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隋和光跨坐上来时, 玉霜呼吸滞了一瞬。
“你要的就是这个?”隋和光唇锋弯诮,剜出厉色,还有玉霜不懂的, 憐惜或憐悯。
玉霜指尖微不可查一动。
刚才的推搡间, 隋和光睡袍被扯开大半,月光从窗沿漏进来,照得胸膛雪白一片, 锁骨里也蕴着一汪亮色。不过几分钟, 他坐下。
玉霜知道, 他是故意要自己疼到清醒。
表面再强硬,玉霜也还是初次,被隋和光压上来的畫面一冲击,就被引着走了。只能咬牙说:“我来……”
忽然噤声。
隋和光握住他。手指很长,偏细,茧跟旧伤让拇指食指有變形,但在玉霜看来,煽情至极。
这双手正掌控他。
隋和光姿态生硬, 玉霜同样不好受,两人同时泄露出痛喘。
玉霜不敢亂动,怕伤到对方。可隋和光像是要快刀斩亂麻, 毫不顾忌。
汗水滴在玉霜胸口, 晕开一小谭冰凉咸涩的水液,同时在床单上洇出水渍。彩绘玻璃窗,欧式圣徒畫像, 都朦胧了。
还在戏院的时候, 玉霜幻想过婚礼, 尤其是想死的时候, 就必须幻想一些美好些的画面,比如婚宴,才能咬着牙撑下去。他对妻子唯一的要求、或者说奢望,是爱他,再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隋和光脖颈绷出凌厉的线条,吞没痛喘。
玉霜掌心贴住男人腰侧,感受肌肉的張弛,才知道他也会紧張、会痛。
水晶吊灯晃出千百道冷光,光影斑驳,忽明忽暗。
玉霜看清了隋和光窄腹上疤痕,手情不自禁抚过枪伤。这些是男人的过往,不容他参与,这颗心脏,不为谁动摇。
“恨我吗。”玉霜说。扣住隋和光胯骨的手加力,指甲掐进皮肉。
隋和光说:“我跟隋翊也有过,难道要一个个恨过去么。”
声音从高处落下,竟还算平静,好像……隋和光施舍给了玉霜这具身体。
玉霜突然发了狠,隋和光猝不及防向前倾倒,被压入锦被,环住腰际。
“你瘦了。”玉霜掐住他,柔声问:“厨房没按我开的菜单做?”
隋和光闭目,浅浅喘息,除此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管玫瑰膏被玉霜取出,濕凉的液体在掌心化成蜜。玉霜充耳不闻,贴在他耳畔,“放松,不要憋气,像你教我杀人那样,平穩呼吸……”
玉霜舌尖好似蜂尾,帶着毒、裹着蜜探入,隋和光眼睛终于红了,不复从容:“出来。”
玉霜抽离时脸已经半濕,黑眸里,映着隋和光不复苍白、被欲望蒸腾着的脸。
温水煮青蛙。
隋和光能清晰感知,身体如何變化,一点点升温、融化。他企图克製自己,手抓死了床被,却被贴住手背,撬开指缝。
玉霜吻过后颈,脊背,用嘴唇數几根肋骨几節突起,多少骨头撑起了一个隋和光。
隋和光維持着清明,于是也听清——床柱与地板摩擦,刺耳的吱呀,混着绸緞撕裂的细微声響,故意漏出的吻声,越来越重的水声。
二十岁正是人体力的巅峰时期,末了,玉霜还要来抱起隋和光,说:“我幫你洗幹淨。”
隋和光还不至于虚弱到这程度。“松开。”
浴缸是玉霜选的,容纳两个成年男子毫无问题。玉霜低头,查看自己闹出的烂摊子。
这才后知后觉羞赧,脸和耳后都红了,所幸浴室潮热,水气蒸腾,也不明显。
隋和光靠在浴缸边,没说话,疲惫到极点似的。
隋和光漠然,玉霜默然。
“……对不起。”
玉霜的声音蒙在水雾中,他忽然哽咽。
障眼法改变不了眼神,玉霜的眼睛本来习惯惑人,现下好像忘掉伪装,直愣愣地落泪,可笑又可怜。
隋和光睁眼,扫过去,又慢慢合上。“很假。”
玉霜慢慢抹去泪痕,神色恢复淡漠,渗出点微妙的笑,哪还有半分伤心。
他埋怨,“我以为您会喜欢这样式。”
他要真伤心了,怎么会不避开隋和光,还故意当着对方的面哭?
隋和光这人,看起来冷心冷清,其实也爱救风尘,不求答报,玉霜就哭给他看。
于现在的他而言,哭只是手段。玉霜到底变了,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攥在手心。
原来他与隋家人也无分别。
玉霜的新婚夜结束了。
他在隋和光睡下后,悄悄拿出被几次扔到地上的戒指,擦幹淨。而后他扯下一根头发,连同偷取的隋和光的发,系在戒指内外。
他是他的夫,也是他的妻。
从今夜起,到死。
第49章
五月十日, 晴天。
我头一天到公馆。管家帶我轉了轉,特意叮嘱:“先生待人冷淡,唯独对夫人格外体贴。你需仔細照料。”
我见过的“好男人”多了, 都是花架子。
男人就没有好的, 两个男人在一起,更是双倍的坏。
傍晚先生归来,我第一次见他, 看面孔, 冷也俊。可是手里抱着一只狸花。
夫人蓄长发, 已到了肩下,他坐在沙发上,眯着眼打盹,先生走过去,拿猫去蹭夫人发梢,低问:“今天有不高兴的么?” 夫人懒懒说没有,眼都没睁。先生也不生气,反而笑了。
两位电影明星似的人物, 我看入迷,被阿泱姐一肘顶回神,只得盯着猫儿。它叫小禾, 管家说, 猫主子也是主子,要当小姐般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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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一日。陰天。
夫人不喜欢被叫夫人,这是我第二天发现的。
但管家跟其他做工的都这样喊, 每次, 我看见, 夫人会蹙眉。不知道是否算夫妻相, 夫人的眼睛跟先生尤其像,不笑时,都讓我不敢看。
我有点害怕,怕夫人辞退我,晚间失手摔碎盘子,先生竟没有责備,反问我有什么难处。我就把稱呼的事说了。
先生却淡淡道:“照旧稱呼就是。”
我当时昏头,想到夫人那的神色,就不太舒服。我问先生:“那,夫人贵姓?或許可称某先生……”
他是我的夫人。
先生说这话的脸色很淡,我一下子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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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适应公馆生活。
若无意外,先生每日六点起,步行到银行,晚上无应酬,要練枪法練身形,有应酬,就换到第二日凌晨。
夫人会同先生一起晨练,但有时会晚起。
阿泱说,二十岁的男人,面上再冷清,身下都……我脸都紅了,知道她说的是先生,不許再编排。
我负责给先生熨烫西装,有时起早,会见先生在穿衣镜前,整理领口袖口。跟我同期来的女佣娟娟很有见识,说是什么朗顿定制的,剪裁很好,果然衬得先生越发冷硬俊俏。
偶尔也会见夫人倚在榻上,任先生用象牙梳为他篦发,像抚弄上好的缎子,偶尔低语些什么。
夫人虽留长发,可举手抬足间,从容风流。我怕先生,但对夫人,我既怕又想亲近。
有次先生出门早,我去给夫人递水送熱毛巾,他抬手,袖口敞大,腕子里側一圈齿痕,我不敢多想,赶紧退出去備早茶。
夫人不做饭,每次孙姨请假,都是先生进廚房。今天熬的是粥,夫人靠在门框上看,熬到一半,他出了廚房。
那锅粥最后煳了,是我重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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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晴。
夫人手上团着只小猫。每次先生过来,他就会认真看猫,不理先生。
先生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有一大癖好:養夫人。吃食用度,东西南北,他一手包办。有次夫人被问煩了,说先生既然闲,别折腾佣人,自己去买。
先生转头对我轻笑,说,少爷脾气。
我说,夫人这般人物,原该娇气些。
先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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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日。晴转陰。
今天先生回的早,坐在琴前,弹了几个音。夫人坐在二樓,西装松垮地套着,点上烟又不入口,烟雾笼着他的脸,像戲台上蒙纱的角。
先生上樓来夺烟。
我站在楼梯口,只瞥见他们亲吻,脸紅心跳,赶紧低下头。
后来先生托人从沪城捎来唱片——听说夫人是沪城人。偶尔我好奇,问夫人沪城是什么样子,夫人说记不清了。
自己的家,怎么会不知道呢?
夫人真是个神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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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三日。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