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宇金樽在空中旋转,绽放出光芒,隐隐间黑气笼罩,即将再一次消失。
项弦先是被魔凤凰拖进了水中,转瞬间再次突破冰冷湖水。
“萧琨!阿黄入魔了!”项弦被魔凤凰拖出水面。
应声虫另一边没有回答,项弦的心陡然一沉。
“萧琨——!”项弦喝道。
应声虫上,魔气震荡缭绕,项弦难以置信地抬头,魔凤凰已载着他,即将飞向远方。项弦知道自己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否则将被它带去天魔宫,萧琨生死未卜,弃他于不顾,极可能酿成无法弥补的大祸!
三、二、一,项弦果断放开了魔凤凰。
魔凤凰沐浴着黑火烈焰,长鸣一声,疾射向大地东面。项弦转头,双目通红,从高空入水,射出一道笔直的光,通往水底大禹遗迹。
大禹遗迹深处:
撒鸾:“我……我……萧琨……”
撒鸾的眼中充满了恨意,发出大喊。
“还有什么说的?”萧琨眼中蓝光敛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悲伤之意。
“我不会原谅你……萧琨。”撒鸾颤抖着道,“你抛弃了辽国,抛弃你的族人,与宋狗勾结一处……耶律家永远不会原谅你——!”
萧琨眼中出现了泪水,低声道:“撒鸾,结束了。”
撒鸾不知从何处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化作一团黑火,挣脱了束缚朝萧琨冲来。
“斛律光!”萧琨一声清喝。
斛律光沿着满是泥泞的地面刷然滑来,萧琨双掌回圈,左手在最后一刻搭住撒鸾脖颈,将他朝自己怀中一搂,把他抱在了身前,右手按住他的胸膛,迸发出强劲法力!
斛律光出现在撒鸾背后,双掌齐出,按在了撒鸾的背上,催动心灯。
霎时间萧琨那得自尸鬼一族的幽冥烈火与心灯光华展开了对冲,形成奇异的漩涡,撒鸾痛苦不堪,狂吼一声,身上魔焰在法力的暴风之中破碎、消散。
“魔也是需要修行的。”萧琨低声道,“你初得魔气,不潜心修行,便冒冒失失地来报仇,修为太浅,技不如人,只有死路一条……撒鸾,你就是这样啊,无论做什么,都沉不下心。”
“啊啊啊啊啊——”撒鸾嘶哑着狂吼,被萧琨搂在身前,奋力挣扎,却无法脱开。穆天子所赐予他的力量在萧琨强大而浩瀚的法力前被吹散,他开始恐惧、剧颤,起初的愤怒化作最深层的恐慌,那是预感到死亡即将降临时的错愕。
斛律光不敢撤手,用尽了所有的修为,萧琨则温柔地抱住了撒鸾,身上蓝光散开,再回卷,撒鸾的身体在法力的冲击之下魔气尽散,恢复凡人躯壳,而心脏处跳动的魔种在心灯的照耀之下开始焚烧,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天魔宫中,一盏魔气燃烧的灯中,火焰逐渐暗淡。
穆天子正竭力收回倾宇金樽,不得不再次分心,抬起手,正要拢住火苗时,火苗中却透出心灯的光华,轰然一闪,弹开了穆天子的手,就此彻底熄灭。
“我……不甘心……”撒鸾的身体变得透明,海量的法力被注入躯体后,出现短暂的灵体化迹象,他的四肢与经脉被心灯与死亡之力同时破坏,此刻纵然萧琨撤去对冲,撒鸾亦将化作污血,无法再活下来了。
斛律光亦到了极限,无力支撑,撤去法力,不住喘息,歪倒在地上。
萧琨闭上双眼,左手放开撒鸾后颈,右手却始终抵在他的胸膛处。
“去罢,”萧琨说,“归入天地脉的轮回中,那里不再有亡国之恨,也不再有痛苦。”
撒鸾:“不!不——!”
“对不起。”萧琨满面泪水,颤声道,“对不起,先帝。”
蓝光轰然爆破,那是凝聚了萧琨毕生功力的一击,魔气散尽后,撒鸾的凡人之躯再无法抵挡,瞬间被吹飞化作千万粉末,在他的面前温柔地散开,一枚小小的石制摆件落地,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萧琨怀中,另一件石制摆件同时碎裂,喷发出黑气,萧琨陡然睁大双眼,正要抵挡之际,魔气缠住了他心脏处的内丹。
无数过往回忆袭来,痛苦与不甘攫住了他的三魂七魄,上京城的烈火,哭喊着逃亡的族人,撒鸾愤恨又悲伤的大喊……
萧琨吐出了一口靛蓝色的血。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大禹遗迹顶部,石层坍塌,伴随着巨响,洞庭湖水涌入。
高处迸发灿烂光华,犹如旭日初升,照耀着抬头的萧琨。
伴随一声清喝,项弦划出一道光痕,轰然坠向战团中央,抵挡在了萧琨身前,蓝色幽火与橙金之光彼此缠绕。
萧琨颤声道:“项弦?!”
项弦双目不再如从前喷出金火,而是闪烁着清醒意志,站在萧琨面前,注视他胸膛内燃起的黑火。萧琨在这神祇之威中不住颤抖,诸多念头逐一闪过心头,魔气攀上他的脖颈,侵入他幽蓝色的双目。
魔焰的声音在萧琨心中回荡不休:
要不是你……撒鸾就不会死……
若非与你相识,绝不至于弃我使命不顾……
六亲缘薄,注定是带来厄运之人……
萧琨站在那金光前,体内魔气与身前金光剧烈对抗。他下意识地想退后,强大的意志力却令他驻足,他一手颤抖着想举刀刺穿项弦的胸膛,另一手则发着抖,按住紧握刀柄的手腕。
“我……”萧琨颤声道,“为我驱魔……项弦……”
众多念头闪过,但手腕上那红绳却拖着他,抬起一手,不断朝向项弦。
项弦身覆不动明王之光铠,展开背后火红翅膀,犹如神祇降世,悬浮于萧琨面前。下一刻,萧琨胸膛魔气暴涨,发出痛苦大喊。
项弦猛地抱住了他,吼道:“萧琨!”
两人在崩塌的遗迹与压顶的水流中紧紧拥抱,全身流动的血液仿佛发生了共鸣。金火袭来,萧琨蓦然惊醒,在那大喊之中,于三魂七魄间缠绕的黑气被不动明王之金火焚烧殆尽!
黑气砰然消失,项弦放开了萧琨,萧琨浑身伤痕累累,不住喘息,与他对视。
“你办到了。”项弦沉声道。
又一声疯狂的嘶吼,从崩塌的遗迹中传来。
两人同时转身,面朝那宏大的巨兽——鲧。
“还没有结束!”萧琨道,“得斩杀这家伙!”
撒鸾被彻底净化,鲧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同时举起了所有的触手,口中喷发出滔天的水流,遗迹瞬间被冲垮。苍狼一口叼住斛律光后颈,拖着他离开鲧魔面前。
“你先引开它!”保持着降神状态的项弦大声喝道。
萧琨祭起幽蓝烈焰,接连顺劈,鲧魔那庞大的身躯带着洪水以碾压之势强行撞了过来,萧琨与项弦在它的面前一如蝼蚁。
萧琨蓦然意识到,项弦已解放了智慧剑的全部威力,这一刻,他就是神明降世,然而不同于之前,他的身畔再没有那飞舞旋转的光团,阿黄不见了。
“阿黄呢?!”
项弦没有回答,只是不住拔高,追着鲧魔的头颅飞去,一抖手中智慧剑,幻化作大日金轮,呼啸着斩下它的六七根触手。然而身在水中,魔气疯狂涌来,鲧魔顷刻间便肢体再生。
“阿黄呢!”萧琨再次喝道。
“把它带到湖中央去!”项弦喊道。
萧琨侧身斜持唐刀,释放水系法力,湖底瞬息成冰,升起冰柱,令他面朝这惊涛骇浪与空中飞掠的项弦。
洞庭湖开始翻腾,以君山前的湖心区域为中点,掀起了巨浪。岳州不少百姓发现了这异变,城中更有士族涌向岳阳楼高处,远远观看。
湖面的浪涛涌向君山,甚至袭向岳州的诸多码头,船家纷纷避让,将船划往高处靠岸。那是真正的“波撼岳阳城”,孟浩然在近四百年前写就的诗篇,竟是成为当下景象,围观人等无不称奇。
鲧魔从湖心处浮现之际,岳州城百姓发出了恐惧与震惊的大喊。
它的个头实在太大了,犹如上古传说中的巨鲸,所有触手伸向天空,触手上的魔人喷发出水流,数万只触手密密麻麻,指向天际,那是三千年里,每一次洪灾泛滥,丧生于湖水中的凡人。被深锁于湖底大禹古迹中的鲧带着对三千年前水患的不甘,攀爬向一具又一具尸体,将它们纳入自己的身躯,化作魔躯的一部分。
它的内心只有一个执念——吞下天地间所有的云雨,令洪水泛滥的大地再次恢复生机。那个念头已盘桓了足足三千年直至现世。
鲧堪比城市大小的魔躯发出哀嚎,魔枪贯穿了它的身躯,爆发出洪水,洞庭湖水面开始缓慢上涨,积攒了三千年的魔气与水流即将彻底爆发而出。
第65章 洞庭
天魔宫中:
穆天子已无暇顾及其他,他甚至放弃了撒鸾,释放魔火,笼罩着即将彻底隐去的倾宇金樽。
同一件法宝在世界的两个角落若隐若现,此时甄岳全力以赴,左手释放出法力,笼罩住倾宇金樽,与穆天子开始争夺法宝。
洞庭湖上:
甄岳右手一扬,指间现出一张绘有密密麻麻的、极其复杂花纹的龙形古符,大喝一声道:“显形!”
天魔宫中:
穆天子撤手,眉目间现出怒意,弃倾宇金樽,双手笼罩魔气,开始施法。转瞬间,王座后的那魔枪飞向他手中,迸发出凛冽黑焰。
随着他的倾身,调动全身力量,魔枪射出天魔宫,朝着大地飞射而去!
洞庭湖上:
白鹿载着甄岳,飞向倾宇金樽,古符贴上琉璃瓶的刹那,天魔宫与洞庭湖空中同时震响,天魔宫内的倾宇金樽彻底消失。洞庭湖高空,旷世法宝显形,被甄岳成功收走。
遥远天际,一杆带着黑光的魔枪呼啸而来,穿过长天与阴云,疾取甄岳!
“当心!”牧青山在空中幻化人形,反手开弓。甄岳早有准备,猛地侧身,在千钧一发之际轻巧避过。魔枪掠过甄岳身前,目标却并不是他,而是斜斜击中了洞庭湖中的鲧魔。
鲧魔被魔枪穿过,顿时炸出魔气,爆出滔天洪水。
苍狼与斛律光被卷向湖畔,苍狼拍了斛律光侧脸一爪,喝道:“起床了!”
斛律光惊醒,吼道:“萧大人呢!”
湖水上涨的速度加快了,宝音道:“水太急了!我抓不住他!”
他们被湖浪冲到岸边,乌英纵几下纵跃冲来,喝道:“老爷和萧大人呢?!”
“我不知道!”宝音道,“我们不与你家老爷一组。”
乌英纵:“我看到阿黄了,阿黄怎么了?”
自从湖面发生异变,乌英纵便攀上了客栈高处,看见魔凤凰冲出的一刻,而湖水再次凝聚为巨浪,这一次的浪涛铺天盖地,在鲧魔出水后,威力已绝非“风浪”可形容,朝着岸边排山倒海涌来,所有人同时大喊,被浪撞向岸畔树林。
“回客栈去取潮生给你做的兵器!”宝音最后大声道,“就放在榻上!”
“什么?”乌英纵跃上树,避过第一波巨浪,茫然道。
“晾衣杆!”宝音道,“那是潮生给你做的!里头有他的绿枝!”
乌英纵顿时明白了,被卷进湖底的,是对他而言,这辈子最重要的二人,必须马上把项弦与潮生救出来,哪怕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牧青山与苍狼各自载着甄岳与斛律光升空,躲过惊涛骇浪。湖水已涌向岳州城的城墙,还在不断上涨,城中百姓慌张逃离,守卫竭尽全力,将城门关上。
潮生被一个浪头打进了湖中,一个黑影泅水而来,抓住了他,乃是乌英纵所化的巨猿。
巨猿一手搂着潮生,以肩膀托着项弦,升上湖面。
他们同时出水,四面八方全是断木与被冲散的舢板,巨猿托起潮生,让他到水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