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一出现,殿内宫人纷纷下跪,卿云瞧见李崇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可是半点不怕,他吼得嗓子疼,还咳嗽了一声,控诉道:“你们在外头说话好吵,我睡不着。”
李崇瞥向卿云,卿云满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打扰他议事的惭愧。
“你早上上朝吵了我一回,中午再吵我睡觉,我觉着你这样不好。”
李崇轻轻一笑,上前虎口掐住他的脸颊,“你说什么?”
卿云从李崇的笑容和语气当中觉察到了危险,便往后缩了缩,“我只是叫他们关殿门,他们不听我的。”
李崇瞥向宫人,宫人们自然连连告罪。
李崇最后警告卿云,“再折腾,今晚侍寝。”
之前李崇许诺过不会断他的吃用和糖果子,这诺言一直都遵守着,故而卿云最近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如今听李崇这般说,才稍稍知道怕了,忙不迭地点头,“关殿门,我睡觉。”
“管住他,”李崇吩咐宫人,“他若再闹起来,小心你们的脑袋。”
“哎呀,”卿云听了又不答应了,“我若再闹起来,你收拾我便行了,做什么欺负他们呢,无量心,你这习惯真的不好。”
李崇瞥了他一眼,“闭嘴,睡觉。”
卿云被他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一瞧,便乖乖地躺了下去,闭眼睛。
皇帝出了内殿,宫人们立即关上殿门,殿门一关,卿云觉着安静了,便很快睡着了。
殿外诸臣议事结束,出了殿门,谁也不敢议论方才发生的事,唯独苏兰贞心下大震。
卿云如今的情形,苏兰贞几是一概不知,他一步步从举子做到京官,原出身便比别人低,在京中又无根基,还要打着颜归璞学生的身份才好行事,他这般爬到如今的位置,已是难如登天,只这登天于他而言,远远不够,连自己心爱的人到底是何状况,也不能得知。
今日骤然听闻卿云的声音,苏兰贞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后头卿云一声叠着一声地大喊“无量心”——那是新帝的小字,所有人都得避讳。
苏兰贞心下五味杂陈,他方才极想留下求见卿云,可他见自己的心上人,竟要通过恳求皇帝允准,这本身便是个莫大的笑话。
他一直在怀疑李崇。
这种怀疑是按在水面之下的,因一旦浮出水面,苏兰贞便知自己离死不远了。
倘若从前苏兰贞还有逞勇之时,经历了先帝那一遭,苏兰贞便彻底明白,在皇帝面前,逞一时之勇是莫大的愚蠢。
臣子,在皇帝面前,实在是太不堪一击了,朝中权臣如颜归璞,又算得了什么?
苏兰贞心下涌上巨大的迷茫,这迷茫,曾也在卿云心中涤荡,只如今卿云心中已无那些烦忧,他唯一烦忧的便是大腿上的伤何时才好,以及他如何回凝和殿,后头这个问题,李崇替他解决了。
李崇回千秋殿时捎上了卿云,卿云坐了他的御辇,因亵裤麻烦,他便干脆脱了,在御辇里晾着涂了药的腿,还抽空关心了下李崇,“无量心,你脖子上的伤还可以吗?”
李崇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不可以。”
卿云道:“这个药挺好的,我给你也涂一点。”
“不必,”李崇瞥了一眼卿云叉开的大腿,淡淡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卿云“哦”了一声,他是看李崇事后改正的态度还不错,才稍稍关心下他,不领情便算了。
御辇直停在了凝和殿,李崇也不等卿云耍赖发痴,干脆地便将卿云抱下了御辇,卿云也安之若素,指挥李崇直接将他放在饭桌后面,免得他再多走那两步。
李崇道:“朕今夜便留下来伺候你,如何?”
卿云一听他的语气便讪笑了一下,“不用不用,你忙你忙。”
卿云受那么一点伤便叫苦连天,翌日连床也不想起了,但是想看马,他怕李崇说话不算话,直到宫人牵了马来给他远远地在殿内瞧了一眼才放心。
卿云只着单袍,敞着腿在床上晾自己的两条腿,他定定地看着床顶,心下想到昨日骑马,脑海中又是一阵奇异的混乱,他想不出什么具体的画面,只单是觉着害怕。
侧了下身,卿云又闷哼了一声,大腿内侧那块肉昨日比今日更烫,他想叫叶回春来瞧一瞧,李崇不准。
卿云手掌摩挲着大腿,不知怎么,竟感觉身子一阵阵发热。
那夜奇异的感觉重又涌来,卿云心下又是涌上一点害怕,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殿内政事堆积如山,李崇却有几分兴趣缺缺,千方百计使尽手段得到了皇位,在李崇心中最激起波澜的瞬间,竟是那日他掐着卿云的后颈,卿云在他怀里绝望哀嚎,那双人人称道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随后在他面前……一瞬熄灭。
“皇上驾到——”
卿云听见了清唱声,便连忙将手从大腿里拿出来,他虽什么都不懂,却觉着这事最好不要叫李崇知晓。
“还躺着?”
李崇声音从背后响起,他的声音同卿云一样,很特别,很好认,低沉的,带着一种随意的威严。
卿云背对着李崇,不理他,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心下怦怦乱跳,到底为何?他是不是真的病了?想起那日喝了那有些酸的药便没事了,卿云连忙回过身,“无量心,我好像病了……”他自己无知无觉,却不知他此刻双眼含水,颊若桃花,腰身软塌,满面含春,简直让人一瞧便知他为何这般。
李崇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病了,你是发春了。”
“发春?”卿云不解道,“那是什么?”
李崇懒得同他解释,“等秦少英回来你便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卿云却好似隐隐约约明白了李崇的意思,他猛然想到秦少英临走前同他亲嘴,心下果然又是一热……卿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亲嘴了!真奇怪,竟还有这种事!
卿云余光悄悄瞥向李崇。
李崇的嘴瞧着比秦少英的薄,也不像秦少英似的常常弯翘着在笑,一直都是这般平静,总叫人觉着他是在生气,那股气,也是冷冰冰的。
两片薄唇动起来时,便更令人觉着薄情冷性。
这个人的嘴,亲起来到底会是冷的,还是同秦少英一般,又热又软?
“你做什么?”
等带着淡淡香气的气息拂到脸上,卿云才意识到自己竟在床上站了起来,两条胳膊都搭在了李崇肩上,嘴巴噘到离李崇的嘴只有一点点时,他大叫了一声,赶紧将李崇推开,往床上一钻。
李崇看着他将头藏在软枕下头,全然不顾自己的腰肢屁股全冲着他那。
看来这疯子便是傻了,勾引人的本事也是浑然天成。
李崇单膝压上床榻,靠过去,隔着软枕低语道:“要不要,朕帮你把苏兰贞找来?”
李崇轻轻一撇脸,躲过了卿云扔过来的软枕和卿云的一声大叫。
卿云面色通红,几分气愤几分害怕地瞪着李崇。
李崇瞧见他这般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卿云看他笑得那般轻蔑,心头无名火起,一下便扑了上去。
李崇没躲,任由卿云抓了他的衣襟,仍是那般讥笑地看着卿云,“苏兰贞可是你的情人,你便是为了他才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想必,他伺候得你很食髓知……”
唇上柔软的一下,李崇话音戛然而止,冷淡的眼眸同卿云不甘示弱的眼睛对上。
卿云亲了他一下,脸又连忙向后缩,对着李崇还是微微扬了下脸,“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亲起来同秦少英差不多。”
也是一样软软弹弹的,他还以为有多冷多硬呢。
卿云的那点气势在李崇的眼神中慢慢弱下去,李崇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打他。
卿云悄悄松开了李崇的衣襟,小声道:“别生气嘛,只是亲一下,又不疼,也不痒……”他一面说一面用手背贴了自己的脸,“嗯,好像真的没那么热了。”
卿云往床上一缩,抓了薄毯裹住自己,“谢谢,你可以走了。”
脖子被捏住的瞬间,卿云便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求饶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李崇将人拽了出来,“你胆子很大。”
他语气越平静,卿云便越害怕,眼泪汪汪地看着李崇,“错啦,真的知道错啦。”
李崇目光在卿云面上游移一圈,将他的脸捏到近前,“再有下回,秦少英都保不住你。”
卿云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只定定地看着李崇,慢慢点了点头,李崇松了手,直接将他扔回了床上,转身拂袖出殿,上了御辇,才用拇指揩了下自己的嘴唇,神色中一股冰冷的怒意,这疯子,一大早躺在床上不知吃了什么甜腻腻的东西,全沾在了他嘴上。
第171章
大腿的伤过了三日终于好了,卿云一好,便惦记着要去骑马,只宫人们再不敢把马给他牵来,万一他再在宫道上狂奔乱跑,摔伤摔死,凝和宫所有的宫人全都得陪葬,这是皇帝的原话。
卿云上回骑着烟霞出了凝和殿,心下对外头的世界便不那么害怕了,他干脆提出新要求,“我去御林苑看看烟霞吧!”
这事得皇帝批准,李崇自然不准,他让卿云老老实实待在凝和殿里,哪也不许去。
先前卿云是不想出去,如今,卿云却是出不去了。
卿云很气愤,他那天就是亲了他一下啊!又没打他又没骂他,但也无计可施,实在无聊,只能又趴在榻上画画,他自觉画技进步,便拿了张纸开始画李崇。
“眼睛……凶凶的,嗯,鼻子,不重要,”卿云摇头,“嘴巴……嘴巴最坏!”
画完,卿云提起来看了一眼,自己都惊呆了,他画的这是人吗?
卿云摇摇头,将画纸揉成一团,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丢了出去,拿了一张新的画纸重新画,一连画了五六张都不满意,决定直接在画上改造一下李崇,给李崇脸上画了猪鼻子,狗耳朵,扑哧扑哧笑个不停,举着那幅画在榻上滚了两下,眼睛余光冷不丁地往外一瞥,立即吓得大叫了一声。
“啊——”
立在窗外的李崇手里捏着六七个纸团走进了殿内。
卿云连忙将自己画的那张藏到屁股底下。
怎么李崇忽然来了,也没人通报啊!卿云心慌得不敢动。
李崇在他榻前立定,将掌中一个纸团展开,看完扔在榻上,将那几个纸团全看完后,伸手,“拿来。”
卿云双手拿着屁股下面的那张画纸,也不挣扎,屁股一抬,便将画纸递给了李崇。
李崇扫了一眼,抬眸道:“这是谁?”
卿云连忙,“阿含!”
李崇淡淡道:“朕再给你次机会,说实话朕便放你去御林苑。”
卿云连忙,“无量心!”
李崇瞥了画上的猪鼻子,卿云连忙解释:“这个鼻孔大一点,呼的气多,”自己提前解释了狗耳朵,“这个……这个好看……”好吧,他没法解释。
卿云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崇。
李崇神色还是一贯那般冷冷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心绪,这令卿云总觉着有几分熟悉,可又不是那么熟悉,因他总觉着李崇大部分时候都在生气,只是在克制着那股气罢了。
不过,李崇今日好像并未生气。
三日不见,卿云见李崇脖子上的伤口已然结痂,不由起了几分好奇心,“这个,会留疤吗?”
“不会,”李崇道,“若是留疤,叶回春便可死了。”
卿云还是不喜欢听那个字,反驳道:“哪有那么容易死呢。”
李崇将画纸扔了下去,“你想去御林苑?”
卿云忙不迭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