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兰叶也知道大六伯老被熟人坑的事，对赵小娟的反应自然不会生气。
他掐了一小截嫩生生的菜心递给赵小娟，笑容依旧温和：“六伯娘，您别生气，先尝尝看？”
赵小娟还在想哪个红毛瓜娃儿喊我“六伯娘”，就被那股近在咫尺、无法忽视的奇异清甜香味给诱惑了。她狐疑地接过，凑到鼻子下又闻了闻，那股清新到极致的甘甜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她还在犹豫到底尝不尝，一旁急得不行的兰爱国直接就把那截塞她嘴里，“还犹豫啥子嘛，你尝了就晓得了！”
赵小娟狠狠瞪了他一眼，嘴却下意识就咀嚼起来。
“咯吱……咯吱……”清脆的咀嚼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集市口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小娟脸上，等着看她尝了以后的反应，就连老张的直播镜头也悄悄怼了过来，直播间弹幕疯狂刷屏：【大型打脸/真香现场预定！】【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等着看这个嬢嬢的变脸】【嘿，老张还可能是演的，就看这个嬢嬢的真实反应了，要是真的好吃，我马上杀白龙镇去。】
赵小娟嚼了两下，脸上的怒气冲冲瞬间凝固了，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没有怪味！没有苦涩！没有想象中的任何不适！这股新鲜脆甜劲儿，是……是她活了半辈子，在田间地头和灶台案板间从未体验过的极致清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飞快地撕下更大一块菜梗塞进嘴里，近乎贪婪地咀嚼起来。
赵小娟脸上的表情像走马灯从“这啥玩意儿？”的狐疑，到“咦？好像有点东西？”的探究，再到“我的老天爷！这…这味道！”的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发现金矿般的巨大惊喜上！
直播间的弹幕一片哈哈，直呼变脸神技！
“这……”赵小娟猛地一把抓住兰叶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兰叶都晃了一下。
她凑近了仔细端详兰叶的脸，目光在他那醒目的红毛和偏长的发型上停留了好几秒，脸上闪过一丝混杂着恍然和尴尬的神情。先前那尖锐的大嗓门像被掐住了脖子，陡然降了八度，变得又软又热切：“哎——呀！是小叶啊！你看伯娘这眼睛！你这头发……染得……染得真精神！伯娘硬是没一眼认出来！早晓得是你在卖菜，伯娘还闹啥子笑话哦！自家人卖的好东西，不给你包圆了，伯娘这张脸往哪搁？”
“这菜地头还有好多咹？小叶你尽管拿过来，伯娘全都要了！千万不要卖给外人哈，伯娘给你高价，二十五？不，三十一斤，你看要得不？！”
兰叶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赵小娟，又看了看旁边憨厚笑着点头的兰爱国，以及还在嚷着“咋个就包圆了，我还没吃够呢”的主播老张……
他笑了笑，对赵小娟点头道：“好。六伯娘，我们去那边说。”
赵小娟把那筐“仙草”塞给兰爱国，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叮嘱他看牢了，然后拉着兰叶就钻进了旁边稍微清静点的巷子口。
“小叶！快说！有啥子好建议？伯娘都听你的！”赵小娟搓着手，眼睛亮得惊人，看兰叶的眼神格外炙热。如果说赵小娟以前对兰叶态度好，那是看在省状元、名牌大学生的名头上，那她现在看兰叶的眼神那就是看摇钱树。
兰叶被她这热切劲儿弄得有点好笑，开门见山道：“六伯娘，菜按二十一斤给你。但重点不是这个。”他指了指饭馆方向，语气带着点研究员特有的冷静分析，“这个‘翡翠露’小白菜是我才培育出来的新品，产量有限，你要当主打菜卖，赚不了多少，客源也铺不开。”
赵小娟：“那……”
“最好的活广告，就是让更多人尝到它的味道。你搞个活动：消费达到一定金额，免费赠送一小份清烫的‘翡翠露’。口碑一炸，你还愁没回头客吗？说不定……”兰叶顿了顿，示意赵小娟看向那边还在缠着兰爱国分点菜给他的主播老张，“像那位主播这样的‘自来水’，天天都能给你引新客上门。”
“硬是要得！” 赵小娟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免费送！让人吃上瘾！小叶，你这脑子是咋长的？比伯娘这生意经还精！”她仿佛已经看到食客为了一口赠菜疯狂点单的场景，转身就要冲回去布置。
“等等，伯娘。” 兰叶赶紧叫住她这枚人形火箭，“‘翡翠露’只是开始，我地里还培育了其他的新品，萝卜、香葱……口感、风味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你要是有兴趣，我以后的新品都可以优先供你试水。不过有个条件——” 他语气认真起来，“你得帮我详细记录食客的真实反馈。这东西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的育种研究，也关系到我那要命的毕业论文数据收集。”
兰叶是深思熟虑过的。他今后的主要精力肯定是放在系统任务上，毕竟这关乎小命。而经商买卖，他既没兴趣也不擅长，比起在集市上吆喝，他更愿意待在田里观察作物，或者窝在实验室里做记录。偶尔像今天这样出来卖个菜、做做市场调研还行，天天来？饶了他吧。
但灵田的产出会源源不断，他总得找个稳定又省心的销路，和六伯家的小饭馆合作，无疑是个双赢的选择——他们得了独一无二的食材，自己则获得了宝贵的市场反馈和实验数据，还能顺便完成论文需要的实践部分。
“要得要得！绝对没问题！” 赵小娟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啥子萝卜葱头，只要是你地里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头一份！必须送我这儿！反馈？包在伯娘身上！保证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哪个说好吃，哪个说脆，伯娘连他吃了几碗饭都给你记下来！”
赵小娟拍着胸脯打包票，脸上笑开了花。这哪里是买菜？这简直是抱上了未来顶级食材供应商的金大腿啊！
她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跟兰叶保证完就风风火火冲回自家男人身边，三两下把他从人群里拽出来，一把夺过那筐“翡翠露”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动作麻利得惊人。
“爱国！快！跟我回馆子！有大事要干！”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刻薄泼辣？只剩下发现宝藏的兴奋和紧迫感。
兰爱国还有点懵：“啊？这才几点？我们中午的菜还没买齐呢……”
“还买啥子菜哦，回头喊赵五哥他们送过来就是了！走走走，我们回馆子，有更重要的事！”她一手抱着宝贝菜筐，一手拽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兰爱国，像阵风一样就要往自家馆子方向冲。
“哎！老板娘！老板娘你表跑噻！”主播老张急了，举着手机支架就追了上去，“老板娘！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噻？这菜是我先发现的，你们再咋个是亲戚，也要分我一点儿噻，我这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等着呢！你包圆了，我这后续测评咋整？孩子都馋哭了！再卖我点！就一点！我出高价！”
赵小娟脚步不停，回头冲老张露出一个精明的、带着点抱歉又暗含得意的笑容：“哎呀张老哥！莫急莫急！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下午！下午来我们‘山野农家菜’！消费满200就送！凭你今天的直播截图，头三天还送双份！保证让你和家人们吃个够！现在我得赶紧回去备菜，不然下午拿啥子招待你们嘛！走了走了！下午见哈！”
她语速飞快，一边解释一边脚下生风，拉着兰爱国迅速汇入人流，眨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下抱着手机、一脸懵逼加无奈的老张，和他直播间里一片【老板娘跑得比兔子还快！】、【满200就送？真的假的哦，我下午就真杀白龙镇去！】、【老板娘是懂饥饿营销的！】的弹幕。
兰叶看着自家六伯娘那堪称“卷款潜逃”的利落背影，以及老张风中凌乱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位六伯娘的“执行力”和“护食”程度，真是……叹为观止。
就在这时，他兜帽里传来系统一声凄厉的、迟来的惨叫：【喵嗷——！！！宿主！菜！我们的菜钱呢？！那么大一个竹筐的菜呢？！钱呢？！本系统的小鱼干呢？！赵小娟她抱着菜跑啦！！！她还没给钱啊啊啊！！！】
系统急得在兜帽里直打转，爪子扒拉着兰叶的头发，深蓝的猫眼里充满了被欺骗的震惊和对小鱼干即将飞走的巨大恐慌。
兰叶被它吵得脑仁疼，无奈地按住躁动的猫头：“……别嚎了，钱会有的，小鱼干也会有的。”
他低头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果然收到了赵小娟发来的转账。
到账一千五。
挑了挑眉，兰叶又翻了下微信，果然还有一条赵小娟的语音，点开一听，她那热切的声音响起：“小叶！钱转你了哈！五百是今天这筐‘翡翠露’的菜钱！另外一千是定金！明天我叫你建国哥一早开车去你地里收菜！你就不用辛苦送下来了！还有啥子新鲜玩意儿，一定要给伯娘留着啊！一定要记到起哦！”
兰叶把手机屏幕往兜帽里凑了凑：“喏，看到没？五百菜钱，一千定金，六伯娘虽然跑得快，但给钱也是爽快。”
那一筐鸡毛菜其实只有十斤左右，这直接就给了五百，多的自然不用说了。
系统凑近屏幕，看着那明晃晃的“1500”，猫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慢慢转化成一种“算她识相”的傲娇，尾巴也重新得意地翘了起来：【哼！这还差不多！算这个人类有点良心！那……小鱼干？】
它浑然忘了一开始嚷着让兰叶卖一百块一斤的事，现在满脑子一千五能卖多少小鱼干。
“走，买小鱼干去。”兰叶收起手机，“载着”系统朝着生意最好的炸串摊走去。
第13章
白龙镇不算大，就是一座沿着山间河谷而建的小城镇，这个在地质学上叫山间冲积平原。因为依河而建，白龙镇的城市主干道和区域名字基本都带着“XX桥”、“河XX”，比如赶集所在的这条青石板街道，就叫河西大道，本地人基本都喊“河西一条街。”
除了赶集时间，河西大道日常也是镇上最热闹的去处，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是的，应有尽有。
兰叶面无表情地看着系统再次从新买的猫包里探出脑袋，赖在一家鸭货摊前不肯走。
这馋猫！刚干掉一大碗小鱼干，又扫荡了铁板鱿鱼须，嘴没擦干净就盯上了炸鱼块和鱼丸汤，现在又对五香卤鸭脖和炸鸡腿虎视眈眈。
系统端坐摊前，深蓝猫眼盛满渴望。
兰叶不为所动。
系统眯起眼，头一歪，软乎乎地蹭了蹭他的小腿，拖长了调子：“喵～”
兰叶：“……”
你不是高贵的系统吗？？你喵什么喵！！！
兰叶不禁想起科考队里的猫科专家说的一句话，当猫全力撒娇时，杀伤力惊人。他当时嗤之以鼻——猫不过是群会啃他宝贝花草的花痴，神经病。
现在……
“……买！”兰叶咬牙妥协，将新买的鸭货鸡腿塞进猫包，把猫也塞回去，“最后一次！再耍赖我就装不认识你！撑不死你个小馋猫。”
系统抱着比脸还大的炸鸡腿，心满意足：【放心吧宿主，我可是高贵的系统！区区低等能量……】
兰叶：“……”
哦，现在又是高贵的系统了？
系统总算是消停下来，窝在猫包里专心啃食。兰叶松了口气，终于能专心采购。他补充了蔬菜种子，诸如西红柿、黄瓜、辣椒等，又买了本地特色调味料，还淘到几株品相不错的柑橘苗和油桃苗。
转到集市后半段，这里基本都是常驻门店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花店立马吸引了兰叶。
那家店的绿植花卉种类繁多，绿萝龟背竹自不必说，还有盛开的蟹爪兰、长春花、香味馥郁的小苍兰等，甚至有几盆反季节的盛开着花朵的月季和山茶花，显然是温室出品。
店主靠在门口摇椅上晒太阳，见兰叶进来，只懒洋洋说了声“随便瞧”。
他眼力毒，光看兰叶背篓里那些果苗、蔬菜苗，就知道眼前这个红发年轻人是个懂行的，挑花选草自有一套章法，花期颜色搭配想必心里都有数。
是个行家，不必他多嘴。
店主惬意地打个哈欠，刚摸出耳塞想隔绝噪音，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老汪，今儿赶场天，你这店头人咋个不是很多咧？”
店主翻了个白眼，这是斜对面卖三角梅和兰草的老陈。这人仗着自家一楼店铺二楼住房没租金压力，最爱到处晃悠指点江山。
店主没好气道：“老陈你生意好，不在店头守着，跑我这儿干啥子？”
“嗨，坐不住嘛，出来溜哈儿。”老陈浑然不觉，笑呵呵踱进店，目光很快锁定了正在看绣球的兰叶。
他背着手踱过去，摆出“过来人”姿态：“小伙子，买花呢？这是无尽夏，好看是好看，就是娇气！喜阴怕晒，水多了烂根，水少蔫吧，调蓝还不一定成！新手养不好的，尽浪费花钱，你不如买绿萝，那个好养活。”
兰叶没理老陈，目光转向旁边一盆果汁飞溅。这盆果汁飞溅养得极好，花瓣色彩斑斓如同油画，条纹清晰稳定，丝毫没有返祖迹象，显然是店主的得意之作，摆出来多少有点炫耀的心思。
老陈立刻跟上来，指着果汁飞溅：“这个？果汁阳台？花期长点，但招虫！天一热全是红蜘蛛，药还得换着打，麻烦得很！”语气满是嫌弃。
兰叶笑了笑，没接话。
猫包里的系统却忍不住吐槽：【喵！宿主，他说话怎么怪腔怪调的？这难道就是网上说的那种‘爹味’？】
兰叶无奈传音：【……乖，啃你的鸡腿，少上网冲浪。】
系统哼哼唧唧，继续专心对付美食。
兰叶懒得与老陈这种人费口舌争辩，纯属浪费时间。他装作没听见，目光很快就被角落里几株藤本月季小苗吸引：粉龙、红龙、黄金庆典、夏洛特夫人……哇，樱霞！
提到藤月，许多人会想到梦幻的粉龙或灿烂的黄金庆典，但兰叶独爱樱霞。这品种初开是柔嫩的樱花粉，渐次转为深粉、玫红，甚至还能带点紫调，一株之上能呈现绚烂的粉色渐变。春花的爆花量更是强大，堪称花瀑，壮观无比。除此以外，樱霞还具有多季开花、抗病耐寒等优秀品质，综合实力顶尖。
当然，兰叶最爱它纯粹因为——粉得太好看了！
试问哪个猛男（或小仙女）能拒绝一面由渐变粉色大型藤月织就的花墙？！
兰叶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院子里的最佳位置，盘算着用多少万能肥料，就能在今年春天欣赏到那梦幻般的粉色花瀑。
“嚯！藤月？”扫兴的声音再次响起，老陈嗓门拔高，“小伙子千万别碰这个！宣传图漂亮，养起来闹心，就春天开一茬，特招虫！白粉黑斑烦死你！架子搭不好乱成草！费时费力！听我的，养花图省心，买盆三角梅！好养活，花开喜庆！”他得意地指向自家店门口几盆大红大紫的三角梅。
兰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目光精准锁定其中一盆叶片发暗、花苞萎蔫的红色三角梅，声音清晰打断了老陈的喋喋不休：
“大爷，您那盆红色的三角梅……”他指着目标，“是不是这两天叶子发软，浇了水也不见精神？”
老陈脸色一沉：“你懂啥？我这花好着呢！”
兰叶也不争辩，平静指出：“你这釉面盆好看不透气，底孔小，还又配了保水性强的营养土……根都闷烂了。再捂三天，花苞全蔫，叶子掉光，神仙都难救。”
老陈涨红了脸，“胡说八道！我养花几十年……”
“经验看年头，也看方法。”兰叶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植物就和人一样要呼吸，通风透气是根本。盆土都不透气，水一多根就泡烂泥里。不信？你提一下主干，看松不松？”
围观者好奇聚拢。老陈又羞又恼，伸手抓住那盆三角梅主干，轻轻一提——
哗啦！整株花带着湿漉漉、颜色发暗、隐隐发臭的土团轻易离盆，盆底和土团边缘，还能清晰看见好几根发黑腐烂的根系。
“嘶——！”周围一片抽气声。
老陈提着根系腐烂的三角梅，看着盆里的湿泥，脸色煞白，彻底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