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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梦华录_分节阅读_第271节
小说作者:非天夜翔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978 KB   上传时间:2025-09-25 17:21:13

  “你们每天都在吃人?”萧琨眼里带着怒意,望向九尾天狐。

  “你疯了?”九尾天狐难以置信道,“人不也吃猪吃牛吃羊么?吃几个人怎么了!他们吃小羊羔,我不能吃小人儿了?”

  萧琨闭上双眼,简直不想回答。

  “你抓了多少?”萧琨说。

  九尾天狐登时警惕起来,说:“你该不会与那些驱魔师是一伙的罢?”

  她上下打量萧琨,却不相信萧琨会被驱魔师们接纳,毕竟他烂得可以,想必一个照面就会被驱魔师们围攻,只不知道他有什么奇怪的坚持,对人族善心大发。

  “啊,”九尾天狐突然明白了,说,“你有人族血统,要么被人族养过,不吃人也寻常。给他换点果子罢。”

  小妖们上了点水果,气氛渐平静,九尾天狐为了安抚萧琨,说道:“我们平时也不是每天吃,毕竟抓不到这许多,偶尔改善伙食才吃一两个,你受不了,当见不到就是了。”

  萧琨始终没有回答,眉头皱得紧紧的。

  九尾天狐说:“还不自在呢?”

  萧琨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早该想到这层,只是与乌英纵相处多了,又多年未见妖怪折磨人族的场面,导致他一时将妖族视作朋友。

  “把他们放了罢。”萧琨问,“哪儿抓回来的?还有多少?”

  九尾天狐柳眉倒竖,说道:“这可不行,就算我不吃,小的们也要吃呢,这都是隔三岔五的赏赐……不过嘛,你要是愿意为我办一件事,我倒是可以考虑,把抓来的人都赏你也不是不行。”

  “什么事?”萧琨明白到九尾天狐的态度如此变化,一定是有求于自己了。

  “你见到王后了。”九尾天狐淡淡道。

  萧琨凝视九尾天狐双眼。

  九尾天狐答道:“她头上那个花环,是西王母亲手做的,交给了她,这玩意儿听说能让人神魂颠倒,我倒是要看看有多大本领。”

  萧琨明白了,眯起双眼。

  九尾天狐又说:“你是她娘家来的人,想必有办法接近她。”

  “你又怎么知道?”萧琨想起傍晚与瑶姬见面时,分明再没有别人。

  九尾天狐妩媚一笑,说:“去替我把花环弄到手,我就把吃剩下的人都给你了,小美男。来人,给他找个睡觉的地方,弄一副好点的石棺来。”

  “不用棺……”萧琨转念一想,说,“算了,也行罢。”

  萧琨从小到大,向来拒绝承认自己是战死尸鬼,但直到今天,他突然接受了自己这一半妖族的身份。

  萧琨跟随黑熊妖到了狐王区偏僻的密室中,里面有一副石棺,角落里有一面镜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要洗澡么?”黑熊妖问。

  “我身上臭不臭?”萧琨闻不出自己的气味。

  “还行罢。”黑熊说,“想洗澡就去瀑布下面。”

  “算了,”萧琨答道,“先这样罢。”

  他决定离开圣地,去见项弦时,再好好洗个澡。

  深夜里,萧琨平躺于棺中,双手交叠于胸前,模仿他曾见过的战死尸鬼,想起父亲曾说过,本族是没有未来的,只有过往的记忆。

  疼痛也不失为一种记忆,为缓解疼痛,萧琨只得不停地回忆与项弦在一起的曾经,只叹那段时间实在太短了。

  纵有三次宿命之轮回溯,自己身处其中,却不知好好珍惜。驱魔司的阳光与夏日,西域如牛奶般柔和的天空与天山的巨大影子,昆仑朝圣之路的风雪,洞庭君山的烟雨,开封寒冷冬夜里的满城焰火……

  自从母亲去世后,萧琨便从未奢望过这世上,竟还会有一个人,像她这么爱自己。

  他害怕失去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失去我啊,他将我看得比神州的劫难与安危更重要。

  想到这里,萧琨就不禁嘴角上扬,高兴极了。

  他从不敢想,自己会拥有这样的一段感情,会被这样的一个人认真地爱着。项弦消解了他所有的恨与不甘,在项弦那如同炽日的力量前,萧琨曾经遭受过的一切,都像影子般飞快消逝,心也随之变得清澈起来。

  他也想像项弦一般燃烧起来,变成一团火,照亮幽暗之处,可惜他是地渊的后代,努力许久,终究点亮了一股冥火。

  冥火虽源自黑暗的尽头,一切崩析瓦解的深渊中,这幽幽的骨磷之光,却也希望能像心灯、烈焰、月光、星芒、闪电一般照耀天地。

  萧琨闭上双眼,他十分期待梦,只不知今夜的梦,又将引领他去往何方?

  棺盖上传来急促的轻轻敲响声,萧琨睁开双眼,那敲击声停了一会儿,再次响起。

  萧琨不明所以,推开棺盖,只见面前站着瑶姬。

  “你是来下世找青木之实的,我猜得对么?”瑶姬低声说,“否则他们不会将森罗与万象托付予你。你怎么知道姬满要来圣地?”

  萧琨没有回答,反而道:“你叛离白玉宫,成为妖后,你的手下正在宫殿里吃人,瑶姬,你就没有半点愧疚?”

  瑶姬怔怔看着萧琨,流下泪来。

  萧琨从棺中迈出,坐在一侧。瑶姬定了定神,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桐柏山雅居:

  是夜,苏颂并未特地招待项弦,更没有询问午后之事,而沈括哪怕有个天作胆也不敢在师父面前酗酒,早早地去睡下了。

  苏颂晚饭后,回到书阁中去翻阅藏书,设计新的机关。

  项弦洗过澡,换过衣服,也跟到书阁中。

  “苏大师,我想找有关宿命的古籍。”项弦知道以师门一脉相传的脾性,张嘴就问是得不到答案的,只会让他自己去翻书寻找。

  “都在那儿了,”苏颂只随手一指,“自己看罢。”

  及至夜渐深,外头下起了雨,项弦所查阅无非是诸多运势之书,却未找到留下萧琨的办法,最后仿佛放弃了,取出红线,在书房内席地而坐,沉默地编起了两根红绳。

  “师祖爷爷,”项弦沉浸在思考中,一时忘了称呼,问,“宿命是什么?”

  “宿命即是万物之意志。”苏颂在油灯光下绘制机关图,没有纠正项弦的说法,只看了他一眼,答道,“你希望自己变得如何,希望他人如何,这天地走向何方,一点点的意志垒在一处,聚起的力量能平山川,填山海。但莫要忘了,众生各有其意志,许多时候,你的意志须得与更多的意志对抗,最终是否能扳回一局,就要看你自己了。”

  “因果又是什么?”项弦又问。

  苏颂放下手中木尺,沉吟片刻。

  “这是个好问题。”苏颂的语气极似沈括,俱采取一问一答方式,“你觉得因果是什么?”

  “这桩事,是那桩事的因,”项弦说,“如此种种,相生相合……兴许就是这样罢?”

  苏颂:“那便是了。”

  这实在算不得回答。项弦叹了口气,说:“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因果,我又要如何将他留在我身边呢?”

  “被情之所困?”苏颂随口问,将设计图放到一旁去晾干。

  项弦:“算不上……也算罢,已远远不只情了。我……他是我的性命。”

  “世上,难不成还有人不具因果?”苏颂也是第一次听闻,“父母诞下孩儿,便是他们的‘因’,而他们得以出现的因,又要追溯到更早以前。在时间的长河里逆流而上,你会发现,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出自同一个因。”

  项弦没有回答,再次陷入沉思。

  “假设我为了某些事,回到从前,”项弦说,“譬如说抹去了他存在的‘因’,他便将彻底消失,是这样么?”

  “老夫很难回答你这个问题。”苏颂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项弦忽然有点激动起来,说:“有的人,生来就是如此,他为了某个目的而诞生,在他的父亲眼中,生下他只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然而造成他存在的原因就是这个错误,错误被纠正后,他也将随之消失。”

  “既是不甘心,”苏颂说,“你去成为他的‘因’又如何。”

  项弦不解,望向苏颂。苏颂打量项弦,本以为项弦在自怨自艾,毕竟这名青年来历不明,又背着智慧剑,多少令人疑惑。

  “师祖说笑话了,我又不是他爹,怎么能将他生下来呢?”项弦道,“我只想留住他,在这一切结束后,令他仍有理由留在这世上。”

  “那么,你就是他的因了。”苏颂说,“为了你而存在于世上,这不算正当的理由吗?”

  项弦:“我觉得正当,可要问这天地正不正当、合不合理啊!关键是即便我觉得是的,别人也不一定认!”

  苏颂于是笑了起来,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项弦接道。

  苏颂起身道:“夜深了,早点睡罢,莫要想东想西的。”

  苏颂活动手臂肩膀,回房去睡下。项弦依旧坐在案前,两根刚完工的、拙笨的红绳安静地摆放着,夜风穿堂而过,他突然有感,转头刹那看见了沈括。

  沈括站在书房外,正探头探脑地看他,像是在担忧项弦,又不知是否上前安慰,毕竟傍晚时看见项弦那模样,明显陷入了一生中的重大抉择与因此而带来的痛苦。

  “师……沈兄?”项弦差点又不自觉地喊出“师父”二字。

  沈括来到项弦身畔,观察他的神色,片刻后低叹一声,无奈笑笑。

  项弦对这叹息熟悉无比,自小跟在沈括身畔,但凡任何无能为力,却又必然发生之事,沈括便会有这般表情。

  儿时师徒二人杀了不得不杀,却并非十恶不赦的妖怪;面对诸多情有可原,不得不作的抉择;路过伤痕累累,却不能出手相助的村落……

  “人的力量……”沈括说。

  项弦感慨道:“是很渺小的啊。”

  一语出,沈括与项弦都笑了起来,项弦摇摇头,苦中作乐,抑或对这命运与轮回逆来顺受?说不清楚。

  沈括观察项弦脸色,问:“你悟了?”

  项弦今日傍晚站在山崖那一会儿,再回来时,竟有了判若两人的感受。

  “不悟又能如何?”项弦说,“朝着天地打滚撒泼,大哭大闹么?”

  两人又笑了,项弦明白年轻时的沈括与他一见如故,只想安慰他几句,他们的相处显得无比自然,一如过往之于徒弟,未来之于师父;项弦继续翻阅书册,沈括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未完工的小小装置,以工具进行调试。

  过往的记忆不知为何,竟一瞬间变得朦胧起来,犹如一个即将消逝在清晨间的梦。

  “我少年时便得到了这威震天下的神兵,多年间纵横神州,未有敌手。”项弦自言自语说,“但明王始终未能认可我。”

  “为什么?”沈括专注于他的机括,问道。

  “因为我放不下心里的那一缕执念。”项弦说,“如今我总算知道,持剑者需要做什么。”

  沈括:“嗯?说来听听?”

  项弦:“一旦解放智慧剑的力量,天地间的众生,就再没有区别;金人也好,宋人也罢,辽人、夏人……在神祇的眼里,俱是碌碌苍生,哪怕是家人、爱人,我都不能再执着下去,他们都是这世间的一部分,是天地脉中流转的记忆与灵魂,万物苍生,本是一体。”

  沈括点了点头,项弦又道:“释放七大符文的一刻,我既是天地,却也是凡人,是无限大,也是无限小。我以蝼蚁之身接受宿命,屈服于宿命,我只是宿命本身的一部分。”

  “我舍不得萧琨。”项弦朝沈括说,“智慧剑的责任与他,我只能选一个,但他希望我持剑,这正是我最终说服自己的一点点理由。”

  沈括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项弦。

  “你在做什么?”项弦忽又问。

  沈括笑了笑,说:“这是我某日闲来无事,突发奇想,所制的一件精巧物事,它不是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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