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声，好像从万米之下的深海传来，裹挟着冰封一切的寒意与无上的威压，穿透了海水与空气的阻隔，直接在他们灵魂深处响起。那声音并不响亮，却阴戾得如同鬼魅的私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刮骨钢刀般的恶意。
“九——艉——！”
仅仅是两个字，却好像蕴含着言出法随的恐怖力量。脚下的沙地开始高频地震颤，海水开始沸腾，不断的生出泡泡，就连光线都被面前的光怪陆离变得昏暗而凝滞。
辞穆猛地呛咳起来，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用尽最后的力气，收紧双臂，像濒死的野兽守护唯一的幼崽那般，死死地搂住了九艉的脖子，将脸埋进那片冰凉的颈窝。
就在那恐怖的女声即将再次降临的刹那，那团始终盘踞在旁的诡异白雾终于动了。它不再是静止的背景，而是如拥有生命的活物般，迅疾而轻柔地向前铺展，瞬间将紧紧相拥的两人吞没。
雾气冰凉而润泽，像最柔软的丝绸包裹住他们。一进入雾中，那股足以碾碎心神的恐怖威压和刺耳声波便被隔绝在外，世界瞬间变得宁静而安全。
“辞穆，你没事吧？”一个温和得近乎虚幻的声音在雾气中回响，直接传入辞穆的脑海。这声音不分男女，柔和得像一捧清水，正是珠珠在说话：“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原来这救命的白雾，竟是辞穆请来的援兵，深海之主的眷属，珠珠。
然而，这片由珠珠创造的庇护所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
“嗤啦——！”
一声尖锐的撕裂声响彻天地，好像有一只无形的神之手，蛮横地将这片白色的“幕布”从中间狠狠撕开！那温柔的、庇护着他们的白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被击溃、搅碎，化作无数飘散的微光，消弭于空气之中。
安全的假象被彻底粉碎。
随着雾气的消散，珠珠的本体被迫暴露在绯丽的威压之下。暴露出一只巨大得令人惊叹的拟态水母。它半透明的伞状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而梦幻的粉色光晕，无数纤细修长的触须如纱幔般垂落，在空气中无声地飘荡。它美丽、圣洁，却也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力量彻底碾碎。
随着庇护的白雾被撕碎，那股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再次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辞穆被九艉死死护在怀里，却依然感觉自己的神魂好像要被这股力量从身体里活活剥离。
沸腾的海水中，无数细密的气泡疯狂上涌，它们没有在水面破裂，反而诡异地朝着一个点汇聚、融合。一个完美而冷酷的轮廓在气泡的簇拥下缓缓凝聚成形。首先是流水般顺滑的金发，在昏暗的海水中闪着近乎神性的光辉；随后是毫无瑕疵的绝美容颜，和一双与九艉如出一辙、却盛满了万年冰霜的红眸。巨大的粉色鱼尾在身后轻摆，每一次摆动，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狂乱的水漩涡。
她就那样悬浮在水中，居高临下，目光甚至没有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停留一秒，而是像两柄淬毒的尖刀，越过一切阻碍，直直地钉在了辞穆的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视万物为蝼蚁的冰冷。
就在这时，那只刚刚被迫显形的巨大水母动了。珠珠半透明的伞状身体在恐怖的威压下并未有影响。它那千万条如纱幔般垂落的纤细触须，逆着威压的方向坚定地向前伸展，如一道道流动的屏障，主动挡在了辞穆和九艉身前，试图用自己脆弱的身体，遮掩住绯丽那毁灭性的视线。
珠珠用那柔软的声音问绯丽：“要打架吗？”
绯丽冰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那好像能冻结一切的眼眸中，终于划过极淡的错愕与忌惮。她没想到，这只一向只作为背景板存在的、深海之主的眷属，竟敢主动与她对峙。
珠珠天真而又致命的把威胁清晰地传递了过去：“我不一定打得过你，可是你一定会中毒。”
绯丽的眉头一蹙。她当然知道珠珠的毒性，那是连半神都要退避三舍的根源之毒。她可以轻易地撕碎珠珠的身体，但只要沾染上几分一毫，后果不堪设想。
她打不得，也骂不得。可她不明白，这只软趴趴的水母，是什么时候和这人类有了如此深厚的交情，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护？
第254章 救到老攻了
在她思索的瞬间，珠珠那带着浓浓哀伤的柔软声音再次响起，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提出最纯粹的质问：“绯丽，辞穆和九艉很可怜的，你为什么要拆散他们呢？”
“你这样，”珠珠顿了顿，凶巴巴的说：“真的很坏哦。”
对于珠珠那天真的质问，绯丽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过去。在她眼中，珠珠真的只是一只灌满了海水的水母，和珠珠争论便是愚行。那股因忌惮而稍稍收敛的威压再度升腾，她冰冷的视线越过珠珠千万条飘摇的触须，像两束凝实的寒光，重新钉在了辞穆的身上。
“人类，”她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却好像带着整个深海的重量，落辞穆的心尖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九艉和你走吗？”
九艉护着辞穆的手臂骤然收紧，肌肉绷得像铁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警告般的低吼。辞穆能感觉到怀抱着自己的那具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爆发的、被死死压抑的愤怒。他反手抓住九艉冰凉的蹼爪，安抚地捏了捏，然后抬起头，迎上那双与九艉肖似却毫无温度的红眸。
“为什么？”辞穆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平静：“因为我是人类？”
绯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那绝美的面容上终于有了轻蔑以外的表情。“当然是因为……”
她的话音未落——
“——咿呀！！！”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足以撕裂神魂的啸叫猛然从九艉的喉中爆发！这声音不再是海豚音那般空灵，而是化作了最锋利的声波武器，瞬间贯穿了整片海域。辞穆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眼前发黑，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耳朵。他怀里的九艉全身的鳍都在剧烈颤抖，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决绝。
啸声未歇，九艉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向前一挥！他身前沸腾的海水瞬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抽动、凝聚，化作一道狂暴的、高速旋转的漩涡水墙，咆哮着挡在了他们与绯丽之间，暂时隔绝了那道毁灭性的视线。
混乱之中，九艉焦急的声音直接撞入珠珠耳中：“快！送我们走！”
几乎在同一时刻，珠珠那巨大的伞状身体猛地收缩，无数粉色的触须如一张大网般疾速回卷，将紧紧相拥的辞穆和九艉包裹其中。这一次不再是温柔的雾气，而是一种迅疾到无法反应的空间扭曲。
“嗤——”
绯丽只是不耐地抬手一挥，那道由九艉拼尽全力筑起的水墙便如纸片般被轻易撕碎，化作漫天混乱的水花。可水墙之后，早已空无一人。
原地只剩下珠珠的身体在传送的余波中变得半透明，随即彻底消失在海水里。
辞穆和九艉的气息，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绯丽悬停在原地，金色的长发在因她怒意而狂乱奔涌的水流中缓缓飘动。她绝美的脸上，那抹残忍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结的冰霜。她缓缓攥紧了蹼爪。
空间扭曲的眩晕感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搅碎。辞穆只觉得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拉扯、挤压，前一秒还是深海的沉重水压，下一秒，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光怪陆离的混沌色块。
当那股撕扯感骤然消失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刺入骨髓的酷寒。
他们被粗暴地甩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川之上。
零下五十摄氏度的严寒瞬间包裹了他，可辞穆身上由油果果赠予的机甲服正散发着恒定的微热，将那足以冻结呼吸的低温隔绝在外。脸色被寒风吹得发僵，他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撑着冰面站了起来，脚下是坚实而光滑的古老冰层，映着天空中淡漠的光，呈现出一种幽深的蓝色。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纯粹的白与蓝，连绵的冰峰如沉睡巨兽的脊背，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片死寂让他感到心安，因为这里没有绯丽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回过头，心猛地一紧。
刚刚还像一张天幕般将他们护住的珠珠，此刻彻底失去了形态，像一滩被阳光晒化了的巨大果冻，软趴趴地瘫在冰面上，半透明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喘息轻轻起伏。它那千万条美丽的触须也失去了活力，无力地铺陈着，颜色都黯淡了不少。
“我……我没力气啦……”珠珠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这里是父神的地盘，绯丽……她也不敢追过来的。”
辞穆的视线立刻转向另一边。九艉的情况同样糟糕。他强壮的身体侧躺在冰上，酒红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与冰面之间，那条曾搅动深海的、充满力量的红色鱼尾，此刻光泽黯淡，无力地垂着。辞穆走近了才看清，九艉身上坚硬的鳞片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显然是方才强行催动力量对抗绯丽所致，裂痕的缝隙间，正极其缓慢地渗出微光，似乎是在自我修复。
九艉察觉到他的靠近，艰难地动了动尾鳍，眼眸瞪着他，里面翻涌的情绪不再是之前的惊恐与决绝，而是只剩下浓浓的疲惫与依赖。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像小兽般的轻哼，伸出蹼爪，轻轻勾了勾辞穆的裤脚。
“要翻个身吗？”辞穆立刻会意，单膝跪在他身边。
九艉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辞穆小心地避开他身上的裂痕，一手托住他的肩膀，一手环过他的腰，用上了些力气，帮他翻了个身，让他能够更舒服地平躺。九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顺势将头枕在了辞穆的大腿上，冰凉的脸颊贴着微热的机甲服，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独属于他的温暖。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身体的紧绷感终于在爱人的身边彻底松懈下来。
第255章 救到老攻了2
这片冰封天地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看着枕在自己腿上虚弱不堪的九艉，和另一边几乎化作一滩的珠珠，辞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他得先照顾好珠珠和九艉。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盒子。那是四十二哥微蓝赠予他的空间容器，表面镌刻着繁复而流畅的纹路，在极地的微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
他刚要开口，向九艉解释这东西或许能为他们提供一个暂时的庇护所，脚下的冰层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震颤。那震动由远及近，从冰层深处传来，好像有某个沉睡的远古巨物正在地心苏醒。
辞穆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猛地抬头，望向震动的源头。
“轰——隆——！”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万古的寂静。远处一座如利剑般直插云霄的冰峰，从山腰处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巨大裂痕。紧接着，伴随着一道刺破耳膜、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怒火的人鱼尖啸，一条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粉色鱼尾，携着毁灭万物的气势，横扫而来！
那座巍峨的冰山在它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被一击拦腰挥断。数以亿万吨的冰块与积雪如天崩地裂般倾泻而下，激起冲天的冰雾，整个世界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剧烈摇晃。
“啊……”珠珠甩了甩触手，那细若游丝的声音里浸满了叹服：“原来她……真的这么厉害啊……怎么办啊，辞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枕在辞穆腿上的九艉猛地睁开了眼。那双眼眸里，疲惫被一股狠厉的决绝瞬间驱散。他甚至没有费力去抬头，只是抬起一只颤抖的、布满裂痕的蹼爪，对着身前的空气猛地一握。
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鳞片裂痕中渗出的微光骤然炽盛了一瞬。凭着最后的力量，他竟从这干燥酷寒的空气中凭空榨取出水分，凝成一个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悬浮水泡。
“珠珠，”他对着珠珠的方向，发出一声短促的啸鸣：“变小，来这里。”
珠珠似乎早已耗尽了移动整个身体的能量。但它听懂了九艉的指令。那巨大的、半透明的伞状身体上，一小块组织开始发出柔和的粉光，并迅速地凝聚、塑形。不过眨眼功夫，一只手掌大小、剔透玲珑的迷你水母便从它的主体上脱离，像一滴拥有生命的露珠。
小水母轻灵地向上一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没入了九艉创造的那个小小水泡之中，安然悬浮。
而完成了这最后使命的珠珠本体，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灵魂。它那庞大的身躯彻底失去了支撑，柔软地、无声地从冰面向下滑落，坠入冰层边缘下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的海水中。它就像一件被遗弃的塑料袋，在冰冷的黑暗里缓缓舒展、下沉，很快便失去了踪影，好像从未存在过。
天幕被那道粉色巨尾彻底撕裂，裹挟着亿万吨冰雪的毁灭阴影，当头压下。世界在崩塌，空气被挤压得发出尖锐的哀鸣，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辞穆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起来，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脊背，死死护住怀里的人。他将九艉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冰冷的金属盒子硌着他的掌心，也硌着九艉虚弱的身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九艉在他怀里因为剧痛而引发的、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他不是不怕，只是在铺天盖地的绝望面前，保护怀中之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出于一种痉挛般的应激反应，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捏紧了手中那个由微蓝所赠的空间容器。辞穆掌心中的金属盒子骤然亮起，那些繁复的纹路好像活了过来，流淌着幽蓝的光辉，将他们三人连同九艉创造的那个小小水泡一同包裹。
“对了，”就在那股足以碾碎一切的力量即将触及他们头顶的瞬间，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辞穆混乱的脑海，他迷茫的反问九艉：“苗苗那是什么方位？！”
“噗……”
一声轻微得好像幻听的声响过后，空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辞穆眼前的景象被瞬间拉长、撕碎，化作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块。那毁天灭地的粉色巨尾，连同整个冰封的世界，都在他视野中融化成一幅抽象的油画，随即彻底消失。
他们离开的下一个刹那，巨尾终于落下。
预想中天崩地裂的撞击并未发生。
就在那粉色巨尾即将拍碎冰原的瞬间，一道比深海还要幽暗、比夜空还要深邃的巨大阴影，从冰层下方的墨蓝海水中无声无息地升起。那是一条深紫色的、表面布满古老吸盘的庞大触手，它以一种与庞大体型完全不符的、近乎温柔的姿态，轻轻卷住了那条狂暴的鱼尾。
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怒火的粉尾，在这条深紫色的触手面前，竟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深紫色的触手没有施加任何暴力，只是将它缓缓放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随后，它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好像从未出现过。
冰原上，只留下一道被强行中止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以及万古不变的死寂。
巨型触手退去后，世界重归死寂。先前那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连同那无上的神威，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被这片亘古的冰原悄无声息地吞噬了。
绯丽悬停在半空中，金色的长发在极地的寒风中微微拂动。她绝美的面容上，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与挫败的阴沉。她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眼前的一切——除了那道深不见底、好像将大地撕裂开来的巨大裂谷，再无他物。
第256章 救到老攻了3
辞穆、九艉，甚至那只碍事的水母……他们的气息，连同那个空间容器所引发的能量波动，都彻底消失了，干净得没有留下几分一毫的痕迹。
一无所获。
绯丽高傲的内心并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缓缓收回那条曾搅动天地的粉色巨尾，鳞片上流转的毁灭性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就在这时，一种无法抗拒的意志，如同一座无形的山，骤然降临。
这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共鸣。它浩瀚、古老，带着一种好像从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令人无可辩驳的威严。整个冰原，不，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好像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
“记得把吾的床修好。”
那意志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刚刚睡醒的慵懒，却让绯丽浑身一僵。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道意志的源头，就来自下方那片被她亲手撕裂的、深不见底的墨蓝海水中。
父神……
“是……”
她当然不敢拒绝，也无法拒绝。她只是恼怒，恼怒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让那个不肖鱼又一次从她的指缝间溜走。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抓住九艉的尾巴，将他彻底禁锢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