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它么?”撒鸾出现了,手中托起一只被黑化的鸟儿。
“阿黄!”项弦震惊了,睁大双眼。然而随着魔凤凰冲入他的身躯,轰然巨响,他的周身喷发出滔天黑焰。
地渊神宫在萧琨的愤怒之下被摧毁,高昌战场前,穆天子第一次现身,释放出了被魔气所附体的项弦。
萧琨抖开双刀,闪烁着心灯的光辉,在空中舞出连环月轮,与喷发黑气的智慧剑相撞。项弦双目中喷出黑火,已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背后展开了黑雾的巨大羽翼。
刀剑相撞之声惊天动地,金光收敛,回归项弦神志的刹那——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萧琨喝道,“驱魔!”
智慧剑迸出一道裂纹!
强光的暴风席卷了整个战场,项弦在黑暗中伸出手,萧琨不顾一切地来抓他,手指却因使用心灯而崩裂、掉落,项弦被卷入了魔气汹涌的倾宇金樽深处。
“不用治了。”萧琨艰难地朝潮生说,“我的身体,只能再支撑一次心灯释放,过后将散成粉末……”
潮生悲伤不已,将萧琨抱在怀里,呜咽不止。
“最重要的,是救回项弦。”萧琨低声道,“我只没想到,一念之差,害了他,更不曾看出撒鸾体内的魔气……但说什么都晚了。”
梦境中,项弦被笼罩在黑火之中,悬浮于天魔宫内。
“萧琨?”
他们身处白茫茫的荒野,萧琨听得声音,马上转身,寻找项弦的踪影。
“这个给你。”项弦取出了两条手串,说,“是我爹在寺里为我供奉的手串,我们一人一串。”
“不,不行。”萧琨没有接,说,“我要你活着从天魔宫回来,亲手递给我。”
项弦笑道:“都一样,来,我替你系上。”
萧琨要退后,项弦却不由分说,上前抱着他,将手串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循着黑火的踪迹来找我,”项弦低声说,“净化我与阿黄。开封城中,宋帝已被种下了魔种,时间快到了。”
萧琨睁大双眼,项弦放开了手臂,在梦境中飘散。
“哪怕救出项弦,我也会死。”萧琨说,“我的身体正在被心灯灼烧,已时日无多了。”
牧青山与宝音同情地看着萧琨。大雪覆盖了开封驱魔司,自从项弦陷于天魔宫后,萧琨便来到驱魔司,取代了他的正使之位,他终年裹着厚厚的袍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尸腐的气息,同伴却没有嫌弃过他。
“如果你能转世,”牧青山说,“项弦又恰好找到了你,兴许我们能以梦境之力唤起前世的诸多记忆。”
“不了,”萧琨喝着茶,说道,“千万别这么做,这一生我已过得足够艰难,别让我再想起前世。”
宝音同情地看着萧琨。
萧琨长叹一声,说:“他们说得对,我的降生乃不祥之兆。我的家人、师父,都接连离开了我;我想保护的孩子们,都不曾保住;我的家国覆灭,我甚至对此无能为力;连项弦,对我而言唯一的他,亦守护不了……”
“不要这么说,”宝音果断道,“咱们能成功救回他,别往心里去。”
牧青山注视萧琨,萧琨便没有再说下去。
开封城一场大战在寒冬中到来,天魔宫降临于战场上方,战场上是无数战死的军民,戾气升腾而起,六座巨鼎燃起大火。苍狼与白鹿、潮生与乌英纵升空而起,与萧琨一同投向那最终的战场。
萧琨的内丹迸发出“当”一声巨响,音波横扫之下,摧毁了魔鼎,项弦笼罩在黑火之中,飞身而上。
“我恨你。”萧琨哽咽道,以森罗万象刺入了项弦体内的魔种。
“我爱你。”项弦低声道,在萧琨面前,他的身体爆发出滔天的魔气,于心灯的光照之下被驱离。凤凰出现了,它从项弦的三魂七魄中再次诞生,展开了遮天的火羽,开始飞速修复项弦的身躯。
萧琨放开双手,金光万道,智慧剑于虚空中浮现,天地间六大光芒逐一回归剑身。最终,萧琨的心灯从内丹中射出,化作长夜中一点温柔的光,被收入智慧剑。
不动明王降神,在那漫天的心灯光芒中。
万法归寂,唯心灯光耀如昼永存。
项弦被金火笼罩,转身,化作一道光柱,飞射向转生的天魔。
“萧琨。”项弦低声道。
金龙载着项弦与萧琨,飞出泰山之巅。
“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萧琨抱着项弦,低声在他耳畔道,“现在,你知道我的心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伏在了项弦的身上,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全身,项弦的胸膛中,那原本属于萧琨的心脏猛烈搏动。
萧琨最后说道:“你……一定要……忘了我,答应我……不要再想起。”
天魔宫崩毁,穆天子的最后一缕魂魄隐入阴影之中,举起指间的宿命之轮。
宿命之轮逆转,诸多映照着远古的神秘命理的象形文字逐一浮现于长空之中,自盘古创世那一刻起,便如漫漫时光中的浩瀚星辰。
宿命的巨轮带着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与鬼、妖与魔、飞禽走兽、神灵与幻兽的记忆,裹挟着它们冲向时光源头。被夷平的山川再次耸立,奔腾向大海的江河倒流,桑田化作沧海,斗转星移,犹如另一个新的天地凭空诞生。
因果的巨力将他抛向了彼岸,再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玄岳山,风雪茫茫,萧琨站在山腰悬崖尽头,不远处有一堆篝火,点起了在寒冷长夜里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光。
篝火前躺着一个人,似睡非睡,枕着那把扫荡群魔的神剑。
萧琨踏出一步,积雪发出细微的声响,与此同时,项弦所枕的剑鞘下也发出一声轻响,它们细微地重合于一处。
萧琨知道项弦醒了,因为项弦呼吸屏住,已发现了自己的靠近。
第84章 重逢
项弦听到响动接近,一手按上智慧剑,缓慢站起。
他看见一名青年男子站在树下,在风雪漫天的山道中喘着气。
这人身穿黑色武袍,武袍外又穿戴了亮银打造的简单甲胄,唯左肩戴甲,胸膛则有一斜系的护心镜。
对方长身而立,个头比他尚高少许,五官深邃而俊秀,似是北地汉裔,皮肤白得不像常人,犹如长居墓中、不见日光的鬼魅,双目中隐约带着一抹灰蓝色的反光,眼神有摄人心魄的妖艳之美。
接下来,这人把手放在一棵树上,竟如急症发作,抬眼看他,嘴唇颤抖,瞳孔中投出淡淡的、幽蓝色的光。
项弦:“???”
两人对视片刻,那黑衣青年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这是什么杀招?大雪球术?
是他?项弦想起在金兵大营中四处纵火之人——完颜宗翰所述之“同伙”,猜测起此人来意,未及开口,对方已滚得不见踪影。项弦在山路上疾追,顺雪坡飞身追上,只见那黑衣青年已斜斜躺在雪地里,不住喘气。
“喂!你还好罢?”项弦躬身抱起他,检视他的情况,身上没有带伤,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对方不住喘息,项弦马上判断出这家伙的心脏出了点事,躬身听他的心跳。
黑衣青年的心脏跳得极快,更表现得痛苦不堪,一手在胸前、腹部乱抓乱挠,仿佛正经历着彻骨的疼痛。
项弦半抱着他,把他带到了火堆前,一手按在他的额上,火焰之力沸升,令避风的山洞内变得暖和起来。青年渐平静后,项弦见他性命无虞,简单检查他的随身之物。
对方有乾坤袋,是名修行者。
几枚私印、文书、信件,以及一张随身携带的出生纸……纸上一角写着名字:萧琨。
项弦将乾坤袋放在一旁,解开他的衣领,让他得以透气,正伸手探他雪白的颈侧时,这个叫萧琨的人醒了。
“你是谁?你怎么了?”项弦担忧地问道。
“这儿是玄岳山?”黑衣青年道,紧紧握住了项弦的手,就在两人手掌互握的一刻,项弦的心中猛地一动,令他下意识地想甩开,那感觉熟悉又自然,如发生过无数次一般。
不仅如此,面前这家伙,还带着奇特的亲切感,犹如他们早已结识。这缘分注定的相会,不过是一场久别重逢。
黑衣青年摇摇头,努力回过神,说:“对,玄岳山!”
项弦充满疑惑地打量他,迎上那双靛蓝色的眼睛。
“没有时间了!”萧琨仿佛想起了什么,骤然起身。
项弦:“?”
萧琨拉着项弦的手,说:“去找倏忽!我还有话要问它!”
项弦:“???”
项弦反而被他拉起,两人开始跑。项弦简直莫名其妙,路上遇见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还如此自来熟,这是在做什么?
项弦:“放手!你放手!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萧琨回头,皱眉道:“你相信我么?”
“我信你个头啊!”项弦说,“这种时候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我根本不认识你!”
萧琨说:“你叫项弦,你是大宋驱魔司副使,受郭京之命,前来佛宫寺,调查传国玉玺的下落。”
项弦跟在萧琨身后,被他拉着手一路飞奔,实在挣不脱,抓狂道:“让你自我介绍!不是介绍我!等等!你怎么知道?停下!给我停下!”
项弦定神思考他说的话,吓了一跳,找传国玉玺,是郭京亲口吩咐他的秘密,此人从何而知?他的表情变得凝重,总算停下奔跑,手按智慧剑柄,沉声道:“兄台何方人士?查我查得挺仔细啊。”
萧琨认真道:“还想不想找天命之匣了?”
项弦:“!!!”
项弦打量萧琨,萧琨道:“跟我走,快!路上再朝你解释。”说着又来拉项弦的手,项弦抬手挡开,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和你不熟。带路。”
萧琨与项弦同时展开轻功,破开雪地,带起两蓬雪浪,朝山涧内滑了下去。
“郭京告诉你,天命之匣中,存放着传国玉玺?”萧琨进入玄岳山深处,解释道,“但并非如此。”
项弦的疑惑已不能更甚,此人实在太可疑了,但没有恶意。不,不仅没有恶意,言谈之中还颇亲切。
可我从来不曾见过他!
“具体是什么,看见它,你就知道了。”萧琨朝项弦说。
“你这样真的很奇怪!”项弦大声道,“不先解释清楚么?”
萧琨眼中带着笑意,又朝项弦说:“你小名叫凤儿,你有一只凤凰,名叫阿黄,你家住会稽。”
“连我小名也知道?”项弦震惊了,“凤凰?阿黄是凤凰?!”
萧琨又道:“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项弦:“好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萧琨在山涧深处停下脚步,四处张望。项弦满腹狐疑站定,看着萧琨的背影,一时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全是关于这家伙的猜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至少也是在大同那会儿了,我居然没发现!
他有乾坤袋,腰畔的刀也非凡兵……也许修为还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