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摄影不同于风景摄影,突出主体,讲究纪实,往往能通过图片表达出很多信息点。
突然她在创意集市里的一个彩绘展位前停了下来,用手上的相机抓拍下这一幕。
今天她是跟电视台的同事一起来的,不过她习惯单独行动,爱独自寻找一些小的切入点,从微观上来呈现整个文化节的活动氛围,达到一种以小见大的效果。
照片上是一个黑发男人认真地给一个金发少年的脸上涂抹出一笔莹绿色的颜料,他的神色专注而认真,盯着涂抹颜料的笔尖,而金发少年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因为头上有遮阴棚,所以只有部分阳光会打在他们身上,画出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画面无比和谐。
而且克兰霍顿这所学校不同于其他公立中学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生源。
克兰霍顿有五分之一的学生都是国际生源,对他们来说刚踏足星州市这块土地,多少都会有些不适应。
而且这个金发少年她认识,去年对方刚来克兰霍顿念书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毕竟华国不是君主制,但是总有其他地方还是君主制啊,对方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王子。
那时候出的报道,还小爆了一把,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当时出于保护目的,并未公开过对方的任何照片。现在看看,这名兰塞的王子,在克兰霍顿融入得还不错。
她看过兰塞当地的媒体,对这位第三王子的一些报道。
比如对方一直拒绝上学,性格恶劣,而且还欺负其他大臣的儿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兰塞王后没有办法,只能将不服管教的西里尔送到克兰霍顿,有种让对方好好在异国他乡磨炼性格的意思。
不过实际看到的,却跟那些媒体报道的大相径庭。
眼前这个让人在他脸上涂涂画画,正襟危坐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金发少年,性格叛逆?混世魔王?怕不是搞错了吧。
见他们画完,女记者直接走上去说明自己的来意,并询问照片能不能用于报道的配图。照片并没有出现他们的正脸,而且金发少年脸上涂抹了莹绿色的颜料,更难辨认。
只能看出两个人的侧脸都十分优越。
路禾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拍下来了,西里尔则无所谓地点点头,一边从旁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彩绘用了一些金色的细闪点缀在莹绿色的翅膀上,让这对翅膀多了些金属的质感。
路禾怕画的不好看,所以并没有往大了画,而是在左侧脸画了小小的一只,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蟌,在亲吻少年的侧脸。
“第一次画,画的不太好。”路禾道。
西里尔扭头说了一句:“嗯。”
说完又有点懊恼,其实他想说的是很喜欢。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路禾就已经准备离开了。
很好看,他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西里尔抬手想去碰脸上的彩绘,又怕没干把图案弄花了,忍耐地把手放下。
大操场入口处安排了应急医疗站,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白大褂,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手机,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起来特别悠闲。
对方眼角余光好像瞟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对着路禾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刚要跟路禾招手,旁边就有端着摄像机的记者过来了,想跟他了解一下医疗站的情况,问他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路禾发现跟刚刚给他拍照的女记者不一样,这明显是另一波人,问的应该也都是一些官方的问题。
可能也问了学生会的负责人,这届文化节不同以往的点在哪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亮点,想传达一个什么样的理念。
至于临时搭建的医疗站,来这采访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展现春日文化节的各种后勤保障十分完善。
在大热天考虑到学生户外活动可能导致中暑的情况,还有一些运动可能会出现的挫伤摔伤,都能及时从来医疗站处理。
电视台的记者看到魏秋亭眼前一亮,这个娃娃脸青年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看起来很好相处,没人会不喜欢好说话的采访对象,这样会更加配合,方便他们获取到更加有用的信息。
魏秋亭看了他们一眼,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笑道:“不好意思了,我要去趟洗手间,让我同事来行吗?”
说完他就把坐在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拉了过来,“你们有什么事问他就好了,我先走了。”
其他人听他说肚子不舒服也表示能理解。
魏秋亭直接朝着路禾的方向走过去,对方刚刚看到了他,也就被那些记者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地功夫,对方就走远了,他直接叼着糖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后面的记者看到了,在心里点头,对方看样子真的是急着去找洗手间。
“路老师!”魏秋亭笑着走过来,按住了路禾的肩膀,“你怎么看了我就跑?”
路禾没想到对方追过来了,他第一眼看到魏秋亭就感觉不妙。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看到你。”
魏秋亭笑了一声,嘴里还含着糖,也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他看到了路禾旁边的那个金发少年,还有他脸上的图案,挑了挑眉。
西里尔这个学生他没什么印象,不过对方这个人,是那种只要见了一面,就不可能毫无印象的那种。不过对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不友善的眼神看着他。
魏秋亭眯了眯眼睛,更加兴致盎然,嘴里咬了一口糖,把糖咬碎,把棒棒糖的塑料棒扔进了垃圾桶,笑着说:“路老师逛文化节,带上我呗。”
“你没有工作?”路禾想到对方刚刚还坐在医疗站,显然今天是有事的。
“那里有人,缺我一个无所谓,校医偶尔也得有点私人时间吧。”魏秋亭笑眯眯地说,不过他口中这个私人时间,就有点耐人寻味。
魏秋亭基本不会掩饰他的目的,导致有时候表现出来的行为,简直有些赤裸裸和明目张胆了。
路禾突然看到旁边有个无人问津的展位,等看到旁边立着的海报牌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就知道为什么无人问津了。
数学挑战。
海报上的标语是:追逐数学的脚步,走进智慧的殿堂,生活因子学而精彩。
男人也许会伤害你,闺蜜也许会背叛你,但数学不会,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路禾:挺有梗的。
他都分不清这个数学挑战活动,到底是想吸引人还是劝退人了。
在这里给出了五道数学题,每做对一道都有奖励,送的是数学专著精装收藏版。
魏秋亭看到后笑了出来:“是谁在文化节还写数学题,有人感兴趣就怪了——”
他没说完就看到路禾朝着那个展位走了过去,这里只坐着一个男生,因为一直没人他都有点打瞌睡了。
看到有人来,对方才抬头看向路禾,对他说:“你不是学生吧。”
“不是学生不能参加?”
“能是能。”
路禾看向对方身上的衣服,这不是克兰霍顿的学生,也不是伯荣的。
“你是哪个学校的?”魏秋亭问道,他想看看哪个学校教出这种奇葩。跑大老远来一趟克兰霍顿就是为了给别人送几道数学题做。
“一中。”对方随口说了句。
路禾穿过来也有一个月了,听说过星州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公立学校,而且相对来说学业任务更重。
男生把那几道题拿出来,摆在路禾面前,让他挑一道题做。
“我随便看看。”路禾把这几道题扫了一遍,发现前面几道都不是太难,只有最后一道。
那个男生见他只看最后一道题,皱了一下眉,问道:“你不从第一道开始做?”
“做得出来没什么意思。”他怎么说大学也是学数学的,毕业后就去了一家金融研究所做数据分析。
他不沾高中小孩子的便宜。
那个男生说:“那最后一道你做不出来可什么都没有。”他不认为这个看起来那么年轻的老师能做得出来,而且他们星州市一中一直是数学学科强项。
路禾面不改色道:“我说了随便看看。”
那名男生:“……好吧。”
路禾用笔在纸上算了算,这道题是真的很难,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算出来。他也觉得放着其他东西不参观,在人群中被人围观写一道数学题很奇怪,而且算到最后还不一定做得出。
所以他只琢磨着写下了一个思路,就停笔了。
那个男生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把纸收走,最后给了他一个安慰奖——一张画着裴波那契数列的明信片。
魏秋亭在他做题的时候就靠在柱子上盯着路禾看,偶尔和西里尔说句话。
两个人站得有点近,路老师在做题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打扰。西里尔向来沉默寡言,所以还是魏秋亭先开口。
“你脸上画得什么东西?不怕过敏?”毕竟颜料里成分不明,如果有一些刺激成分,还是会造成过敏的。
“跟你无关。”西里尔淡淡道,语气和态度都不像一个学生,跟对方说话时,完全是一副平辈的姿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再这个姓魏的校医面前矮一头。
“是其他学生给你画的,还是路禾给你画的?”魏秋亭面不改色,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脸。
看着西里尔的表情,他好像有了答案,突然压低了声音,在西里尔身侧轻轻道:“西里尔殿下,你知道你的路老师,只是在哄你吧,毕竟你只是他的学生。”
“既然是哄哄你,你可别当真了。小孩子,作为校医,建议你先长大,发育完了再说呢。”
说完对方就走开了,留着西里尔一个人面色微青,湛蓝的眸子暗沉沉的,盯着魏秋亭那张依旧笑意盈盈的娃娃脸,紧抿着双唇。
出了广场路禾顺着右边的大道走,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香樟树,比起往常还多了很多标语,路灯上还挂着彩带,立着横幅。
前面就是艺术馆,会进行各种绘画、书法和雕塑作品的展出。
艺术展主要在一楼和二楼,一楼的大厅内摆放着各种雕塑,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座由大理石打造而成的雕塑作品。
那是一座半张脸被一层头纱笼罩的男性雕塑,虽然被遮了脸,但露出来的半张脸也足够惊艳,不少人在驻足欣赏。
路禾发现虽然慈善晚会在第三天晚上,但是文化节第一天就有些家长过来了,不过家长一般不会去创意集市闲逛,尤其是克兰霍顿一些学生的家长。
他们更喜欢艺术展这些相对来说高雅很多的场合,在各种画作、书法作品面前互相吹捧,你夸夸我孩子,我夸夸你孩子。
路禾会来这里是因为商应欢前一天,从早到晚,无数次在他面前强调,要去艺术馆一楼看雕塑展,生怕他忘了,路禾最后没跟对方说,只是打算过来意思性地看一眼。
魏秋亭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就像出来秋游一样到处闲逛。他眼睛很尖,看到中间的雕塑后,突然说:“怎么感觉这座雕塑从某些角度看过去,有点像路老师啊。”
“有吗?”路禾也看了一眼,可他没觉得哪像,他感觉雕塑都是差不多的脸。
那边有一对气质雍容又华贵的夫妇,几乎每对进来的中年男女都会先跟他们打招呼套近乎,一边对这座雕像赞不绝口。
“听说令郎的雕塑会参加七月星州市夏拍,到那时一定要好好支持一下。”
“其实我从小就觉得这孩子,有艺术细胞,天才嘛,都是特别的。”
“还是你们培养的好,不像我家那个,天天捣鼓那些没用的。”
商应欢抱着胸靠在墙上,这些话他都已经听得起茧子了,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客套话,他听得出来。
他远远盯着他废了很多心思,一点点用工具打出来的雕像。
这些天,他根据石膏模型,再用点线测量仪在石头上打出一个个记号来进行定位,废了他不少功夫,等雕像真的完成后,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明明很想在夏拍上展示这座雕像来证明自己,可他现在不想让他赋予灵魂的石头参加夏拍了。
他不想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