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关头,青龙发出长吟,疾射向心灯,一口将其吞下。
穆天子陡然睁大双眼,魔爪齐出,青龙却刹那昂头,一式深吸,凝聚近四百年修为,借助心灯入体的力量,顿时喷出了一道炮击般的烈焰白光!
穆天子马上出掌抵挡,黑色屏障被心灯之火摧毁,虚空之门在空中瓦解飘零,爆散。
龙在空中幻化出禹州身形,拖着闪烁光华坠落于沙地上,卷起一道尘埃。
地渊,项弦与萧琨朝着地脉的那团蓝光飞速坠落,另一个身影从大地上跃下,犹如离弦之箭般飞向蓝光绽放的地渊深处,随着他们一同旋转。
流浪客身周斗篷飘扬,在空中抖出千丝万缕的细线,牢牢缠住了二人,另一手则射出钩锁,飞上大地,勾住克孜尔石山地裂边缘。
然而地脉之力已难以抵抗,断剑先是坠入了那能量的洪流中,蓝光犹如巨兽,蓦然翻起,卷住了萧琨与项弦。
项弦醒了。
“萧琨!”项弦喝道。
萧琨转身,一手牢牢抓住了项弦。
两人被扯进地脉湍流深处。
第103章 地渊
项弦与萧琨的身躯在地脉的乱流中被不住冲刷,带往下游,断剑与森罗刀始终悬浮于两人身畔,载浮载沉,地脉能量神奇地修补了他们的所有伤口。河流中有着巨大的杂音,那是无数灵魂的哀号与尖叫,纵声欢笑与悲哀痛哭,又或是临别之时,心有不甘的呐喊。
仿佛整个世界里,所有的情感与生老病死,一瞬间扑面而来,闪光的记忆正在能量的河流中流淌着。所有的衣裳、随身之物都被地脉剥离,两人变得不着寸缕。
“当心那个漩涡!”萧琨道。
“能上岸吗?!”项弦道,“我抓住你了!”
两人不受控制地遭受着冲击,地脉几度要将他们分开,越带越深,距离地面已不知是千丈万丈之遥。直到蓝光犹如水流般卷向一个浅滩,将他们同时冲了上去。
项弦胸膛起伏,猛烈喘息。
他看了眼萧琨,笑了起来。
萧琨则望向被冲上浅滩,断成两截的智慧剑,再看项弦。
“心灯呢?”项弦说。
“不知道。”萧琨答道,“兴许被穆天子夺走了。”
“这下全完了。”项弦朝萧琨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萧琨借势起身,突然扑过去,给了项弦一拳。
项弦当场被揍翻在地,萧琨怒吼一声,又冲上前,项弦架住他的手臂,将他身体拧转,骑在他的腰间,也给了他一拳。
两人就像江南的孩童般,毫无章法地互相招呼,且袒露着彼此灼热的身躯。片刻后,萧琨放弃抵抗,仇恨般地看着项弦,项弦则扳着他的头,看了一会儿,眼里隐隐出现泪水。
项弦低头亲了下去,萧琨则反手抱住了他,在地底的最深处动情地相吻,唇舌交缠,身上还带着彼此的鲜血。
萧琨犹如狼一般,嗅闻项弦的脖颈,那是他熟悉的项弦的气味,混杂着他们一场大战后的血气。
项弦按着萧琨的胸膛,试图掌控他,亲吻变得温柔起来,转而成为几分挑逗之意,萧琨却一把推开了他。
“生气了?”项弦道。
“你什么都不说。”萧琨起身,不想看项弦,尽管这一幕彼此早已习惯,但再看见对方的身体时,萧琨甚至难以思索。
“你还不是?”项弦道,“拿着倏忽的什么预言来骗我!我没生你气,你倒是先赖上我了?”
“这不一样!”萧琨转身,怒道。
项弦带着无辜的表情,与他坦然相对,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肌、腹肌,示意他想看就看,说:“你确定这种时候要置气么?”
萧琨:“你……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规矩点!”
项弦伸手过来牵他,萧琨几次避开,项弦却几次扳着他的头,让他转过来,萧琨终于忍不住了,又是一通不由分说的吻。
“痛!”项弦示意萧琨看,嘴唇被咬破了。
“你也咬我,”萧琨说,“来,咬我。”
项弦只是笑,看着他不说话。萧琨又躬身去捡来半截智慧剑,说:“捅我,你杀了我罢!来啊!来!”
“对不起了,哥哥。”项弦说。
萧琨听到这句话时,很清楚自己不占理,项弦本就不记得前世,想起往事后,第一件事就是为了留住自己的性命,而奔赴阿克苏寻找心灯,何错之有?
“我们重来一次。”项弦又抱着他,小声哄他,“像从前那般,我让你来。”
“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萧琨简直哭笑不得。
“不行吗?”项弦说,“又没有人。”
“你……凤儿……”萧琨简直服气了。然而事情已搞砸了,再烦恼也是无用,外加彼此站在对方面前,萧琨无论做什么,目光都避不开他。
……
“躺下。”萧琨拍了拍项弦,慢慢地侧坐在地上。
“凤儿?你想我吗?”萧琨问。
项弦深呼吸,就像到了酒酣耳热之时。
“问你话呢。”萧琨又道。
项弦侧头回望他,刚要开口,萧琨又见他唇上被自己咬破之处,于是扳着他的头,开始亲吻。
唇分时,萧琨再说:“想不想我?怎么不说话?”
但他不等项弦回答,再次吻了上去。项弦的声音被堵住,竟是不容他说话与叫喊。
两人唇间都带着隐隐的血腥味,直到许久以后,萧琨才与他分开。
现在应该听话了——萧琨心想。
项弦捋了下乱发,像个小孩儿般坐着,突然说:“想。”
萧琨茫然道:“什么?”继而意识到项弦是在回答他的话。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萧琨环顾四周,注意力回到了环境上,让项弦起身。
“地脉。”项弦答道。
“得找路出去。”萧琨说,“这下确实完了,穆天子得到心灯,玉门关战场没人驻守,禹州前辈不知道情况如何……”
项弦:“认命罢,智慧剑再也修不好了,咱们兴许永远也出不去。”
他们从心灯祭坛上掉进了深渊之中,又被地脉冲到了大地最深处的角落里,一侧是发着蓝光的河,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好哥哥,咱们再来一次?”项弦抱着萧琨的腰。
“别闹,”萧琨苦笑道,“要死在这儿了!”
“不挺好?”项弦说,“再没别的念想,在这儿你爱我,我爱你,直到一起死,进地脉,就地投胎,多好?投胎的时候,咱们抱在一起,看看会不会被分开。若分不开,说不得投个双……”
萧琨看着项弦,再一次亲了上来,这次他们没有继续了,只是抱着彼此,在浅滩前慢慢坐下,互相搂着,紧贴着身体互相亲吻,无关情欲,仿佛只在诉说着对彼此的爱意。
又吻了很久很久,萧琨稍推开项弦,说:“算了,还是四处走走看看,说不定能出去呢?”
萧琨实在心有不甘,项弦便随之起身,说:“没路的话,回来亲嘴罢。”
“好的。”萧琨答道,继而牵起了项弦的手,“把剑带上。”
地面,克孜尔千佛洞:
穆天子嘶吼着朝坠落于大地的禹州飞去,禹州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名战死尸鬼斗篷飞扬,掠过近十丈之遥,刷然挡在了禹州身前。
“……以我之发肤,献祭始祖。”那战死尸鬼双手十指相抵,喃喃念诵古老咒文,“地渊幽火,与天地之共命,与日月之齐光!”
穆天子下意识于空中退后,只见那战死尸鬼身上腾空升起幽蓝色的烈焰,战死尸鬼全身皮肉崩裂,露出黑色内脏与森森骨骼,靛蓝色血液飞射。
在他背后,虚空之中现出巨大的蓝色脸庞,披头散发的上古神祇,女魃降神!
女魃发出尖锐的哀鸣,从漫天幽火之中抽出一把长剑。
下一刻,穆天子不敢硬撼,以手臂圈转,于空中划出一道日蚀般的圆弧,虚空门轰然坍缩,连带着魔王一同消失。
禹州不住喘息,而战死尸鬼全身的皮肉方缓慢愈合,蒙在了自身那森白色的骨骼上,血液回流。
他转身与禹州相见。
“那是什么法术?”禹州认出了他的长相,与萧琨近乎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幽瞳、清冷容貌。
“兵解之术。”战死尸鬼行武礼,说道,“不过是吓一吓他。”
“鬼王景翩歌?”禹州想起了那个名字。
“正是在下。”景翩歌道,“久仰了,禹州大人。”
两人简单交谈数句后,又望向禹州手中那心灯,禹州朝他递了递,景翩歌却不敢接,说道:“我乃妖族,受心灯之火烧灼排斥,无法驾驭。”
“我是龙,”禹州道,“也用不得心灯,先前吞下它,已灼得我嗓子都要烧起来了。”
心灯焕发出白光,悬浮在禹州手中,为了抵御穆天子,情急之下禹州吞下了心灯,五脏六腑遭受灼烧,不得已又吐了出来。
两人加在一起已有上千岁,一时竟都拿它没半点办法。
“你是萧琨的爹?”禹州认出来了。
景翩歌礼貌道:“是,大人。”
“老子都知道不能胡来,儿子心里倒没半点数。他俩呢?”禹州左手紧握着右手腕,释放龙力以控制住左冲右突的心灯,胸膛上还有被巴蛇刺穿的血洞,正流淌出金血。
“掉进幽冥深渊了,”景翩歌说,“万般劫难,俱是前缘。您不要紧么?”
“你看我像不要紧的模样么?”禹州说,“真担心我,就来接啊!”
禹州只想将这烫手的山芋速速给甩开,奈何景翩歌也不敢接,说:“他们还会再来抢夺心灯,须得尽快为这法宝找到宿主。”
“跟我走!不能再留在这儿了!是死是活,看他们运气罢。”禹州决定先不管项弦与萧琨死活。
禹州再次化龙,载着景翩歌扶摇而起。心灯出现在双角之间,焕发光芒,穿过暗夜,犹如静默世界的一盏明灯,拖着璀璨残影,飞往玉门关。
地底世界:
一切都神奇地消失了,在这不见天日的大地深渊中,责任、取舍……诸多他不得不去面对的,尽数化为乌有。远离阿克苏的千里外,神州正面对近四百年来的最大危机,而他们居然被困于此地,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亲嘴。
萧琨简直无法想象,项弦却仿佛觉得这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