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父看着十分威严,只是如今上了年纪了,才有了几分和蔼,纪母都觉得纪明川的这种脾气八成是遗传他的。
“说是新同事,不过我看明川八成是对人家有意思,你看他之前有对别人这样吗?”
纪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现在明川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反正就算喜欢男孩子也没什么,只要他能有人搭个伴就行了,国内不让办结婚,能去国外办嘛。”
纪父冷哼一声,又回去继续看报纸:“随便他。”
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操心纪明川的终身大事,后面不知道怎么地就听到了外面一些觉得纪明川怕不是性取向是男生的风言风语,渐渐的他们还真就往这边想了。
一开始还觉得难接受这种可能性,毕竟多少身上还带着老一辈的思想。
他们旁敲侧击过,可见纪明川摆明了一副要孤独终老的样子,他们就觉得就算是男孩子又怎么样,只要喜欢就行了。
纪母今天晚上都在操心着纪明川的事,一边看对方好不容易露出了一点恋爱的苗头,一边又实在担心对方在这段感情中,没法得偿所愿。
纪明川还收到了很多信息,不少以前的同学都跑过来问他朋友圈照片的事,纪明川全都用一句同事搪塞了回去,等坐回自己车里,把针织外套脱下来扔在旁边的座位上,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用手掌按住了自己的脸,觉得今天晚上的他冲动又荒唐,不管是参加聚会,还是刻意的形象改变,参加真心话那种无聊的聚会游戏……种种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可他偏偏就做了。
就像是一个想努力讨某人开心的毛头小子,还不得其法。
*
龙崖在路禾坐上车后,确认他安全带系好了才开车,车内有好闻的木质香气,光是闻一闻就让人的心情都安定下来了。
车缓缓开出这片生态公园,耳边响起了龙崖低沉沙哑的声音。
“路老师……”
“嗯?”
“如果你有哪天没来上课,我肯定会知道,你如果不见了,我一定会去到处找你,不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
龙崖的语气认真而坚定,视线一直专注地目视前方,宽大的手掌握着方向盘,却让人觉得他的话比他的包裹在肌肤下充满爆发性的结实肌肉更有力量。
路禾眨了眨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那种在人群里,能一眼就看到的存在……”龙崖低声道,而他的话让路禾露出一丝茫然的表情,今天的真心话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此时在车内封闭的空间里,他的脑子里难免多想了一些。
此时听到龙崖这么说,他扭头看了一眼对方的侧脸。
龙崖虽然没看他,但是好像能猜出他的反应一样,嘴角露出一丝有些意气风发的浅笑,目视前方的眸子像猛兽一般锐利,他脚踩油门车速加快在平坦的大路飞驰了出去。
两侧的景物在飞快倒退,一边的高大的海边树林,另一边则是在夜色笼罩下一望无际的海面。
“要不是这样,路老师我们第一次在餐厅见面的时候,我怎么能一眼就看到你。”
路禾好像被龙崖的声音,带到了他们当时第一次见面那天。
其实他那天第一眼看清的根本不是龙崖的脸,而是对方在背光下更显得高大挺拔的身材,周身的光晕模糊了他的身形,就连表情都看不真切。
龙崖第一眼就看到他了吗。
等回到克兰霍顿后,龙崖把车停在一号宿舍楼门口,跟路禾道别后就先离开了。
路禾刚进门就看到本来还趴在桌上的软垫上打盹的小狸花猫朝着他跑了过来,叫声细软,听着有些可怜兮兮的。路禾摸了一下它的毛,就看到小狸花猫旁边多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路老师,你说信息发错了,你一开始是打算发给谁的?”凌焕抱着胸靠在墙上,看了小狸花猫见了路禾就扑过去撒娇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
“出去跟别的老师聚会玩了个小游戏。”路禾随口道。
“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路禾话一说完就听到凌焕轻轻啧了一声:“还有人玩这种老掉牙的游戏啊,我以为都没人玩了呢……所以你给我回消息是因为游戏惩罚?”说到这他的语气有点不爽。
“嗯。”路禾又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发现对方好像跟平日里不太一样,更加喜欢粘着他,而且看着也委屈巴巴的,“它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凌焕很快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今天跟小狸花猫说它是一只没名字的小土猫的事,脱口道,“该不会我说它没名字吧?还挺玻璃心。”
韩冬夜刚好从室内泳池出来,身上只穿着条短裤,一边用毛巾擦了擦身上残留的水,看到路禾后愣了一下,然后轻声道:“路老师。”
凌焕见他凑过来,险些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很喜欢穿着条短裤到处走?要上楼就快点上去。”
“我穿什么还用不着你管。”韩冬夜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看向路禾,“路老师,你要给小猫起名?”
“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也不会起名。”韩冬夜低声道,又看了一眼小猫在路禾手里蹭来蹭去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容,“不过我想如果是路老师你起的名字,它应该都会喜欢。”
“要我看就叫玻璃心或者没良心好了,我给它喂吃的,不还是天天尾巴甩我脸上,不是没良心是没什么?”凌焕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至于玻璃心,不就是被他说了一句路老师对他不上心,连名字都没给他吗?爪子就抱着路老师不撒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虽然这猫不太可能能听懂人话,但看着是要比一般的猫有灵性一些。
“你用得着跟一只猫置气?”路禾也不看凌焕,而是摸了摸小猫的头,“那就叫跑跑?”
他上次就看到小狸花猫很能跑,而且能吃能跑是福,也说明了小猫很活泼健康,这么看来这个名字的寓意还挺好的。
凌焕在旁边说了句:“路老师你姓路,那就叫路跑跑呗。”
“路跑跑?”路禾看小猫对着自己叫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不过他还是有点纠结小猫跟他姓合不合适。
“你是一号宿舍楼的监舍,也是救了它的人,跟你姓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凌焕道。
路禾最后还是打算明天再问问龙崖有没有更好的想法,虽然上次龙崖就让他给小猫起名,不过最后说好名字一块起,所以他还是不能无视龙崖的意见。
“龙老师龙老师,路老师你还真的三句话不离龙教练。”听路禾提起龙崖,凌焕的语气又有点阴阳怪气的。
路禾没有搭理他,把小猫抱回了猫窝里,想到今天白天看到的通知,还是打算跟他们两个提前说一声,“学校有通知,每个宿舍楼要选一件统一的服装,如果要定制得提供设计稿,我看你们也没人会画,可以看有没有喜欢的,发链接然后让大家一起投票。”
“跟班服那种一样?学校什么时候搞过这种东西了?”凌焕挑了挑眉,什么宿舍专属服装,以前从没听过克兰霍顿搞过这种。
“我也不清楚。”路禾摇摇头。
克兰霍顿学生管理以宿舍楼为单位,如果说统一的黑色制服是象征着整个克兰霍顿的精神,那么宿舍特定的服装,更凸显学生自们自己特点,展现精神风貌。
在学校这个大的团体里,还会根据年级、宿舍楼还有各种校园组织划分为不同的小团体。
路禾猜测发这个通知的校领导,可能想表现团体精神,至于有没有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
第二天下午没课的时候,路禾换上运动服准备去操场,拿了桌上的手机放口袋里之前还看了一眼屏幕。
前天他加了龙崖的联系方式后,对方偶尔会给他发一些在克兰霍顿校园里看到的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形状奇怪的云、刚好落在道路中间的夕阳、还有路边的小野花。在龙崖的镜头下,好像一些随处可见的寻常事物,都有了层特别的含义。
周三是克兰霍顿规定的体育活动时间,起码能保证两个小时的户外活动,所以宿舍楼内没什么人,就连凌焕都没了影子。
等他走出办公室路过一楼的健身房时,透过那扇玻璃门,能看到一个人正在里面做推肩,而且看起来做了有一段时间了。
少年坐在训练椅上,穿着一件短袖上衣,在拉动仪器的时候手臂的薄薄肌肉微微绷紧,额上也冒出了些薄汗。
“你怎么不去操场?”路禾问道。
孟复潮看到他后,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抬手抹了把脸,懒洋洋道:“懒得走。”
路禾:……
“你来健身房不觉得难走了?”
孟复潮站在路禾面前,少年身上还带着刚刚锻炼完的热气,他随口道:“毕竟打游戏也是个体力活,偶尔下来练练,对颈椎也好,从长远看,下个一层楼还是值得的。”
路禾听他提到长远,突然道:“你想打一辈子游戏吗?”
孟复潮听了后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路禾,过了几秒他突然笑了,无所谓道:“谁知道呢。”
他绕过路禾往外面走,一边说,“路老师你换了运动服是打算去操场吧,既然这样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孟复潮,你这两天都没迟到,这样就足够了。”一号宿舍楼每个学生每节课的迟到缺勤情况都会被汇报给他,所以他当然知道孟复潮比以前迟到的少了。
虽然不迟到对一个学生来说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以往总是迟到缺勤的孟复潮做到了,起码表明了他的态度,说不定是一个好的开端。
少年站在门口,听了他的话后也不回头,只是说了一句:“路老师,你也太容易满足了,而且不是每个学生你都管得了的,这个年纪的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所以你要做的就是……”
“尊重他人命运。”
孟复潮去楼上冲了个凉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电脑还开着,放在旁边的手机又出现几个未接电话,紧接着是几个熟悉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潮,你别把自己的人生当成儿戏,我知道你怨恨爸妈,可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这么下去只会毁了你自己。]
[你整天这样,阿澜就能回来了吗?我们是对不起他,所以现在才更不能放任你误入歧途!]
[趁着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早点清醒吧。]
孟复潮顶着一头凌乱的卷毛,坐在椅子前盯着这行字皱了皱眉,然后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然后戴上耳机开了局游戏。
一年前就不断有一些命战的职业战队给他发出邀请,不过后面就再也没人找过他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孟家把他们敲打了一遍,自然也没人再敢接触他。
孟复潮心想,他本来就没想过去打职业的比赛。
看着屏幕上大写的胜利,他的眉头微微皱紧,脑海里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刚刚路老师跟他说的话——
你想打一辈子游戏吗?
很多人对他说过这话,但大多数都是质疑和不满,语气中隐藏的是不屑和看不上,觉得这样上不得台面。但路老师不是,他是认真在问他这个问题。
孟复潮喝了口饮料,漫无边际地想道,一辈子的事谁知道呢。有的事可能是做了才知道是一辈子,有的事是做之前就认定了是一辈子,那他是属于哪种?
想到刚刚出现在对话框里的名字,孟复潮莫名觉得有些胸闷,在其他人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候,他一个人宅在房间里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
今天龙崖就近找了个羽毛球场,因为外面风大,所以选在了室内。龙崖看到他后就朝他走过来,盯着他上下看了看。
“你不用看着学生?”路禾知道一般周一三五有体育活动的时候,龙崖都会比较忙,不过对方倒也不是管整个克兰霍顿的学生,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教练员,不过路禾都不熟悉。
“他们如果处处都要让我看着,那还是别游了。”龙崖把球拍递给路禾,一边领着他往场地上走。
“不过校队的一些学生快毕业了,学业也比较忙没时间参加训练,所以马上也要选拔新成员进来。”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路老师,你想去游泳池看看吗?”
哪怕过了一个月,他也还是记得当时他在泳池外撞到路老师时的样子,对方的表情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他见过不少发生在泳池里的事故,所以怀疑路老师同样对水存在心理阴影。
如果路老师愿意相信他的话……
“算了,下次有空再去吧。”路禾摇摇头,转身往拦网那边走的时候,没注意到龙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不过龙崖很快快步走到了路禾对面的地方。
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体育馆里此时也有不少人,有老师也有学生,一些人打球累了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看他们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