到底去哪了？】

　　【兄弟，看到回个话啊！我们都以为你……】

　　一条条试探性的信息，来自那些早已模糊的同学、朋友的面孔。他们当初或许为他的“死讯”唏嘘过一两声，但此刻，这份死而复生的奇闻显然更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他无奈的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柔软的沙发上，信息跳得太快了，他都来不及回了，还是等手机消息了再回吧。

　　“爸爸？”一个软糯的童音在身边响起。

　　苗苗不知何时从地毯上爬了过来，正扒着沙发边缘，用那双浅棕色的、清澈得像溪水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嗡嗡震动的手机引起了苗苗极大的兴趣，他伸出小手，想要去抓那个会发光会叫的玩具。

　　辞穆心中一动，将孩子抱进怀里。苗苗身上带着淡淡的海水和阳光混合的清新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拿起手机，点开一条新信息，然后握住苗苗小小的手指，在他的注视下，轻轻按下了数字“1”。

　　“叮。”信息发送成功。

　　苗苗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像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新游戏。

　　“喜欢吗？”辞穆的声线低沉而温柔，与面对外界时的冷漠判若两人，“以后，再有这样的信息进来，你就帮爸爸按这个，好不好？”

　　“嗯！”苗苗用力地点了点头，从辞穆手里接过手机，小脸上满是郑重其事。他学着辞穆的样子，用肉乎乎的食指，专注地对着屏幕上弹出的每一条新消息，一下，一下，精准地戳下那个阿拉伯数字。

第305章 现代生活1

　　于是，在无数或震惊、或好奇、或怀揣着不可告人目的的窥探者屏幕上，他们等来的，只有一个冰冷而毫无意义的“1”。

　　苗苗成了最没有感情的回复机器，他不知道自己发送的字符在另一端掀起了怎样的错愕与波澜，他为此乐此不疲，小小的身子沉浸在这份独属于他的、被需要的快乐之中。

　　将手机这个会发光的玩具彻底交给了苗苗，辞穆听着身后那乐此不疲的“叮、叮”声，转身走向主卧的浴室，绵密不绝的水声正从门缝里溢出，伴随着氤氲的热气，将厚重的门板濡湿了一小片。

　　他推开门，一股温热潮湿的白雾扑面而来，浴室里早已水汽弥漫，光滑的镜面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正缓缓汇聚成流，蜿蜒滑落。

　　透过朦胧的雾气，辞穆看到了那个站在淋浴花洒下的身影。

　　九艉实在是太高了，这个顶级套房里足够宽敞的玻璃淋浴间，在他面前也显得有些局促。他微微低着头，任由那恒温的热水从顶蓬的花洒中倾泻而下，冲刷着他宽阔的肩膀和线条流畅紧实的脊背。酒红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水流顺着发梢滑过蝴蝶骨的沟壑，再沿着笔直的脊柱一路向下，没入蒸腾的水雾深处。他似乎对“洗浴”这个概念毫无兴趣，只是像一块被海浪冲刷的礁石，静静地站在那里，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

　　辞穆靠在门框上，没有出声打扰，眼底浮起无奈又宠溺的笑意。他知道，这条来自深海的美丽生物，一定又在为人类世界的某种魔法而感到新奇了。

　　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水幕中的人鱼缓缓转过身来。看到辞穆进来，他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用那指间还带着淡淡蹼膜痕迹的大手，摸索着关掉了墙上的开关。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