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秦恕涛或许还会有些愧疚之心,对秦少英可便难说了,能用那般手段对待秦少英,说到底,什么疼过的孩子,都是骗人的,一旦有人能够取代秦少英,秦少英便什么都不是了。
卿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着,起身出了院子,到了殿内要了茶入了内殿。
皇帝似也心情不佳,难得正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卿云端着茶过去,轻轻放在案上,皇帝抬眼,见卿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忽地伸手将他拉入怀中,皇帝嘴唇压下来时,卿云早已有了预备,毫不迟疑地便迎了上去,二人一番热切亲吻,在这般情形下竟是起了兴。
皇帝还记得,他曾在这张软榻上也是青天白日地便要了他。
卿云半褪衣衫,将自己完全打开,迎着皇帝猛烈的撞击,抬手捧着皇帝的脸不住亲吻。
“卿云……”
皇帝低低叫他的名字,卿云也舔着他的舌尖回应道:“摩诃……”
云雨过后,二人仍是衣衫不整地抱在一处,皇帝竟还有几分苦笑之意,“朕怎么觉着如今朕变成了那个被棒打的鸳鸯?”
卿云扑哧笑了,他在皇帝怀里钻了钻,柔声道:“我便是回了东宫,皇上想见我,只管召我,我便又回来了。”
听卿云将那窗户纸捅破,皇帝不由低头,眼中带着笑意,“从前你可最恨朕这般说。”
“时移世易,”卿云亲了下皇帝的嘴,“只要摩诃想,卿云永远是摩诃的人。”
皇帝双手将他更紧地搂住,“朕以为你会更希望回到东宫。”
“一夜夫妻百日恩,”卿云道,“我从来不是无情之人,皇上是知道的。”
皇帝微微一笑,心下竟又平复了几分,他搂着卿云道:“只是委屈你了。”
“我又算什么呢,还不是你们父子俩怎么安排我,我便怎么做。”
卿云手指玩着皇帝散开的腰带,“即便我无法那般陪伴皇上,总也可以为皇上做些其他的事的。”
“其他的事?”
“皇上讨厌的,或者不方便做的,我都可以做。”
卿云仰头,眼睛晶亮,“我愿意为你分担的。”
皇帝看了下他剔透兴奋的眼睛,只是淡淡一笑,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拍了下他的肩膀,“先歇着吧。”
第139章
秦少英留下来的探子告诉卿云,他身边的暗桩锐减了一大半,若是周国行事方便,他会来告诉卿云,那探子忽然现身,态度恭敬,说了那通话,卿云瞥了那人,也没给好脸色,“滚。”
那探子倒也算老实,回了声“是”,立即便退了出去。
卿云面前一大堆档案,是各部六品及以下的人员,还有个特别的申屠牙。
申屠牙外放到雍州去了,任的是司户参军事,的确奇怪,以申屠牙的出身,外放至少也该是五品以上,这个官职唯一可说的便是负责雍州财政了,只雍州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地,卿云心下有些糊涂,最好是能请教颜归璞,只可惜请教了颜归璞便等同于告诉了皇帝。
身边的探子还是秦少英的人,卿云干脆便先将此人搁置不管,只专心去找寻六部之中有无可用人才栽培。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卿云怔了一瞬,将那人的档案拿起。
程谦抑。
卿云记得此人,当年皇帝特开恩科,为了招揽用兵的人才,程谦抑便是其中一位举子,他当时看了他的文章,便觉得此人应当能高中,只后来他竟落了榜,将卿云气得将当时写下名字的纸条都给撕碎了。
他不是落榜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六部?
卿云连忙翻开他的档案细细查看,原来此人落榜之后,去了兖州为刺史幕僚,之后便由兖州刺史推荐进入吏部,成了吏部的考功主事,说不定那会卿云去吏部时,程谦抑就在其中。
卿云叫来内侍,“你去,叫吏部的程谦抑过来,我要见他。”
不多时,内侍领来了个容长脸淡胡须小眼睛的男子。
“下官程谦抑拜见公公。”
卿云打量了他。
现下官场中其中有一项便是品貌,品貌不佳者,即便有才,也难以晋升,程谦抑的相貌便属于在吏部能做主事已经算不错的了。
“程谦抑,我看过你当年科举的文章,”卿云道,“你的文章当中对用兵之道颇有见解,怎会落榜?”
程谦抑仍是那副极为恭谨的模样,“下官不知。”
卿云笑了,“你倒不先谦虚两句?似是对不起你这大名啊?”
程谦抑道:“公公既夸了下官的文章,下官便不假作谦逊了。”
有意思。此人面上恭敬,内里倒还是个傲气十足的人。
卿云喜欢有傲气的人,卿云下榻,绕着程谦抑走了一圈,“你武艺如何?”
“下官乃是一介书生。”
“既是书生,何谈用兵?”
“孔明亦是书生。”
卿云大笑了一声,“好胆,你竟敢自比孔明,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此次边境之战,想必你已有所耳闻,以你的本事,可否预测多久能结束?”
“至少半年以上。”
“半年以上?!”卿云大为吃惊,“为何?”
“今岁大旱,边境外邦一向以草场为生,旱灾来袭,必定损失惨重,且影响深远,至少要到明年才能缓和,先前他们不成气候,是因几个部落之间无法联合,时常互有倾轧,如今共遭劫难,反而能促使他们团结一致,这回能集结近千人便可见一斑。”
“我朝虽也受灾,但朝廷储备完全,尚能应付,那些外邦却是储备稀少,这般下去,只能等着饿死,既然不打不抢也是死,奋力一搏尚能有一线生机,于他们,此战关乎存亡,绝无退路,只有死战。”
“秦将军首次挂帅,自然想锐意出击,速战速决,否则拖到天气冷了,更对我军不利,而对方最不惧的便是速打,只要留下残余势力,必定集结再度攻打,局势便会缠绵拖沓,让我军无法轻易抽身。”
“拖到冬日之后,我军适应不了那严寒气候,便只能先行休养生息,被动防守,恐怕要一直等到来年夏日,秦将军若能抓住机会,大胜压制,兴许能结束战争,否则便难以收场了,毕竟我朝粮草供给也有限,各地今岁旱灾,明年会需要更多赈灾的粮食。”
卿云听罢,不由阵阵心惊,“那按你的意思,这仗根本不该打了?”
“非也,只不过该以防守为主,那些人的目的不过是抢粮抢钱,只要咱们坚守阵地,做好防御,高筑城墙,令他们次次无功而返,他们自然消耗不起,便退去了。”
卿云道:“如此一来,只守不攻,我朝威严何在?”
程谦抑拱手道:“臣失言,还请公公恕罪。”
卿云再次打量程谦抑,有才的人,难得,有才还不自傲的人,更难得,有才不自傲甚至能屈能伸的人,那简直了不得。
“程谦抑,”卿云当机立断道,“我保举你去兵部,你意下如何?”
程谦抑猛地抬起脸,小眼中迸发出不可置信的激动之色。
卿云看着他微笑,“我是宦官,你可会嫌弃?”
程谦抑二话不说,立即撩袍单膝下跪,拱手道:“公公知遇之恩,下官没齿难忘,英雄不问出处,也请公公万勿自轻!”
“好,很好,”卿云心下亦激动,他当年果然就没有看走眼!“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卿云找到了程谦抑,便如从一堆鱼眼珠当中发现了明珠一般,更令他高兴的是这颗明珠是他当年便发现的,可见他的眼光比当年的主考还要厉害呢!
卿云立即派人将程谦抑的家世背景查了个清清楚楚,大族小支出身,也算清正,家中还有个妹妹,正是出嫁的年龄,只苦于家中并不算富裕,出不起贵重资妆,难以觅得佳婿,她亦不肯下嫁,耽误了许多年,成了个老姑娘。
卿云心说这简直是老天爷为他量身定做的人才,只可惜他是宦官,没有下属可以去配程谦抑的妹妹,只能在六部之中多多留心。
程谦抑得知此事,特来感谢卿云。
“公公,下官自知相貌丑陋,从来饱受冷眼,原以为能高中扬眉吐气,未曾想却是名落孙山,”程谦抑面上难掩落寞之色,“下官一度消沉,觉着自己从前自视甚高,实则也是无才无德之人罢了,是小妹勉励下官不要放弃……”
程谦抑说着,绿豆大的眼睛里落出了两滴泪,“我此生一愿为国效力,二便是想为小妹寻得如意郎君,对了,公公您放心,我小妹相貌不似我,生得不差,她性子也好,极是明理,公公若要做媒,下官斗胆需得让小妹相看,她喜欢才是。”
卿云见他如此爱护妹妹,兄妹两个又互相扶持,哪还有不应的。
“你放心,我一定找一个让你妹妹满意的郎君。”
程谦抑再次激动下跪,“若能了下官此愿,下官愿肝脑涂地,以报公公恩德!”
收服程谦抑不难,难得是如何在皇帝面前保举程谦抑。
卿云想过是否迂回一些,让颜归璞去,可他又不想颜归璞掺和此事,以这老狐狸的识人之能,恐怕三言两语便会发现程谦抑是难得的璞玉,以那老狐狸的手段,必定会将程谦抑揽入门下。
卿云反复思索,这个人情必须得他亲自给。
皇帝让卿云搬回小院后,实则卿云倒是觉着轻松了许多,至少有了自己单独休息的时间,平常皇帝处理朝政,卿云也还是陪伴在侧,只是夜里有时皇帝忙得太晚,便叫卿云回去休息,卿云拗不过他,便自去回了小院,躺在床上倒也觉着挺舒畅,只想起皇帝从前说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睡的话,觉着好笑罢了。
情爱这种东西,终究和这世上许多事物一般,都是易逝的。
长龄死了,所以长龄对他的爱永远留下了。
他在李照还爱他的时候离开了他,所以李照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卿云自嘲一笑。
正因如此,他才更该在此刻向皇帝提出要求才是。
皇帝如今也还爱他,只是正在摇摆之中,将他还给李照,无疑能够缓和同李照的关系,是选择做皇帝,还是选择做自己,卿云心道,这大约不必去想。
茶水轻轻搁在案头,皇帝抬眸,淡笑道:“不是叫你先回去睡了吗?”
“皇上还在操劳,我怎放心得下。”
卿云瞥了一眼桌子折子,“太子他们还有多久抵达前线?”
“一两个月吧。”
卿云伸手捏了下皇帝的肩膀,“皇上,我便直说了,近日我在吏部发现个难得的人才。”
“哦?”皇帝抬眸,面色兴味。
“此人名为程谦抑,他极通兵法,只是相貌丑陋,一向耽误了。”
卿云将程谦抑对战事的一番预测娓娓道来,“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微微向后靠了,微一颔首,“此人的确有几分见解,”皇帝看向卿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含笑道:“你是如何发现他的?”
“说来话长……”
卿云笑着在皇帝腿上坐下,“当年皇上加开恩科,我便相中了他,可惜他后来落榜了,我便也将此人抛诸脑后,这几日我一心想着为皇上分忧,难不成除了秦少英,就找不出一个懂兵法会打仗的了?便发现了此人,召来一问,果然有几分才华。”
皇帝单手搂着卿云,若有所思道:“当年我开恩科时,你还在东宫,那时你便看中了他……”皇帝微笑着看向卿云,“原来,你那时小小年纪便心怀大志。”
卿云看着皇帝嘴角噙着的笑,心中却是从容不迫,他知道要经这一遭的,尤其是在皇帝越来越多疑的情形下,卿云淡淡道:“无论是在皇上还是太子身边,我都只想为你们分忧,你若信便信,你若不信,杀我便是。”
皇帝沉默良久,卿云用这一招“上吊”来逼他喝药休息,他觉着很好很窝心,如今用这一招来逼他纵着他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心下却感觉到阵阵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