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众人尽欢而散。柏雪风和周宇要去车上拿带给村民的礼物。孙飞沉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得去村委一趟,半途也走了。
兰叶独自带着微醺的惬意,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家走。晚风拂过,带起竹林沙沙作响,酒意似乎更上了头,但他觉得这样挺好,思绪轻飘飘的,回去洗个热水澡,正好倒头就睡……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宋青禹。
兰叶微微一怔,这才恍然想起,明天似乎就是宋青禹说好的归期。他说回来一起看花……
看花……
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他接通电话,声音因酒意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软糯:“喂?”
“喝酒了?”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夜风拂过琴弦,“听声音都有点飘。”
其实不是飘,只是酒精松弛了兰叶的神经,让他原本温和沉静的嗓音裹上了一层柔软的含糊,听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嗯,喝了一点。”兰叶慢吞吞地往山坡上的家挪步,老实交代,“今天大家高兴,就跟着喝了一点甜甜的葡萄酒。”
“那你高兴吗?”宋青禹问,声音透过电流,显得格外专注。
兰叶几乎没犹豫,声音里都带着笑:“当然高兴啊。村子越来越好了,还有小朋友过生日,我吃了两块蛋……”
“兰叶。”宋青禹忽然打断他,语速放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中,“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吗?”兰叶被酒精糊住的脑子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脱口而出,“十月十……”话一出口,他猛地顿住了,停在家门口。
那是原主“兰叶”的生日,不是他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呼呼的风声传来,像是在某个空旷的地方。然后,宋青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清晰,也更加沉稳,一字一句,精准地敲在兰叶最隐秘的心防上:“兰叶,我是问……你的生日。”
嗡——!
所有的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当头淋下,让他四肢僵硬,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暴露了?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
“一个人的学识、眼界、对事物的洞察与反应,乃至为此付出的专注与汗水,是骗不了人的。”宋青禹的声音透过电流,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砸进兰叶的心里,“你不是他。”
“从你不仅能看懂我给你的那些艰深文献,还能提出独到见解,甚至提出一些……这个世界尚未出现的理论雏形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宋青禹想起了兰叶书房里那满满一架子的书和期刊,上面不仅有他和老师推荐的一些专业书,还有兰叶自己收集下载打印出来的期刊。每一本上面都写满了标注,甚至有些页面空白页不够的,兰叶还贴了便签进去。
一本书是认真研读还是装点门面,根本瞒不过宋青禹的眼睛。那些笔迹、思考的脉络、甚至偶尔旁逸斜出的猜想,都鲜明地昭示着一个勤奋且极具天赋的灵魂。通过兰叶的笔记,宋青禹甚至能比对出两个世界在生物学领域那些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差异。比如,他们这个世界就尚未有学者深入揭示蓝莓那抹蓝色的奥秘——并非来自色素,而是源于其果蜡的独特结构色。
兰叶站在家门口,手心的冷汗几乎握不住手机,声音发颤:“那你、你……”
宋青禹没有任何停顿,清晰而坚定地落下最后一句,如同最终判决,却又带着无比的温柔:“兰叶,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兰叶彻底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秘密被骤然戳穿的恐慌,和听到告白时汹涌而来的心悸交织在一起,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的呆愣,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的生日。”
仿佛被那声音蛊惑,兰叶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又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他喃喃地报出了一串日期:“4月21日。”
也是在今天宴席上,看到那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时,他才蓦然想起,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他原本世界里的,二十五岁生日。
所以,他才没忍住多拿了一块小蛋糕,悄悄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无人听见的“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只有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然后,他听到了宋青禹温润含笑的嗓音,带着一丝微妙的电流杂音,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夜幕,仿佛就在耳畔。
“抬头。”
兰叶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怔怔地、缓慢地抬起头。
清冷月辉与院门口昏黄的光晕交融处,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大身影不知已伫立多久。他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随意插在裤袋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了他线条优越的下颌和那双正透过夜色,深邃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他听见电话里和现实中重叠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宋青禹走过来,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下,“生日快乐,兰叶。”
第78章
“生日快乐, 兰叶。”
掉马的冲击、猝不及防的告白、意料之外的生日祝福——三重惊雷接连炸开,再叠加酒精的debuff,兰叶的大脑CPU彻底过载烧毁, 完全停止了运转。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月光下那个风尘仆仆却笑容温柔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像被按了暂停键。
看着他这副完全呆住的模样,宋青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安抚似的又揉了揉兰叶柔软的发顶, 然后极其自然地牵起那只冰凉的手,温声道:“外面凉,先进屋。”
“哦……好。”兰叶几乎是凭着本能应答, 手指被动地蜷缩在对方温暖干燥的掌心里,像个乖巧的人偶, 被他一路牵着穿过花园, 走上台阶,回到了竹楼二楼的卧室。
直到熟悉的、带着淡淡竹香的清新气息包裹住全身, 屋内暖黄的灯光驱散了夜的清寒,兰叶那停滞的思维才像是生锈的齿轮,开始极其缓慢地、咔哒咔哒地重新转动。
宋青禹……回来了?不是说明天?他怎么知道的?他说喜欢……我?
无数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兰叶混沌的脑海里翻滚,挤占着所剩无几的处理空间, 很快又因为过载再次陷入呆滞。
宋青禹还是第一次进兰叶的卧室,房间布置得简洁温馨, 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桌旁那个堪称奢华的竹编猫窝, 以及一个塞满了各种猫咪零食的大号竹编柜子。
把手机和背包放在竹编藤椅上,宋青禹目光落在兰叶那依旧茫然无措的脸上,语气自然地问道:“能借用一下浴室吗?赶路出了一身汗。换洗衣服……可能也得麻烦你,我的行李还在科考队那边。”
在收到孙飞沉消息时,科考队离出山尚有一段距离。但宋青禹几乎立刻做了决定, 向孙教授说明情况后,他甚至没等收拾行李,只带着必备物品,凭借对地形路线的精准记忆和对危险的敏锐感知,独自抄了一条猎人使用的险峻近道,以最快速度直奔兰家村。
他一路风尘仆仆,心里只反复盘旋着孙飞沉那句“情绪低落”和那个“蛋糕”。那个模糊的猜测驱使着他——不管是不是,他想陪在兰叶身边。
一个人横穿保护区,就是想陪喜欢的人过生日,这么冲动又荒唐的行为,换几个月前,宋青禹不仅会嗤之以鼻,还会毒舌嘲讽几句。
“哦……好。”兰叶仍处于大脑宕机状态,条件反射的伸手指向浴室方向,“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衣服……在衣柜里,你随便拿。”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更没细想让宋青禹穿自己的衣服意味着什么。
宋青禹眉梢挑动,安静看着他,突然问,“随便拿?”
兰叶老实道:“嗯……随便。”
宋青禹忍着笑,又揉了揉他的头。看来是真傻透了,不然早该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了。
宋青禹依言去衣柜找了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
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温热的水汽夹杂着沐浴露的清新香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逸散出来,无声地弥漫在安静的房间里,氤氲出一片朦胧。
这声音和气息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终于搅动了兰叶凝滞的思绪。宋青禹那句“我喜欢的是你,一直是你”反复在兰叶脑中回响,越来越清晰。
所以——他回应了吗?
体内残存的酒精似乎被这念头重新点燃,软化了理智,放大了冲动。兰叶猛地站起来,脚步因酒意有些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直直走向浴室门口。
然后,他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哗啦”一下,直接推开了那扇并未反锁的门。
水声戛然而止。
宋青禹有些意外地关掉花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隔着朦胧氤氲的水汽望向门口突然闯入的人。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滴落,划过轮廓分明的下颌,滚过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胸膛与腹肌……
“兰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水汽浸润的沙哑。
兰叶很平静的“嗯”了一声,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宋青禹脸上,对眼前这幅极具冲击力的“美男出浴图”似乎完全免疫,全部心神都聚焦在那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上。
他看着宋青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宋青禹,我喜欢你。”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虽然父母很忙,陪伴他的时间不多,但兰叶是在爱意中长大的孩子。从小父母、爷爷就告诉他,喜欢就要大胆表达出来,不喜欢也要勇敢拒绝。
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脸颊也烫得惊人,但兰叶还是坚持着,清晰地、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你!”
浴室里安静了一瞬,只有滴答的水声。
宋青禹看着门口那个眼神直勾勾、表情无比认真却显然理智不在线的小社恐,先是愕然,随即眼底迅速漫上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平时就很好欺负了,这理智掉线以后……更好欺负了。
宋青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顺着他的话,温柔回应:“嗯,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
然后,他向前微微倾身,手肘随意地撑在淋浴间的玻璃隔断上,未擦干的水珠沿着紧实的手臂肌肉滑落。他的目光落在兰叶绯红的脸上,语速缓慢地,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抛出下一个问题。
“所以……你现在闯进来,是想要和我一起洗的意思吗?”
兰叶眨了眨眼,似乎在处理这句信息量过大的话。
他又眨了眨眼,视线终于从宋青禹含笑的眼眸,缓缓地、迟钝地向下移动……掠过滚着水珠的喉结,线条分明的锁骨,结实的胸肌腹肌,直至……
“轰——!”
所有的酒精仿佛瞬间蒸发,所有的勇气和大胆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极致的羞耻感和清醒意识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兰叶的脸瞬间红得滴血,然后猛地原地蹲下,双手死死捂住滚烫得快要冒烟的脸,内心发出无声却尖锐至极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瞬间缩成一团、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的红色小蘑菇,宋青禹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都微微震动。他扯过一旁的大浴巾随意围在腰间,又拿起挂着的浴袍披上,系好带子,这才走上前。
他在那颗恨不得缩进壳里的脑袋上揉了揉,语气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酒好喝吗?好邻居。”
兰叶:“…………”他彻底失去语言功能,只想原地消失。
宋青禹很轻地笑了下,又很快收敛了笑意,语气如常道,“累了一天,先去洗澡吧。”
五分钟后,兰叶艰难迈着脚步抱着衣服,又回到了浴室,全程没敢看宋青禹一眼,直到关上浴室门,他还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浴室刚被用过,里面全是热气,兰叶闭着眼站在淋浴下冲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悸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也自己哄好了自己。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宋青禹面前丢脸社死了。
告白告成那样……也没关系,毕竟他喝了酒。
一切都是酒精的错!
洗好澡,兰叶走出淋浴间,看到了架子上有些湿润的浴巾。
是宋青禹刚才用过的。
他木着脸,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全新的浴巾擦干身体,顺手将用过的浴巾扔进脏衣篮时,目光瞥见了篮底那套沾着些许尘土的深色野外作业服,以及……叠放在下面的一小块深色布料。
兰叶:“……”
草(一种植物)!!!
兰叶火速穿好睡衣,几乎是逃离地跑出这个让他持续社死的现场。一出浴室,兰叶就看到宋青禹正站在卧室门口,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他穿着自己图舒适买的最宽松的衣服,两人身量相仿,但兰叶的衣服穿在宋青禹身上,胸肩处依然显得有些紧绷,清晰地勾勒出布料下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先前在浴室惊鸿一瞥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兰叶“轰”地一下,又成功把自己蒸熟了。
……要不他还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