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珍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捏起一个香椿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真香,就这个味儿,我家你叔嘴挑,就爱吃这口,去年就没吃成,我长久的不往山上去,等想起来的时候早就过了时辰,香椿都长老了,原以为今年事忙也没得吃了,难为你婶子还记挂着。”
杨冬湖笑了笑道:“赶巧儿,把椿叶剁碎了放些花生,放到石臼里舂一会儿,再滴两滴白酒拌一拌,下酒还不易坏,够吃好长时间呢。”
“这个吃法倒新鲜,我回头也试试,做好了送到镇上去,也好让你朝仁叔能多下两碗饭。”
张兰珍把筐接了过来,看杨冬湖旁边还站着个哥儿,不由得问道:“这是?”
“这是翠兰婶子家的哥儿,方初。”
张兰珍一拍大腿,哎吆一声,拉着赵方初的手道:“怪不得我瞧着眼熟,这么一看跟他哥长的还真有点儿像,都是模样俊俏的。”
赵方初收起了咋咋呼呼的性子,说话都轻柔了许多:“婶子。”
“真不错,快别站着了,进屋坐着歇会儿。”
杨冬湖摆摆手道:“婶子我们不坐了,我俩想去看看安锦,挺长时间没见他了。”
“那也行,你们进屋去说话,婶子做饭去,你们聊。”
屋里杨安锦听见动静,招呼他俩赶紧进来,就算是他的性子不像赵方初那样跳脱,可整天在家里不见人也总是憋闷的慌,好不容易才有人来找他说说话,他早就等不及了。
棉袄都脱下了,屋里的炭火也早早的就撤去了,杨安锦把窗户半开着,要不然一直关着屋里气味不好闻。
他做绣工麻利,这才没几天,婚服上的鸳鸯就已经显露出雏形了。
杨冬湖把布料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开口夸道:“真好看,你绣的还挺快,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绣完了。”
“嗐,哪儿啊,还早呢,你看这才只是一对儿鸳鸯,上头的翅膀还没绣呢,还有其他的花儿也要绣,又要换彩色的线又要金丝线的,麻烦着呢,而且那一件还没做呢。”提起来另一件婚服,杨安锦脸色有些羞红。
这儿没有男女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定了亲之后今儿你送个帕子明儿我还个簪子都是常事儿,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打趣两句。
赵方宇的衣裳尺寸是要杨安锦自己量的,对于一个没怎么跟汉子接触的哥儿来说,着实是有些难为情。
赵方初上回见杨安锦俩人还只是关系好的同龄人,不曾想几日没见,身份转变的这么快,面对杨安锦一时竟显得有些稳重:“你慢慢绣就是,要是觉得闷的慌,就跟我俩说一声,我俩过来陪你说话。”
往常赵方初见了面早就咋呼起来了,今儿不仅文静了,还懂得替别人考虑了,杨安锦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赵方初,笑道:“年过完了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心疼人了。”
“可不,方初还特意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呢,嘴馋都忍住了,可不容易呢。”杨冬湖跟着调笑道。
“是吗?大了一岁就是不一样,除夕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呢,几天不见成大人了。”
“那可不。”
赵方初受不了俩人一唱一和的调笑,急的文静也不装了,露出本性来:“你俩真讨厌,干嘛老是说我,一个都不给你俩留,我全吃了。”
还是这样的赵方初看着舒服,杨安锦看把人逗炸毛了赶紧止住嘴,顺毛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哪天有时间咱们去镇上,请你吃好吃的去。”
大家仿佛知道了安抚赵方初的秘诀,惹恼了他只要带他吃好吃的就成,果不其然。
“那行,到时候我多买点,什么贵我买什么。”赵方初哼了一声,拒绝跟他俩说话,自顾自的拿起杨安锦的绣品看。
杨安锦起身给他俩倒了两杯水,笑着说道:“行,多贵都行。”
“对了,最近杨家人找你了吗?”杨安锦虽然在屋里不出门,但村里有啥事张兰珍也会跟他说两句,王杜鹃让自己姑娘偷夫家钱的事儿闹得难看,已经变成茶余饭后的资谈好几天了,王杜鹃掏不出钱,又想耍无赖。
但是杨春晓的婆母是个厉害的,扬言说如果不把钱拿回来就把杨春晓告到官府里去,还要把这事儿嚷嚷到镇上去,让杨耀光丢尽脸面,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王杜鹃带着杨春雪去镇上躲清净了,留杨大力在家照看杨老太太,至于杨春晓是死是活她就不管了。
第80章 借钱
杨冬湖摇摇头道:“之前来过一回,在我这儿没占到便宜,从那以后就没见过了,还是刚才来的路上听村口的婶子聊天时说起来的,杨春晓回娘家了。”
“这事儿闹的难看,杨家以为躲开就没事了,杨春晓夫家的人日日来闹,你最好离得远些,我家跟他们非亲非故的,要钱都能要到我家头上来,你沾上了肯定脱不了身。”
杨冬湖不解:“为什么跟你们要钱?”
杨安锦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杨冬湖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王杜鹃跟杨春晓夫家胡说什么了,大概就是些以后杨安辰是杨春雪的未来夫婿一类的话。
杨春晓夫家也是拎不清,王杜鹃让他来要,他们还真的过来了,被张兰珍好一通数落,撵出去了。
也许是他们家人自己也觉得离谱,被张兰珍撵过一次后就再没来过了。
王杜鹃去了镇上,能投奔的只有杨耀光,他又跟李尚才混的关系极好,杨冬湖心里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屋外响起了张兰珍喊吃饭的声音,杨冬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起身就要回去,朱翠兰还等着他俩回去吃饭呢。
张兰珍饭都做好了,让他俩吃点再走,杨冬湖推辞说朱翠兰该等着急了,又说让张兰珍有空去找朱翠兰说说话。
张兰珍挽留不住,送二人到了门口,又叮嘱两人没事儿来玩,等人走远了才关上院子门。
说好了要早些回去,光顾着说话也没注意时辰,怕朱翠兰担心,俩人一步也不停,快步往家赶去。
越是着急的时候越容易被绊住腿,还没出大杨村,杨冬湖就迎面撞见了穿着裂了一道大口子,脸上还带着青紫的杨春晓。
其实杨冬湖对杨春晓的印象并不深,原主的脑海里也只是闪过几帧画面,就知道她是个老实木讷的性格,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
相对于杨冬湖来说,她在杨家更像是个空气人。
杨冬湖挨打挨骂的多,家里的活儿都要他干,要是哪天少了他,家里没人做饭喂鸡鸭,王杜鹃立马就能发现,并且用最恶毒的话语噼里啪啦的骂一通,然后再不给他饭吃。
可杨春晓就不同了,长相平凡,性格也平凡,有时候在家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有她没她几乎没什么区别,别人家都是老大穿剩下的衣裳改了给老二穿。
杨家正好相反,杨春晓从小就穿杨春雪剩下来的衣裳,她俩差了两岁,衣裳根本就不合身,王杜鹃才不管,有的穿就行,还想挑什么。
杨冬湖脑海里回想着以往的经历,回过神来杨春晓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神色有些局促。
“冬湖,你,你还好吗?”杨春晓紧张似的搓了搓手,话都没说利索。
离得近了她脸上的伤更加显眼,眼角青紫一片,看着有些吓人。杨冬湖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我挺好的。”
“好就行,好就行。”
“你有事吗?没事儿我走了。”
杨春晓是个可怜人,她拦住杨冬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可杨冬湖不想同情心泛滥,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上身,到时候白白给赵家添麻烦。
“等,等一下,等一下。”杨春晓伸手拦住了他,她瞥见杨冬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憋了好久才说出来一句:“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赵方初对待杨家人没什么好脸,怕杨冬湖受委屈,不肯留他一个人面对杨春晓:“有什么话我不能听,不就是想借钱吗?”
杨春晓被说中了心思,脸色一下涨的通红,说不出来话。
“方初是个哥儿,天色暗了,我不放心支开他一个人,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杨冬湖淡淡道。
杨春晓不好意思似的嚅嗫着:“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也知道我也是到别人家去的,所有的钱都是大川挣的,我不能做这个主。”
杨春晓仿佛知道他会拒绝一样,依旧不死心的开口:“我知道,但我听说赵家人对你挺好的,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帮帮我吧,求你了,冬湖。”
她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言语间满是恳切。
“就是因为赵家人待我不薄,我才不能伤了人家的心,那钱都是从山上挣回来的血汗钱,我大手一挥就借出去了,你让他们怎么想,况且当初我是怎么走的你也知道,开口前你就应该想到我会拒绝。”
杨冬湖还没有能彻底摆脱王杜鹃的方法,现在把钱给了杨春晓,王杜鹃明天就能打上门来要钱。
杨春晓面色难堪,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杨冬湖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如果再借不到钱,她就真的一条活路也没有了。
“求你了,帮我一回,就这一次,我一定会还你。”
杨冬湖声音有些冷淡:“我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不是你主动走过来,咱们是不会说一句话的,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你说你会还给我,用什么还?你现在还觉得能从她手里把钱要回来吗?”
这番话实在是算不上客气,也彻底戳破了杨春晓那虚幻的泡影,她的脸色仿佛一下就灰败下来,身子显得更加佝偻:“我,我……”
如果杨春晓不是王杜鹃的姑娘,杨冬湖或许会伸手拉她一把,但如果要跟王杜鹃扯上关系,那是万万不能的。
看杨春晓哭的可怜,杨冬湖有些于心不忍:“杨家谁最受重视你不是知道吗,王杜鹃最在乎什么你也都清楚,她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还给她留面子做什么。”
杨春晓一下怔愣在原地,她不知道杨冬湖的性格为何突然大变,等杨冬湖带着赵方初走远了,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孝顺”这个词死死的压在杨春晓的身上,从小她就被灌输着长大后要报答父母,孝敬父母的思想,所以就算是王杜鹃做了过分的事儿,杨春晓也不敢反抗,在她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能和父母唱反调呢。
可是仔细想想杨冬湖说的话,是啊,她娘心里只有杨耀光和杨春雪,自己的死活她何时考虑过。
反正自己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如果撕破脸能把钱要回来,或许夫家看在钱回来的份上,能原谅自己一回。
要是钱要不回来,自己命都没了还做出孝顺儿女的模样也没什么用,不如放开手赌一把。
王杜鹃最在乎的当然是她那个儿子了,杨春晓定了定心神,拢了拢散落在耳边的发丝,转身出了村子,往夫家的方向去了。
第81章 香椿
杨冬湖和赵方初到家的时候,朱翠兰正站在大门口张望着,看见俩人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天都黑了,你俩怎么这么晚,俩哥儿多危险啊。”
朱翠兰会害怕也是有原因的,前几年村子里有个游手好闲的混子,专挑落单的软柿子欺负,那阵子但凡家里有姑娘哥儿的,都不敢让孩子一个人走路,成了亲的也不行,天黑了大门一锁就躲在屋里不出来,就算是非要出来,也得有汉子跟着才行。
村里的人都恨极了那混子,报给官府好几次,可一个府衙管着十里八乡的村子,根本腾不出来手给这样的小事儿做主。
官府也跑了好几趟,一点儿水花也没打起来,村民拿他没办法,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只能尽量多避开他点儿。
赵方初那时候还小,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赵河和赵方宇还在镇上做活儿,不经常往家里来,屋里就剩下朱翠兰和赵方初两两个人,
有天赵方初一个人出去玩碰上了混子喝醉了酒,鬼迷了心智竟然要对一个小孩动手动脚,幸而有个嗓门大的婶子高喊着吓走了他,还把赵方初送回了家。
赵洛川听完当时就坐不住了,在混子家门口一直守到半夜,才等到混子出现在家门口,赵洛川一通拳打脚踢让混子求了饶,再三保证以后都不敢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混子是打算教训大嗓门婶子多管闲事,回来拿火折子准备放火烧她家院子的。
这下村里人再也忍不了了,捆了混子就扭送到官府里去了,最后的结果不知如何,只知道从那次后,混子就再也没回过村子里,没过多久,混子的父母也搬走了。
这事儿杨冬湖听朱翠兰念叨好几回了,家里汉子都不在家,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说话没留意时辰,下次不会了,婶子别担心。”杨冬湖安抚道。
朱翠兰不会对杨冬湖说什么,但是赵方初肯定免不了一顿责骂:“一点儿记性都没长,上回那事儿多骇人,还没心没肺呢,下次在想去看安锦,赶着晌午头上去,那时候人多,这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你俩也真不害怕。”
赵方初听他娘唠叨惯了,这会儿还是打着哈哈:“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注意,娘,快进去吧,我要饿死了,做的啥饭啊,走吧走吧走吧。”
杨冬湖和赵方初俩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杨春晓借钱的事儿,说了也只会让朱翠兰徒增烦恼,还不如当做没发生。
“冬湖,婶子不是怪你,你说大川不在家,要是出点啥事儿他该担心了,山上不比村里,一个不小心就能丢了命,大川他爹你也都知道,哎。”朱翠兰没再说下去,任由赵方初拽着自己和杨冬湖进了屋。
“嗯婶子,我知道。”
“知道就行,进屋吃饭吧,摘回来的香椿趁着新鲜,婶子多放了好几个鸡蛋呢,快,尝尝。”
留下一半的香椿朱翠兰拿了点儿切碎了掺着鸡蛋,用猪油炒的黄莹莹的,在院子外头都能闻见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