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总不能让你给我白干是不。咱们按天算钱,然后按月发工钱,跟镇上一样,每天二十文怎么样?”
杨冬湖不了解这里的工钱是多少,他只能估摸着说了个大概的数,要是觉得少,还能再往上舔。
赵方初像是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我也不是每天都干活,三天干一回,哪能每天都要钱,再说,一天二十文在镇上都是工钱高的了,这不行,太多了。”
“咱们是按月算钱,总不能是三天二十文,再说了咱们干的这个也算是手艺活,价钱自然会高点。”
“那也不行,我娘知道了该骂我了,要不我就当给你帮忙,不说工钱不工钱了。”
杨冬湖见他死活不肯接受,只好把工钱压低了些:“那这样,减一半,每天十文,月底结算,行不。”
赵方初犹豫着没答应,反而是杨冬湖拍着手敲定了这件事。
一个月三百文的诱惑对赵方初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打心里也不想拒绝,扭捏了一会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三百文够自己每月添个簪子,自己惦念了许久的那支蝴蝶带流苏的簪子就能买回来了,还能再添份脂粉,镇上脂粉铺里新出了个款胭脂膏,涂在脸上如三月桃花般粉嫩,赵方初惦记好久了。
不仅如此,他歪着脑袋想着入神,还够去镇上买好多碗冰酥酪解馋。
钱还没到手里,赵方初已经把钱该花哪儿都已经盘算好了,他年纪还小,根本没什么攒钱的念头,到手里的钱根本捂不热。
俩人在屋里头说的热闹,朱翠兰回家没见人,一猜便知赵方初在家里待不住,肯定在杨冬湖院里。
“你俩说什么呢,这样开心。”朱翠兰径直走向院内,手里还拿着拎着一小兜的炒干的豆子。
第136章 催生
朱翠兰进门环顾一圈,只见两个哥儿在院里头笑闹,问道:“大川和方宇去哪儿了?”
“他俩上山去找蜂巢去了。”
朱翠兰刚一坐下,赵方初就迫不及待的把桃花饼在镇上卖的好的消息说给了朱翠兰听。
朱翠兰一听也是喜上心头,乐呵呵的随赵方初的话附和。
“好,多好,瞧瞧,我就说你能干,往后你俩这日子肯定错不了,手里有了银钱也该想想孩子的事儿了,你不要怕累,以后我给你带,你跟我亲儿媳没两样,孩子也是我亲孙子,赶紧生一个好叫我也欢喜欢喜。”朱翠兰把手里的酥豆子递过去,叫两人尝尝。
酥豆是今儿去云巧家里坐席带回来的,刚生产完第二天,还不到吃满月酒的时候,云家人简单摆了两桌请昨日累了一天的女眷吃酒。
刚出生的娃娃惹人怜爱,往日里甜妞常来玩,朱翠兰都疼惜的不行,更别说是今儿那么小的一个娃娃。
那娃娃好像是心疼云巧生他时难受似的,吃饱了就呼呼大睡,不管谁抱都安稳的睡着,一点儿也不闹人。
朱翠兰抱了就舍不得放下,看见小娃娃就想起来自己家的孩子小前儿也是这么乖的躺在自己怀里,如今都大了,该成家的成家,该嫁人的嫁人,她哪能不盼着家里添个这么个小可人。
现下看见赵洛川和杨冬湖日子越过越好,她才多嘴说了一句。
杨冬湖被被当长辈的说这话有些羞涩,坐在一旁抿着嘴浅笑,捏过一颗酥豆放进嘴里:“我知道了婶子。”
这种事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朱翠兰提了几句没催的太紧,把人逼急了反而不好。
赵方初抓过一把酥豆,笑的有些傻兮兮的把话岔开:“嘿嘿,冬哥刚才说要给我工钱呢。”
朱翠兰看他这副财迷样就发笑,拿指头一戳,戳在赵方初光洁的额头:“小财迷,掉钱眼里了你,看见钱比看见你老娘还亲。”
“每回都戳我,你瞧,都快叫你戳出来坑了,我要是脸上长个大坑,就赖你一辈子。”赵方初嘟着嘴巴抱怨,赶紧坐的离朱翠兰远了些。
家里的汉子不在,朱翠兰又是吃饱了回来的,她觉得疲累,略坐坐就回去歇着了,晌午就剩杨冬湖和赵方初随便吃了点儿垫补肚子。
吃过饭把土窑里烧热,做好的桃花饼朝里一放,剩下的时间等着就是了。
土窑比铁锅好的地方就在铁锅得时时看着防止焦糊,但土窑不用记好时辰到时候来拿就行。
土窑不大,一回只能放一半的桃花饼进去,杨冬湖小心的把土窑的孔洞拿木板挡好,拍了拍手上黏连的面粉,对着赵方初笑道:“咱们这回做得多,除了明儿给食楼里送去的,还剩下不少,正好留着咱们自己吃,还能分出来一些让方宇哥去给安锦送些,你也拿些去送给村里相熟的朋友,上回你在家里消沉了这么几日,人家可没少过来陪你。”
赵方宇的小心思杨冬湖哪能看不出来,想见杨安锦又没有好的借口,正好桃花饼做出来能成了他的心思。
赵方初巴儿狗似的贴紧了杨冬湖,一下扑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身子摇晃:“冬哥你真是太好了,心又这么细,我要是个汉子我肯定娶你。”
杨冬湖失笑:“瞎说。”
“真的,你是个汉子也行,你娶我我也愿意。”
“等会儿叫婶子听见又要骂你,你才多大就把嫁娶之事挂在嘴边,让外人听见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汉子,叫人笑话。”杨冬湖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放开手。
赵方初一点儿都不怕杨冬湖,傻笑着把人搂的更紧了:“你别把我当小孩,我才比你小一岁呢,前两日我还听见有人来找我娘说话,说是有人问我的岁数,我娘不情愿搪塞过去了,但是她背地里也偷摸给我瞧人物呢,这我都知道。”
“婶子也太着急了些,我总觉得你还小,这就要把你放在别人家我还真不舍得。”
赵方初在家里耍乖耍宝,窗前屋后总是一片欢笑,要是哪天赵方初真给了人家,杨冬湖想想便舍不得,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嫁姑娘的悲凉。
“我也不想嫁人,我娘说我这个性子到别人家去不知道要生多少闲气,想想就头疼得厉害。”
杨冬湖笑着一指土窑:“不想嫁就不嫁,咱能挣钱,一直养着你也不怕什么。”
这话放在封建社会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俩人说这话的时候幸亏周边没人,要不叫朱翠兰听了去怕是心肝子也要气出病来。
日头渐渐西沉,土窑里桃花饼的香味儿散在院子的每一处角落。
刚出锅的饼子新鲜热乎,赵方初晌午吃饭的时候还说撑得慌,这会儿还能又吃下一块桃花饼。
杨冬湖把剩下的饼胚全都放进去,做好的饼拿出来分成了几小份,每一份给谁都是有数的。
赵方初把给朋友的那份拿上,开口问杨冬湖要不要一起去。
看看日头离落山还早,估摸着赵洛川不会这么早就回来,杨冬湖在家待着也烦闷,还不如跟着赵方初一起去走走。
俩人挂好了院门一起往村里去。
赵家住在村最西边的一角,与赵方初相熟的哥儿在村最北边,要去他家若是不想从村里穿过,还有沿着村子边的一条大路可走。
杨冬湖和赵方初都不是爱往人堆里扎的性子,因此选了最外头的那条大路。
俩人的本意是绕着人群走,却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有人在大路上闲逛。
路边大片大片的芝麻地,长得已经有人高了,杆子上挂着好些泛着浅紫色的花。
芝麻杆子长得高大茂密,随便隐个人影不成问题,杨冬湖隐约看见里头有个人蹲在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本着不想多事的原则没去理会,却不想那人瞧见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冬湖。”
杨冬湖停下脚步回头望,是长久不见的杨春晓。
她似乎比上回更加憔悴了,瞧着脸都是面黄肌瘦的,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影消瘦的缘故,晃晃荡荡的挂在身上。
第137章 爱莫能助
杨春晓出现在这儿杨冬湖很是意外,他们村子离杨春晓夫家并不近,跟大杨村更不是一个方向,她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又叫住自己,杨冬湖心下不免多了三分防备。
杨春晓看出来杨冬湖眼里的戒备,连忙解释:“我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是来找芝麻花的。”
她的手上全是冻伤的痕迹,没有好好养着到了现在天气回暖,太阳毒辣的又晒过一回,更是奇痒难耐。
都说芝麻花有治疗冻伤的功效,嚼碎了敷在手上消肿止痒,野方子不知真假,但对于杨春晓来说可能是为数不多不用花钱的法子了。
种芝麻的人家并不多,杨春晓一路走一路找,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杨冬湖蹙起眉头,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面前衣衫褴褛的人,她的脸上有受伤过后没散的淤青,隐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臂也是伤痕累累。
不知是不是最近日子过得舒坦的缘故,他再遇见杨春晓时虽然还是有点儿厌恶,但说话时并没有这么重的戾气。
“叫我什么事?”
杨春晓局促的拽了拽衣角,整个人说起话来显得更加瑟缩:“没,没,我就是叫叫你,就是……叫叫你。”
“你,你没把钱要回来吗?”杨冬湖看着她脸上的伤,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算再不想跟杨家人扯上关系,可杨春晓毕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杨春晓在王杜娟手下磋磨久了,磨得什么性子也没有,一心只知道为吸血鬼娘家卖血卖命,以至于现在的日子过得如此苦不堪言。
“要回来了。”杨春晓点点头,竭力扯动着嘴角,想要挤出个笑的模样来。
但她自从上回在王杜娟手里扣出来十两银子后,整个人像是泡在了苦水里,长久的不笑她早就忘了笑起来是什么感觉,竭力试了几次后发觉自己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那你……他们还打你?”
只看她这一脸的伤便知道即使把钱要回来了,她夫家也没有善待她,出于对一个可悲女人的怜悯,杨冬湖多嘴问了一句。
杨春晓苦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水:“要回来又能怎么样,为着我偷拿银子的事儿,婆母丈夫都与我离了心,他们两个防我比防贼还不如,我在那个家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动辄对我打骂不休,白天我不敢在家里碍着他们的眼,只敢夜深了才悄悄回去寻个角落歇息。”
她没个朋友,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或许是上回杨冬湖的好心提醒一句让她生了错觉,如今只是被杨冬湖略带关心的询问一句,便犹如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萍一样,忍不住对着他大吐苦水。
“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当初我要是没有被猪油蒙了心,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冬湖,我好后悔。”
杨冬湖年幼时在家里备受折磨,谁人都可以欺负,杨春晓那时候虽然也不受待见,但是王杜娟还要念着拿她换彩礼,并未过多打骂,顶多是多受冷待,当团空气存在罢了。
杨春晓那时看见杨冬湖挨打,心里更多的是什么她自己早已记不太清了,约摸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吧,或许还有庆幸,庆幸巴掌没落在自己身上,庆幸饿肚子的不是自己。
天道好轮回,真是应了那句报应不爽,当初自己冷眼旁观的所有事儿,如今全都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杨春晓涕泪涟涟,越说越悲痛,以至于到最后不知道是在说给杨冬湖听还是说给自己。
长久积压的委屈开了一道口就再也忍不住,她太想有个人能看看自己长久以往所遭受的折磨,哪怕这个人是以前比自己地位还不如的人也没关系,什么尊严早就丢的一点儿都不剩了,杨春晓现在只想有个人肯听自己发泄。
她也是可怜,杨冬湖叹了口气,看杨春晓哭的如此伤心,他承认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冬哥。”赵方初拽了拽杨冬湖的衣袖,看着哭到旁若无人的杨春晓,担心的瞥了瞥杨冬湖的脸色。
约摸是杨春晓脸上的伤太过骇人,赵方初头一回没跟她呛声,只看了一眼便扭头不忍心在看。
娶妻和生子到什么时候都没分开说过,杨春晓成亲几年没有孩子傍身,还出了偷钱这么一回事儿,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
“别哭了。”杨冬湖软了声音,把随身带着的帕子递给了杨春晓,从装糕点的篮子里拿了几块桃花饼出来放在她的手心:“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除了听你说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能给你的也不多,你也知道我不愿跟杨家人扯上关系,我不是那个能帮助你的人,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越软弱别人欺负你越狠,反正现在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不如想想其他出路。”
杨春晓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手心里多出来的东西,嘴巴微张,神情茫然了片刻。
杨冬湖不等她反应过来,拉着赵方初离开了原地,俩人玩闹的心思被这么一打岔歇了不少,匆匆送完糕饼回了家。
杨春晓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冬湖不知拐进了哪条小道,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善意杨春晓早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了,她四处找寻一番,想把当初听见王杜娟和李尚才狼狈为奸的事儿告诉杨冬湖,好让他有个提防。
一番找寻无果,杨春晓颓丧的蹲在地上。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突然出现几块点心在手里,杨春晓顾不得糕点噎不噎人,三两口把饼全都塞进了嘴巴里,掉在衣裳上的渣子她也舍不得浪费,全都用手指粘起来放在嘴里。
嘴角的饼渣随着咀嚼的动作掉落,杨春晓拿手放在嘴边接住,一起掉落的不仅有渣子,还有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入手心,余下的饼渣泡在咸涩的泪水里,杨春晓也不嫌弃,全都舔舐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