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哑的厉喝打破了这种紧张,秦少英刀直接被推走,卿云挡在苏兰贞榻前,恶狠狠道:“你做什么?!”
“这么紧张,”秦少英懒懒地将佩刀重新佩在腰间,“瞧你那样,像只护犊子的母鸡。”
“滚!”
“行,我滚,我滚去旁边厢房,今夜是就在这儿歇息吧?”
秦少英目光环视,“不过这屋子,墙壁似乎挺薄的?”说完,便看向卿云,眼中光芒闪动,似有所指。
卿云身上发紧,只道:“快滚!”
秦少英抱着刀出去了,卿云回头看向苏兰贞,“苏兰贞,你是哑巴啊你?你素日里不是挺能气人的吗?方才一句话都不说!”
苏兰贞仍是不语,沉默片刻后才道:“云……也是这般用三品官职压住了秦大人吗?”
卿云面色微红,他便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脸,“这不是你该问的,”卿云很快便将脸转了过去,大喊道:“怀安,谁叫你听他的话了,进来煎药,再有下回,小心你的狗头!”
小内侍连忙踮着脚进来。
苏兰贞看着卿云从侧脸一直红到脖子,默不作声,将脸轻轻垂了下去。
第134章
苏兰贞被勒令不许翻看公文,只能躺在床上,卿云命人买来些京中时兴的话本子给他解闷,苏兰贞翻了一页便放在了手边不看,之后实在无聊又拿起来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穷书生配高门贵女的故事看得他直摇头。
内侍们搬着软榻进来,苏兰贞还未反应过来,等他们搬了冰鉴,又开始铺被子时,他才道:“这是在做什么?”
不仅是他,正在院子里头晒太阳的秦少英也拦了人询问。
“是云公公吩咐的。”
内侍们才被卿云教训过,不敢多言。
秦少英转身走向院中树下正在喝茶的卿云,“他们这是做什么?”
“你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卿云冷冷道。
秦少英手压在石桌上,弯腰垂脸看向卿云,“你该不会今夜真的要睡在他屋里?”
“哦,原来你长眼睛了。”
秦少英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带着我的人护卫你,然后你睡在他屋子里?”
“你可以不护卫,”卿云头也不抬道,“滚回你的将军府。”
秦少英手掌慢慢握成拳,他低声道:“你信不信,你睡在他屋子里,我照样干你?”
卿云抬手便将茶泼在了他脸上,双眼冰冷地看向秦少英,秦少英却是纹丝不动,“正好他腿断了,我就在他病榻旁干你,他若想救你,也只能爬下床来救了,他长得又像长龄,到时岂不更刺激?”
“秦少英,”卿云冷道,“你死了爹以后,脑子里那些阴谋算计就全被精虫给吃了吗?”
“说得不错,我觉着这般很好,专注在一件事上,也少了许多烦恼,我每天睁开眼不必再想那么些事,只需想你便好。”
秦少英脸凑近,“谁叫你那日非来招我?”
卿云冷笑,“你少倒打一耙,我现下要你滚回府,你又不肯。”
秦少英道:“这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卿云干脆不理,又倒了杯茶。
“今夜同我睡。”
秦少英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环着卿云的腰,鼻间气息若有似无地在卿云面上游移,“就睡在他隔壁的厢房,我想在那儿干你……”
卿云身上微微泛起热意,他和秦少英同床之后才发觉二人在床上竟是异常合拍,秦少英那不顾一切的狂烈很对卿云如今身子的胃口,况且卿云也实在没别的选择。
李照是君子,他不愿为一时的欢愉叫卿云受罪,卿云也不愿再轻佻地去坑害李照。
旁人,无论是谁,只要上了他的榻,恐怕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厌恶皇帝对他那不公平的管束和日渐多疑的性子,他喜欢同秦少英在床上最简单也最极致的欢愉。
秦少英像个畜生,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二人只能算是媾合,只不过权且忘记那些他们无法面对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卿云手端着茶,杯沿顿在唇边,他神色若有所思,甚至有几分忧郁。
秦少英想若是没上过这妖精身的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生了这一张清泠楚楚面孔的人在床上有多要人命。
秦少英忽地抬手扣住卿云的下巴,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别装模作样了,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花那么多心思,连个赝品都算不上,便是长龄复生,你难道会舍得抛下你如今有的一切,同长龄私奔吗?”
“以长龄的本事,要还敢偷上你的榻,便只有死,你们俩根本注定就不能在一起,何必老是想着他,你气恼,也不过是气恼你的东西被人毁了,若是你自己毁去,你便无谓了,想想若是长龄真的还在,对你该是个多大的隐患,我恐怕你会亲手除了他……”
卿云甩了下脸,躲开了秦少英的手指,胸膛微微起伏,“说得不错,你父亲只要在世一日,皇上便永远猜忌你们秦家,看来你父亲死了,对你们秦家也是好事,”卿云眼中闪烁着微妙的笑意,“还有你也是,你继续废物下去,皇上会厌弃你,你若振作,便是步你父亲的后尘。”
“秦少英,我的长龄死了,再不会受苦了,你呢?”
卿云抬起手,也捏了秦少英的下巴,低哑道:“你还活着待在炼狱里呢。”手指一甩,起身便走。
步入那充满了药香的屋内,卿云径直走向软榻躺倒下去。
卿云胸膛前后起伏,方才秦少英那番诛心之语的确让他心头大乱,他脑海中却是浮现了李照同说他的话——别去想,未发生的事,就别去想了。
苏兰贞看着趴在软榻上单薄如叶片般颤抖的人,放下手中书卷,迟疑片刻,道:“你没事吧?”
卿云充耳不闻,只满面赤红地平复气息,然他本便是暴烈性子,心中郁气上来,一时怎能消解,心中又痛又闷,想要大哭一场,心中却另有一股气撑着不愿哭。
苏兰贞瞥了一眼床边手杖,抬手过去,拄了杖拖着断腿下了榻,他虽是书生,到底也常在河堤漕渠这些地方奔波,并非全然文弱,勉力撑着走了两步,方才要靠近,门便被推开,秦少英沉着脸进来,二话不说便将榻上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
卿云想也不想便甩了秦少英一巴掌,秦少英头都没偏一下,“不是把我挤兑得都没话说了?怎么自个还气成这样?”
秦少英一面说一面抱着人往外走,卿云不愿意,在他怀里挣扎起来,秦少英自是不管。
“秦大人,请你放开他。”
秦少英原是看也没看苏兰贞一眼,听了苏兰贞的话,双手仍旧紧紧地抱着卿云,头微微一偏,躲过卿云拍打的手,回头对苏兰贞微笑,“我不放,你又能怎样?”
他说罢,故意将人在怀里颠了颠。
卿云也不挣扎了,不想看苏兰贞再被秦少英欺负。
“我是不能怎么样,”苏兰贞拄着拐,淡淡道,“我只知吏部里有个申屠牙,不知秦大人认不认识。”
秦少英双眼微眯,他盯着苏兰贞这张和长龄有几分相似,细看却又完全不同的脸,缓声道:“苏大人耳聪目明,人在工部,连吏部的人都相熟啊?”
“相熟倒也谈不上,”苏兰贞语气还是如常平缓,“只略见过几回,对他有些印象。”
“秦大人,我一心只想做好工部的事,修好漕渠,造好战舰,希望你别逼我。”
秦少英对上苏兰贞平静无波的眼睛,蓦了,轻轻一笑,“苏兰贞,你够胆。”
“放下他吧,”苏兰贞拄着双拐道,“君子不该强人所难。”
秦少英笑道:“原来我在苏大人眼里是君子?”
苏兰贞道:“不,所以请秦大人君子些,将人放下。”
秦少英看向怀中面色显然是被气红的卿云,淡笑道:“你挑男人的眼光不错,比之前那个强。”
“秦少英!”
秦少英将人放回榻上,双手举起,对苏兰贞道:“行,那你来哄。”说罢,便退出了屋子,从背后将屋门重重甩上。
卿云衣裳微微有些凌乱,他顾不得整理,连忙起身去扶苏兰贞,“谁让你下榻的!快回去!”
苏兰贞道:“我自己可以。”他一面说一面移动了手杖,卿云仍是搀着他,到了床边,拿开了手杖,扶着苏兰贞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榻沿,“申屠牙是谁?为什么他一听这话,便不再发疯?”
“申屠牙是吏部先前的侍郎,只后来调出京城了,因工部的人罢官闹到吏部,我也去吏部打了不少招呼,所以常往吏部,我习惯多多留心,便发觉了这个人的调令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只是一种直觉,”苏兰贞挪了挪,将压在身下的话本子拿了出来,“申屠牙是平调出京,以他的家世背景和为官生平,这不该。”
“此人和秦少英有关系?”
“我也只是猜测,申屠牙的调令原是压在后头的,是有人打了招呼才挪到了前头,那个打招呼的人是谁吏部的人没有透露,只是有一回我见秦大人来了,似是随手翻了下那些调令,调笑几句后便又离开了。”
苏兰贞在底层官场混迹过,对周围一点异常,哪怕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也会留心一二,自然就记在了心里。
若秦少英今日不这般对卿云,他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原可以留待来日,兴许会有效用,只见卿云那般被欺负,便不由自主地将这事说了出来,秦少英的反应倒是更坐实了申屠牙调令的奇怪之处。
卿云定定地看着苏兰贞若有所思的脸,“喂,”他小声道,“你方才为何出头?你腿都断着呢,真不怕他打你?”
“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苏兰贞道,“秦大人没那么鲁莽。”
“他鲁莽起来根本不是人,下回不许这般强出头了,你的腿若因此落下什么病根……”
卿云心下想起长龄的瘸腿,不由伸手在素纱上头轻轻摸了一下。
苏兰贞腿动不了,只道:“可否别摸?有些痒。”
卿云抬眼,方才苏兰贞拄着拐却不肯退让的模样,他在秦少英臂弯里瞧了个一清二楚,他有长龄的表,里却同长龄不一样,不,也还是有相同之处的,他也会为他出头。
卿云道:“你还未说,方才为何替我出头?”
苏兰贞垂了下眼,道:“我听你不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原来你真是个好人。”
卿云温柔地注视着苏兰贞,长龄也是个好人,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人。
苏兰贞抬眼看向卿云,卿云的眼神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仿若含了一汪春水,忧愁中带着柔情。
苏兰贞不是个傻子,相反,他极其敏锐,对人与人之间那些细微的异常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观察力,他便是颜归璞所说的那种天生适合混迹官场之人。
卿云和秦少英之间怪异的气氛,还有卿云看他的眼神……苏兰贞手指微微一蜷,却是刺啦一声。
卿云探险,“嗯?你将那话本子的书衣扯坏了。”
“抱歉。”
苏兰贞将手挪开,把那话本子塞到榻里头。
“抱歉什么,本便是拿来给你解闷的,你看也好,撕也好,只要你高兴。”
苏兰贞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