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我拿这个与你换,喏,阿黄的羽毛,也会发光。”
“拿去拿去。”萧琨被项弦缠得没法,只得把法宝送他。
这是个通往漆黑地下河的蜿蜒河道,起初他们只想看看有何异状,及至发现脚印后,才意识到也许与灭门案有关系。
“这脚印很小……项弦!不要这么玩!”萧琨正在低头查案时,项弦却拿着内丹,把它从萧琨的后领塞进去,那珠子乃寒蛟修炼百年的内丹,自带凛冽冰寒,萧琨差点就大叫出声,连忙抖自己的上衣,要将珠子掏出来,然而衣领一开,项弦又抓了把雪往里塞。
萧琨怒道:“你找死!”
萧琨将项弦摁在了洞壁上,项弦忙笑着躲闪。不知道为何,昨日画过脸后,他总忍不住想捉弄萧琨。似乎想以近乎恶作剧的行为,来引起萧琨对他的关注。
萧琨掏出那珠子,再不给项弦。
项弦伸手来抢,萧琨动作却很迅捷,朝侧旁一让,出手如风,项弦几次失手,最后萧琨烦不胜烦,做了个动作,示意再胡闹就要揍他了。
通道突然变得开阔,面前是方方正正的地下河,犹如一个迷宫。
萧琨相当震惊,长安府下,竟还有一座地下城?
第30章 黑鹏
“这是长安的古河道。”项弦看着萧琨的背影,正寻思又有什么办法能捉弄他。
不知何时开始,项弦觉得自己挺喜欢萧琨,没事总想拍他、揉他,或是搭他肩膀,出拳揍他的背几下。萧琨对这些亲密接触,常常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老实,项弦便只想恶作剧,让他的反应更明显一点。
昨夜被萧琨按着,项弦满脸通红,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期待着他低头来亲自己,哪怕那会儿的萧琨还顶着满脸墨画,滑稽无比。
当初师父沈括逝世以后,他就独自到处查案,形单影只,再漂亮的风景也无人能分享,诸多事宜,也无人能商量。
如今有萧琨作伴,真是太好了——项弦常有这种念头。结识萧琨之后,不用再像从前一般,项弦要把他彻底留在身边,再不想回到从前驱魔司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他俩之间,说是上下级关系,算不得合适,较之战友兄弟,似乎又更心意相通一点。对此项弦的解释是:人总得有个伴,有个知己,否则人生太也无趣。
当然,萧琨是否将他当知己,项弦不确定,但这不妨碍他三不五时地想捉弄萧琨,仿佛看他发火,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正证明了他也同样在意自己。
“不要闹了!”萧琨架开项弦的胳膊,项弦精神很好,正拿他当沙包,练自己的太祖长拳。
萧琨:“你如何得知这里是古长安水道?”
“师祖有本书,里头有记载。”项弦答道。
“师祖是谁?”萧琨环顾黑暗四周,打了个响指,那枚寒蛟内丹升起,照亮了周遭,很快又被项弦攫了去。
“师祖叫苏颂。”项弦送出一片金红的火羽,取代内丹照亮了周围。
“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萧琨知道苏颂,苏颂是欧阳修的门生,更是法宝与器的不世出的大师。
“天宝之乱后,”项弦稍正经了点,解释道,“长安逐年荒废,曾经‘八水绕长安’之景,历代沉降,地下河干涸后,数百年间成为遗迹,现在咱们就在三百年前的长安河道内。”
“沿着脚印走。”萧琨注意到了一行足迹通往远方,到得某片区域时,又有一木梯,显然是近些年才架上去的。
两人攀上木梯,发现是城西处的一座桥底下。
项弦:“?”
项弦发现桥下淤泥中也有脚印,这种地方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来,桥面又被雪挡住了,只要无人破坏,足迹能保持数月。
“还有一个人,”萧琨已经接近破案了,说,“你看?另一个脚印大了许多,乃是男子。”
“唔。”项弦答道,“王朝英的小妾,或是丫鬟,抑或别的什么人,从井内出来,在外头与一名男人见面。”
“极有可能就是晚香。”萧琨从混乱的线索中快速地揪住了准确的一根线头,“夜间她出来与人私会,途中不知见到了什么,惊吓过度,逃回了王宅。”
“哦!”项弦豁然开朗,如梦初醒,其实换作他独自查案也能推断出来,但既然萧琨在,他就连脑子也不想动,说道,“萧大人英明!”
萧琨听项弦这语气,只觉更像嘲讽,说:“再下去看看,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回到地下水道时,两人看见了附近有杂乱无章的脚印,项弦在一处青石上看见了血迹以及混乱的淤泥,仿佛有什么猛兽在此地出没,更证明了猜测。
“她在这里遇见了妖怪,”项弦说,“又在石头上撞了下,摔倒,爬着过去,沿原路逃离了水道。”
萧琨与项弦沿着干涸的地下河道一路往前,到得开阔地,仿佛是数条河流的交界,冷风吹来,隐藏在长安地底的妖兽,一定就在尽头的某个区域。
“你怀疑晚香撞见了妖怪,被妖追到王家大宅中,将所有人一同灭口么?”项弦提醒道,“我怎么觉得还得细查。”
“不太好判断。”萧琨说,“灭门案必然与这只妖有关,纵不是它下的手,多半也清楚内情。”
“这玩意儿太难找了,”项弦颇有点一筹莫展,“连脚印也没有,阿黄又不在身边。”
萧琨沉吟片刻,问:“从前你都是如何追查妖怪下落?全靠阿黄?”
项弦点了点头,一直以来,阿黄确实是他最好的帮手,眼尖速度快,还能在天上侦查,妖怪的活动哪怕在夜间也无所遁形。但自从萧琨来了以后,阿黄便常常若即若离地放单,兴许觉得有萧琨在,能应付更多突发事件,不时时看着项弦也不至于闯祸。
“没有召唤它的办法么?”萧琨再三确认道。
“它才是主人。”项弦笑道,“阿黄对什么事都不在乎,比起心眼多的人族,它更喜欢与鸟儿们玩。”
萧琨只得取出一物,项弦道:“有办法就早说嘛。”
“借点火。”萧琨说。
项弦打了个响指,手指间火苗跃动,只见萧琨取出一物虚晃,引燃,乃是小小的半截沉香,又变出个香炉,将沉香放在香炉中。
“已不剩多少了,”萧琨说,“必须省着用。”
炉内香雾升起,凝聚为一条烟痕,开始缓慢抖动,项弦知道这多半是追查用的法宝。
果不其然,香迹缭绕,朝着河道深处延伸而去,萧琨解释道:“这香唤作‘绝影风痕’,能指引附近妖怪的下落,但只能辨识妖,无法发现魔。室外有风,会干扰指向,所以……”
话音落,绝影风痕的香迹分作两股,一股竟朝向萧琨,缭绕于他身畔。
“……很少用。”萧琨说。
项弦明白了,萧琨自己就是妖,他仍然介意半妖的血统,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多提。
“走。”项弦说。
地底河道深邃仿佛没有尽头,随着他们不断靠近,香炉中的烟缭绕于萧琨身上的部分变得越来越淡,飘向水道尽头深处的部分则越来越浓。
“咱们到哪里了?”萧琨问,“有地图么?”
项弦取出一个小巧的司南,说:“现在的位置,在城东北处。”
萧琨:“照明。”
项弦释放出火羽,照亮了附近。这是地下河道内一片空旷之处,四处俱是历经数百年形成的淤泥,散发着恶臭,淤泥中央,堆叠着数以百计的骸骨,犹如一只巨大妖兽的巢穴,巢穴中却不见正主出现。
两人马上采取了背靠背的姿势,各自手按兵器。
“妖怪不在家。”项弦道。
萧琨解除警戒,项弦走上前,黑靴踏过满是泥泞与血浆的地面,留下足印,躬身捡起了窝边一片黑色的羽毛。
“什么飞禽会藏身于地底……”
“当心!”萧琨蓦然爆喝,项弦下意识侧身避让,一个黑影无声无息轰然冲出,萧琨于千钧一发之际疾射而来,唐刀来不及出鞘,已为项弦格挡住了险些将他开膛破肚的利爪。
项弦当即转身,萧琨左手森罗刀与那巨大黑影对撞,唐刀脱手,改出右手“万象”,横过刀身。项弦已全身爆发出烈火,于空中跃起时单脚在萧琨刀鞘上猛地一蹬,萧琨使尽全身力量推动项弦。
项弦爆发出熊熊烈火,提拳朝着黑暗中的妖怪当头而下,黑影蓦然抽身,在爆发的火光中,两人看见了这妖怪的全貌。
它是一只足有数丈高的巨大黑翼鹏鸟,双翅展开之后足可铺天盖地,覆盖了整个地底空间,项弦与萧琨凡人身形在它的面前,犹如飞蛾般渺小。
项弦一拳出,带着火焰,与妖鹏悍然挥出的左翅碰撞,爆发出一道带火风轮,被飓风卷起甩向一侧,阻得片刻,萧琨杀到,以唐刀两式交叉斜劈,化作呼啸而去的交错刀气,唰地击中了它的羽翼!
黑色飞羽爆炸,在古河道遗迹中引发了下陷与坍塌,在那混乱之中,萧琨意识到他们正在封闭空间中,如果不控制战斗力度,他们将随着这里的陷落而被彻底埋在地底!
“先别抽剑!”萧琨在百忙中喝道。
“知道!”项弦犹如一团烈火流星,追着黑色的妖鹏在空中飞旋绕圈。然而这只妖兽实在太大了,无论什么东西体型但凡大了都相当难缠。
萧琨抬手,召来不远处掉落在地的唐刀。
项弦追着妖鹏,在空中乱飞乱撞,萧琨又朗声喝道:“项弦!”
项弦顿生默契,明白萧琨要他将这巨大妖兽诱过去,以施展杀招。
长安府内发生了一场地震,市集上,正在为百姓看病的潮生忽然察觉不妥,不少百姓纷纷紧张起来,四处奔走避让。
“都到街上来!”乌英纵当机立断,朝人群喊道,拉起潮生的手就往外跑。
地底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全城开始摇晃,转眼间又陷入了静谧。
或趴或蹲的人们面面相觑,正要站起时,长安东北面,大明宫处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大明宫遗址前,校场被冲开,砖石飞射,一只黑翼大鹏鸟疾冲而出!
“萧琨——!”
萧琨以唐刀钉在了黑翼大鹏的背上,被破地而出的妖兽带往空中高处。项弦竭尽全力要追上,黑翼大鹏却在疾射往云端后一式俯冲,朝他高速射来。
萧琨全身飞起,只有钉在黑翼大鹏身上的唐刀能借力。
白猿抱着潮生,猛地冲向大明宫高处,潮生喊道:“这是什么!”
两人已来不及回答潮生,俯冲的最后一刻,项弦抽出智慧剑!
就在抽剑之际,萧琨在空中被带得高速飞旋,喊道:“项弦!注意它的胸腹!”
项弦:“???”
项弦陡然睁大双眼,看见黑翼大鹏鸟的胸腹部出现了无数黑色的头颅,上千个头颅都在朝他嘶吼,张口喷发出黑气,仿佛它所吞噬下的人被吸收同化,都成为了妖鹏的一部分,而众多头颅所围绕的嗉囊处有一枚搏动的白色之物,犹如瘤子一般,正在散发温和的光芒。
它吃了什么?这个念头在项弦脑海中闪过。大鹏鸟已用尽全力,一式俯冲,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项弦身上,项弦顿时胸膛肋骨折断,智慧剑脱手,摔进了大明宫内。
萧琨与黑翼大鹏一同撞地,黑翼大鹏瞬间释放出无数身带黑气的魔人,上千只魔人朝着萧琨一同飞射而来。
萧琨怒吼一声,挥出唐刀,剑光刷然回卷,将冲到近前的飞翔魔人斩碎,化作漫天黑色飞羽,再一转念间,黑翼大鹏冲破飞羽,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琨早已预料到它的杀招,另一手蓄势已久,抖开左手唐刀,自下而上撩起,来了一招反式大劈山!
大鹏鸟的左眼顿时中了一记凌厉刀式,发出尖锐的哀嚎。
潮生奔向项弦,项弦几次艰难爬起,潮生快步冲来,滑跪,到得项弦身前,项弦吐出一口血,挣扎要起,复又被潮生按平在地面上。
黑翼大鹏撞毁了大明宫外围,砖瓦与断木飞射,白猿嘶吼着冲来,以背脊为他们抵挡冲击。
只见潮生全身焕发出翠绿光芒,朗声道:“千山之树,予你复生之力!”
顷刻间强大的生机轰然席卷了项弦全身,他的伤势开始飞快愈合,骨折之处恢复如初,潮生身体幻化出树灵的光影。
“嘿……”项弦道,“这当真比做徭役还苦……重伤眨眼间治好,还得再上战场啊!当心!”
黑翼大鹏再次冲来,白猿奔向两人,在空中翻身飞来,搂住潮生,推开项弦,避让冲击。一道巨力横扫,形成了飓风,将他们同时卷起,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