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敢回去。
他对谢宇深有着本能的敬畏,长久以来的愧疚和感激令他不敢轻易忤逆。可若谢宇深坚持要他解释……他和越朝歌,到底算什么?
互相看不顺眼的上下楼邻居,工作上不得不虚与委蛇的甲方和乙方。
不经意间掌握了彼此最不愿示人秘密的倒霉蛋。
归根结底,连朋友都算不上。
哦对了,还有单方面的、用来解决隐秘渴求的幻想对象。
只可惜这一项,最近变得不太好用了。
越朝歌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丢人的小秘密,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夜深人静时,那些原本令人心潮澎湃的脑补画面全数破碎,想到那张纸上所印的文字,再高级的充电玩具都救不回扫兴的气氛。
亏越朝歌长着一张风流面孔,竟是中看不中用。
若非这男人的外表显而易见的招人,想来谢宇深也不会轻易察觉到自己心中那份隐藏的情愫。
叶渡了解谢宇深的固执。
这个人一旦认定的事,很难轻易改变。更何况刚才那一幕确实引人遐想。
可事实上,他和越朝歌之间清清白白,冤枉透顶。
他烦乱地给越朝歌发了条消息,石沉大海,全无回应。
这很可怕。他有太多不愿让越朝歌知晓,却有可能被谢宇深轻易点穿的秘密。
那之后过了许久,他终于在宴会厅熙攘的人群中再次捕捉到谢宇深的身影,对方正端着酒杯,与客人谈笑风生。
临近九点,叶渡主动同谢宇深搭话,试探着表示自己想要提前离开。
谢宇深没有任何异议,只叮嘱他若喝了酒记得找代驾。面对叶渡“要不你送我吧”的请求,谢宇深一反常态地拒绝了,但还是很有耐心地陪他去打车。
在这过程中,谢宇深对方才小花园的那一幕只字未提。
这太可疑了。
叶渡假装离开,接着很快又回到了酒店,向助理打听过后轻易地在地下停车库找到了谢宇深的座驾。
车门打开后,叶渡绷着脸,用严肃到几乎像是命令的语气对越朝歌说道:“你,下来。”
越朝歌很犹豫,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向谢宇深。
叶渡深吸一口气,所有耐心全部耗尽。他也朝着谢宇深瞪了过去,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你有完没完?”
突如其来的叛逆让谢宇深短暂地愣了一下。
叶渡不再同他多言,一把拉住越朝歌,强硬地把他从座位上扯了下来。越朝歌不得不配合。
“我说过一百遍了,”叶渡声音冷硬,抬手指着越朝歌的脸,冲后车厢说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意料之外,谢宇深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无奈,甚至带着纵容:“他已经承认了。”
叶渡一愣,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越朝歌。
越朝歌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对他讪笑了两声。
谢宇深依旧坐在车里,手指在真皮座椅上轻轻点动,淡淡地摇了摇头:“为什么非要跟我犟呢。”
“我——”叶渡才张开嘴,被越朝歌一把搂住了肩膀。
越朝歌的手臂环着他,手掌刻意地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几乎把他的嘴彻底捂住。
“我会跟他好好沟通一下,”越朝歌朝着谢宇深笑道,“谢总您放心,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
谢宇深抬起手来随意地挥了挥:“去吧。”
因为过度震惊和混乱,叶渡几乎没怎么抵抗,就这么被越朝歌搂着强行带离了现场。
来到电梯外,越朝歌终于松开了手臂。重获自由的叶渡总算回过神来,瞪向越朝歌:“你跟他胡说了什么?”
“你先别急,”越朝歌一脸警惕,视线依旧朝着那辆揽胜的方向观察打量,“我也是迫于无奈。”
他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双手扶住了叶渡的肩膀,一脸郑重:“首先,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叶渡眉头皱起,“哦”了一声。
“……你很淡定嘛。”越朝歌显得有些意外。
“知道又如何?”叶渡说,“这是你胡说八道的理由吗?”
越朝歌正要开口,一旁的电梯门打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叶渡记得其中一张脸,是刚才宴会上的宾客。
两人赶忙调整姿态。
与那几位中年人简单寒暄过后,他们进了电梯,越朝歌轻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酒店不远处便是滨江大道。
已过九点半,江风带着水汽和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宴会的喧嚣和停车场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道路上行人稀少,远处江面上船只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朦胧的氛围灯下,稍远些便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倒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两人都还穿着正装,与周遭休闲的氛围格格不入,但眼下并不会有人过度关注。
叶渡没有散步的心思,与越朝歌并肩走了会儿后率先打破沉默:“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谢总这个人,有点认死理,对吧?”越朝歌烦乱地抓了抓头发,转头朝他苦笑了一下,“他认定了我们之间不单纯,我解释了也不听。”
叶渡完全接受不了:“那你就认?”
“我也不能那么不给他面子。”越朝歌说,“我抵死不认,他不会信,只会觉得我不老实。”
叶渡差点被这歪理气笑了:“这是面子的问题吗?”
越朝歌咂了下嘴,扶着栏杆看向江面,沉默不语。
“难道他说什么你都认?”叶渡忍不住出言讥讽,“那他说你是狗你当不当狗?”
越朝歌对着江面长长地吁了口气,转向他,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当啊。”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应让叶渡彻底愣住了。
“你当初那么羞辱我,和让我当狗有什么区别?”越朝歌苦笑了一声,“我忍了,所以今天还能出现在这里,我手下几十号人还能有饭吃。”
叶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是所有人天生就能轻轻松松地当人。”越朝歌的笑容透出疲惫,“你不懂。”
叶渡回避了他的视线,转向了江面。
他懂。
甚至可能比越朝歌更懂。
但那些深埋心底的情绪与过往,他从未打算和这世上的任何人分享。
两人在江风中站了片刻,他说道:“我们不是在说这个,你别随便上升高度。”
“反正我不打算再解释,”越朝歌趴在了栏杆上,“你想澄清,你去吧。你有资本和他闹,我没有。”
这是完全摆烂了。
叶渡无可奈何、无言以对。
越朝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显得比他更烦躁些,撑在栏杆上的手指交叠着,指尖在金属杆子上敲击出急促又空洞的脆响。
“叶渡,”他在漫长的沉默后突然开口,“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叶渡问。
“我不想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越朝歌声音干涩,“但你跟他,这种畸形的——”
话音未落,身旁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年轻女孩扒到了栏杆边上,发出绝望的喊声:“救人、救人啊——!”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叶渡在粼粼江面上看见了一小团扑腾的影子,正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
附近零星的行人被惊动,纷纷涌向栏杆,站在岸边伸长了脖子张望。
叶渡反应了半秒,果断把手伸进口袋寻找手机,打算报警。
不等他解锁屏幕,一旁越朝歌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朝他丢了过来。
叶渡被依旧带着体温的西装蒙头盖住,眼前一黑。
待他本能地拉下了西装,视线恢复的刹那,见到的是越朝歌踏上栏杆的背影。越朝歌一手扯松了领带,颀长的身影轻巧一跃,投入了江中。
第16章 我帅不帅?
周遭的喧嚣几乎完全遮盖住了越朝歌入水的声音。
过度的惊讶让叶渡一时间陷入了恍惚,呆滞了两秒后才猛地回过神,扑到栏杆边向下望去。
一道身影划破江面,把映在水中的城市灯火搅成无数更细碎的影。
叶渡无意识张开了嘴,想要像那个女孩儿一样喊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越朝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缩短着和水中身影的距离。
叶渡身旁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对着电话大喊:“对!对!滨江大道!有人跳下去救他了!你们快来!”
周遭还有伴随着担忧的议论声:“哎呀,这多危险呀,又是大晚上……”
叶渡用力抱紧了怀里的西装外套,手指死死扣在冰冷的金属栏杆,心脏紧绷着,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越朝歌终于追上了那个不断挣扎的身影。
岸边传来几声欢呼。还不等叶渡松一口气,心又悬了起来。
落水者情绪激动,完全不配合,疯狂地挣扎扭动,动作激烈,眼看就要扯着越朝歌一块儿往下沉。
叶渡紧张得双手颤个不停,身体本能地沿着河岸向前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