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当然是不可能真跑的。

　　兰叶苦着脸，添加上了宋青禹的好友。又是叶教授，又是论文的，他能跑哪儿去啊，而且……不管是崔永安被开除，还是程云希找他的那事，宋青禹都出手帮了他，他总归是要道声谢的。

　　再说，宋青禹现在还没黑化，变成屠人满门的疯批呢。

　　平常心，平常心……兰叶安抚好自己，这才看向宋青禹刚发来的消息。

　　宋青禹：【兰学弟，老师让我来询问你的毕业论文进展，望尽快确定方向，提交框架。（附件：叶教授要求重点注意实证规范.pdf）收到，请回复1.】

　　兰叶飞速敲了个：【1】

　　看着这个“1”，宋青禹很轻地笑了一下，虽然他是有意换了个号来试探，但兰叶对他本人的排斥和畏惧，是真的一点也不掩饰啊。但回顾过往，宋青禹很确信自己以前从没和兰叶碰过面，他偶尔展露毒舌本性损的人里，也绝对没有兰叶。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线上相处，宋青禹很清楚兰叶不是那种没有事实依据，或者亲身接触，就擅自揣测针对别人的人。

　　所以，兰叶到底为什么怕他？

　　宋青禹想不明白，他叹着口气摇头，打字道：【兰学弟，虽然看得出来你很不情愿，但除非你立马换一个责任老师，否则你注定还是要和我打交道的。】

　　兰叶：“……”操，这人说话真特喵扎心！

　　想想拥有相同温润声线的小蓝，再看看宋青禹，兰叶很是唏嘘。

　　一个是贴心大好人，一个却是腹黑毒舌。

　　宋青禹看着对话框顶端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指尖轻点，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另外，那个‘山野兰居’是兰学弟的店吗？师母和家母偶然尝到了贵店的酸萝卜，颇为喜爱。冒昧代询，可否预留30罐？原价售卖就好，转账6000元。】

　　正苦思着怎么糊弄过去的兰叶一愣，瞬间换了副嘴脸，立马打字：【师兄多想了，我只是论文肝的有点懵，回复的比较慢。另外谢谢师兄提醒，论文方向已定，明日就能把框架发过来！酸萝卜也没问题，伯母和师娘既然喜欢，我明天就发货寄过去！】

　　怕？快跑？不存在的！在千万营业额KPI和灵泉诱惑面前，对方就是厉鬼他都敢接单。

　　宋青禹：“……”

　　宋青禹随手敲了“OK”过去，又给老师回了个已办妥的消息，笑得格外有些无奈的收起手机。这可真是……太好拿捏了。

　　……

　　帝都，某工商局局长办公室外。

　　程阳小心翼翼拿着昨晚从程家拿来的价值上百万的“素冠荷鼎”，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起最谦逊得体的笑容，敲响了王局长的办公室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不耐的声音。

　　程阳推门而入，笑容满面：“王局，您好！打扰您了。我是阳光生物的程阳，之前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宽大的办公桌后，那位平时不苟言笑，手握审批大权的王局长，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几乎要冒出火星子，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念有词：“快点！再快点！……哎呀！又没了！这破网！”

　　程阳的笑容僵在脸上，捧着兰花盆的手有点发沉。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株价值不菲的“素冠荷鼎”兰草，在王局长眼中仿佛成了空气。

　　几秒后，王局长懊恼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显然气得不轻。他这才抬起头，像是刚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眼神里还带着没抢到心爱之物的烦躁，“哦，小程啊，坐。”

　　王局长的语气平淡，没什么热情，目光随意地扫过程阳和他手中的兰花，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盆普通的绿萝。

　　程阳的心沉了下去，但还是堆着最得体的笑容，小心翼翼将那盆价值不菲的“素冠荷鼎”摆在了办公桌最显眼的正前方，他还心机的调整了角度，让饱满的花箭正对王局长，这才恭敬的后退半步。

　　“王局，这是我偶然得来的‘普通’兰草，听闻您喜欢评鉴兰草，特意带来请您品鉴品鉴。”

　　“嗯，放那儿吧。”王局长根本没往兰花上看，视线又回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手指划拉着屏幕，似乎在翻看什么，眉头依旧紧锁，“小程啊，你那个资质材料，还有些地方需要补充，回头让刘秘书跟你说吧。”显然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程阳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

　　他在叶教授那里碰壁了好几次，最后不得不回程家要来这盆名贵兰草，竟然连让对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这和他预想的“王局眼前一亮，欣然笑纳，审批一路绿灯”的场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局，这审批对我们公司真的很重要，您看……”程阳还想争取一下。

　　王局长却突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点试探和期待问：“对了，小程，你是科大生科院的学生吧？学植物的？”

　　程阳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点头：“是的是的，王局，我是科大生物学院，植物系的学生。”

　　“那……你和宋青禹认识吗？宋家大少爷宋青禹，他是你们生科院的博士。”王局长的语气明显热切了几分，眼神里带着某种程阳看不懂的迫切。

　　宋青禹？程阳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家世显赫、学术顶尖、在学院里如同高岭之花般存在，连他都要仰望的宋青禹？他怎么会不认识，只是……对方现在明显看他不顺眼，上次引叶教授和宋青禹去活动教室的事，他做的还是太冲动了。

　　“认……认识，宋师兄是我们学院的标杆人物。”程阳谨慎地回答，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王局长提宋青禹的用意。

　　王局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就好办了！小程啊，你跟宋公子既然是校友，关系肯定不错吧？能不能……帮叔一个忙？”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你懂的”的亲昵，仿佛程阳和宋青禹是铁哥们儿。

　　程阳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这个“忙”绝不简单，但还是硬着头皮问：“王局您请说，能帮的我一定尽力。”

　　“咳……”王局长搓了搓手，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不太好意思，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和向往，“就是……那个‘山野兰居’的酸萝卜！昨天我家夫人去宋家打牌，带回来两小罐，好家伙，那味道真是绝了！我们全家都爱吃，尤其是我闺女，馋得不行！可惜就那么两小罐，一下子就没了！”

　　程阳彻底懵了。

　　酸萝卜？山野兰居？这都什么跟什么？

　　价值上百万的名贵兰花你不要，你现在跟我提……酸萝卜？！

　　03.

　　王局长没注意到程阳石化的表情，自顾自地诉苦：“他们家网店每天中午12点，限量五百罐，我专门定了闹钟去抢，结果……唉，手慢了！秒没啊！现在网上二手都炒到两千一罐了，还收不到！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他的语气充满了懊恼和渴望。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王局长的秘书，适时地凑近程阳，用极低的声音“科普”道：“程少，您可能不知道，这‘山野兰居’的酸萝卜现在在帝都上流圈子里都传疯了！但凡昨天去了宋夫人家打牌的富太太们，都说好吃得不得了，还能美容养颜，开胃健脾，都在疯抢。”

　　“不仅帝都这边，魔都那边也在疯抢，影帝柏雪风和知名设计师Lisa亲自带货。现在谁家能拿出来一罐待客，那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儿！王局夫人昨天去宋家打牌去晚了，只拿到了两罐回来，一顿晚饭的功夫就吃完了，现在还念念不忘……”

　　秘书的话像一个个惊雷劈在程阳耳边。宋夫人的圈子？影帝带货？整个上流圈子在抢购？一罐酸萝卜被炒到两千？这世界是疯了吗？！

　　王局长看着程阳震惊的表情，只当他是被这萝卜的“威力”吓到了，想着程阳曾经好像提过要进宋青禹实验室学习的事，他便真以为两人关系肯定不错。要知道，宋家那位大少爷多挑剔啊，能进他的实验室，怎么也是熟人吧。

　　“小程啊，你看，就你和宋大少的关系……帮叔弄点那个宝贝酸萝卜呗？”王局长搓着手，眼神热切，“也不用太多，先来个……嗯，五罐？对，五罐就行！”看到程阳没立刻答应，他立刻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和暗示，“只要你能帮我弄到，你们公司那个资质的事儿……我亲自给你盯着办！保管顺顺当当！”

　　轰——！

　　程阳只觉得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血气用上喉咙，让他两眼直发黑。

　　他！程阳，程家最得宠的小少爷，拿着价值上百万的珍品兰花来求人办事！

　　结果呢？

　　对方看都不看一眼，反而要他去求那个，他根本搭不上话的宋青禹，弄几罐破酸萝卜！更讽刺的是，对方开出的条件竟然是——有酸萝卜，一切好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比直接拒绝他还让他难堪一万倍，他程阳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几罐咸菜来打通关节了？！

　　程阳很想转头就走，不受这份窝囊气，但想着那些风言风语，那些各种说他鸠占鹊巢，离开程家就什么都不是的刺耳话语，程阳的脚像是被定在原地，不愿挪动分毫。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程阳这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挤出一个有点为难的笑容：“王、王局，您也知道宋师兄的性子……这事儿真不好办，我……我只能尽量想想办法，不敢保证。”

　　程阳不敢把话说死，更不敢说自己其实在宋青禹那里留下了不好印象，早就丢了进宋青禹实验室的资格，如今只能在一个普通副教授的实验室里混日子。

　　“好好好！我就知道小程你是个有办法的年轻人！”王局长立刻眉开眼笑，仿佛资质审批已经板上钉钉，“那就拜托你了！越快越好啊！我家闺女等着呢！”

　　程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几十个耳光，手上拿着的那盆“素冠荷鼎”，简直就是对他此行最大的嘲讽。

　　此时的程阳还不知道，也是因为这盆“素冠荷鼎”，他失去了程云希对他的所有信任和偏爱，从此以后再无人在背后默默为他铺路。

　　“去他妈的酸萝卜！”

　　程阳回到车上，这才阴沉着脸大骂了一句，他随手将那盆“素冠荷鼎”扔在副驾上，手指因极致愤怒而微微颤抖，用力戳开了那个图标带着山野气息的网店——山野兰居。

　　店铺首页设计得简洁雅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红彤彤、水灵灵、仿佛红玉雕琢而成的红玉萝卜特写，旁边配着醒目的标语：“自然精粹，匠心腌制”。往下滑，是已经售罄的“山野兰居·跳水酸萝卜”，以及新鲜上架的“翡翠露小白菜（县城专供）”链接。

　　左侧，店铺公告栏里，还挂着【感谢厚爱，缆车已投入使用，物流提速！】

　　发货地：西州·宜城。

　　西州……宜城……程阳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地名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兰叶那个乡巴佬的户籍原地，不就是西州宜城吗？！

　　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程阳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盯着那个发货地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西州宜城……签了实习申请表离校，下落不明的兰叶……宋青禹家出现的酸萝卜……那次在活动教室外，叶教授和宋青禹对兰叶的另眼相看……

　　没由来的，程阳心中认定那个“山野兰居”的老板，就是兰叶！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驱散，他仿佛能透过那个发货地址，看到兰叶那张俊秀却让他恨之入骨的脸，正在山沟里得意地数着钞票。

　　但这怎么可能？！兰叶那个乡巴佬，凭什么和影帝柏雪风扯上关系，又哪儿来的本事捣鼓出这让帝都权贵圈子趋之若鹜的“酸萝卜”？！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程阳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像是在说服自己。那个土包子！那个连爸妈都看不上眼的废物！他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一定是巧合！

　　对，是巧合！只是刚好地名重合，或者……是兰叶哪个乡下亲戚开的店？他只是帮忙宣传？

　　但“兰老板”这个称呼，以及宋青禹、叶教授对兰叶的反常关注……像魔咒一样在程阳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那份在工商局被“酸萝卜”踩在脚下的巨大羞辱感，此刻找到了一个最刺眼、最不能容忍的宣泄口——如果真是兰叶，那他程阳今天所受的一切，就彻底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可以输给任何人，但独独不能输给兰叶！

　　“查！给我查清楚！”程阳几乎是咆哮着拨通了一个加密通讯软件上的号码，声音阴鸷得吓人，“‘山野兰居’的店主是谁！我要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地址、所有背景！重点是西州宜城白龙镇，给我查清楚到底和兰叶有没有关系！”

　　“给你三倍的价钱，用最干净的路子去给我查，别留任何指向我的痕迹！我要‘绝对确凿’的证据！”

　　他挂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山野兰居”的店铺图标。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个小时后，加密软件传来一份简洁的报告：【目标确认：店主登记姓名“兰叶”，身份证地址：西州宜城白龙镇兰家村。经交叉信息比对（物流合作方内部信息、当地工商登记备案信息、关联手机号部分字段），匹配度99.9%指向：兰叶。】

　　【补充：该店铺近期因“红玉萝卜”产品在特定圈层引发关注，与影帝柏雪风、设计师Lisa有间接推广关联。其与宋青禹关联推测：叶教授有意收兰叶为学生，两人为师兄弟关系。】

　　“兰！叶！”程阳死死盯着报告上那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果然是那个乡下土包子！

　　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屈辱瞬间淹没了程阳，“好……好得很！”

　　程阳怒极反笑，眼神阴冷得可怕，他猛地将手机拍在方向盘上，发出刺耳的鸣笛声。他没有像莽夫一样立刻打电话去骂，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接冲突？太低级，也太容易引火烧身。

　　他很清楚自己“假少爷”的尴尬身份，别人拿来比较，针对没有什么问题，要是他自己主动站出来，那问题就大了。

　　程阳的脑子飞快转动，一个阴毒的计划迅速成型。

　　……

　　西州宜城，白龙镇兰家村。

　　兰叶此时的心情与程阳截然相反，有着万能农具的帮助，他一个上午就忙活了新灵田的开垦和新作物的种植，正心情愉快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到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