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云州还没想好措辞,便先看到了他头上的血迹,“受伤了?”
“嗯,”刚找回记忆的张怀安甩了甩脑袋,“小伤。”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在水里撞到了石头,伤到头了,所以想起来一些东西。”
“怀……”
“还这样叫我吧。”
“眼下赵叔忙着,我给你包扎一下吧。”楚云州低头咳了一声,“怀安。”
张怀安擦了擦身上的水渍,说道:“多谢。”
两人跟着护送殷瓒的队伍,回到县衙,兰哥儿早就在门口守候了,看到楚云霄和大哥平安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事最好,没事最好,我去熬些姜汤来。”兰哥儿摸了摸楚云霄的头和脸,又拍了拍他的手脚,确认没有受伤后,脸上才露出笑意。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楚云霄看着兰哥儿的疲倦的脸色,心疼的亲了亲他熬红的眼角。
“糖宝跟悦悦都想你了,这会都醒着呢,你忙完了,便去看看他俩。”
兰哥儿看着眼下这么多人,有些脸热,他推开挡在身前的楚云霄,几步快走进了厨房。
“既然殿下无事,大家伙先散了吧,都回去休息休息,其他事情明日再商讨。”
鲁武听到赵潜说殷瓒无大碍后,才带着士兵离开了县衙,回了自己的住处,眼下只剩殷瓒的一群暗卫,平时他们都躲在暗处,总是不见踪影,如今都在明处,还感觉处处不习惯呢。
“十一,先带他们去休息,这件事等你们殿下醒了再说。”
楚云霄看了眼被拖回来的那具尸体,抬眼望了望又阴沉下来的天,心中略感不妙,皇帝稳坐朝堂,太子日渐长成,那些人要坐不住了啊。
楚云州简单处理好张怀安的伤口,正准备去看看殷瓒伤势如何,张怀安叫住了他。
“楚大哥,这些日子多谢,我,我想回西域去,有些故人遗愿还需要我来完成。”
“且去吧,一路小心,事情都办完了记得回来看看。”
自知留不住,便也不强求。
赵潜下笔如有神,三两下写了五副药方,让人赶紧去抓药来,又嘱咐兰哥儿把炭盆烧上,屋子门窗紧闭,为了保暖。
床上躺着的殷瓒,意识还没有恢复,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露出咯咯打颤的牙齿,牙关紧咬着,脖子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他的手紧紧地抱住棉被,整个人冷的缩成一团。
“药强灌下去了,经这么一冻,日后这身体怕是不好了呀,唉,”赵潜放下药碗,“再拿着厚棉被来吧。”
“我去拿。”兰哥儿立马转身离去。
楚云州告别张怀安,赶到了殷瓒所在的院子,一进来便看到跪在院子里,黑黢黢的一群人。
“干嘛呢这是,哭丧呢?等一会殿下醒了,挨个打你们的狗头。”
“殿下醒来,就是赐死,奴才们也高兴。”
跪在最末尾的小暗卫,看着不过十二三岁,通红的眼睛止不住的流着泪,说话的鼻涕都要淌嘴里了,他随意的抬起袖子一抹,眼泪鼻涕糊的哪都是。
“罢了,十一你跟我来,其他人都回去。”楚云州带着垂着眼,一言不发的殷十一进了房间。
推开房门,便感觉热气腾腾,屋内温暖极了,几步路的距离,楚云州硬是走的出了汗。
“赵叔,如何了?”
赵潜收拾好东西,抬眼看着楚云州,“来了?殿下无事,等着缓过来喝着药就好,只是这炭火恐怕要烧个十天半个月,断断不能再冻到一点。”
“听到没?你们殿下现在就是得精细伺候着,你就在跟前侍奉,等你们殿下醒了你再请罪。”
殷十一无言,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复健太慢了,磨蹭了六个小时才写完。。
(本来计划张怀安有一条cp线的,但是太久没写,思路断了,所以就无了qaq)
第76章 回京
自从不下雨后, 天气一天比一天干燥,眼下都已经入秋了,京中的昱哥儿还穿着夏日的薄衫。
这会他正躺在树下摇椅上, 手里拿着从西域进贡的葡萄,一口一个的吃着,另一只手拿着几张信纸, 翻来覆去的读着。
“还看呢?哥夫, 这信你都看了千八百遍了, 也不嫌烦的慌。”楚乔乔从书院回来, 推开门便看到他那思夫心切的哥夫,又在睹信思人。
“乔乔回来了?”
昱哥儿放下信,站起身来, 从树下的石桌上拿来几个木制的玩意, “秋水那小子送来的,我说你一会就回来,留他在家吃饭,那小子一听溜的到挺快, 怎么叫都不回来。”
“他的手倒是巧的很。”楚乔乔拿起其中一个木雕的风车,上面的每一个扇片都精巧细致, “我一会给他送点葡萄过去。”
“小爹爹!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呀?”楚逾明从外面跑了回来, 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小米。
小米今年八月已经跟刘小完婚了, 本来刘小的意思是等他师父楚云州回来主持婚事的, 但是他师父来信说, 等不得, 不要耽误了良辰吉日, 所以就在昱哥儿的安排下成亲了。
婚后小米还是坚持在楚家伺候楚逾明, 昱哥儿怎么赶都赶不走, 态度稍微强硬一点,小米就是下跪磕头,说什么救命恩人无以为报啥的,再加上刘小也愿意让小米在这,昱哥儿无奈只好作罢。
“你自己来读。”昱哥儿把信递给楚逾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亲自下厨。”
“小爹爹做的都好吃,要是再加点甜甜的拔丝地瓜就更好了。”
楚逾明拿着信,艰难的认了几个字,一听小爹爹要下厨,立马把他父亲回来的事丢掉,掏尽脑汁捡好听的话说给昱哥儿听。
“哎,我的信。”
昱哥儿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信来,这信是前几日楚云州刚刚送来的,报平安的信,拿着这信,昱哥儿担心了整整半个月的心,终于松了些。
信上还说,不出半个月就能回京,昱哥儿整日的盼着,感觉度日如年。
楚逾明撇了撇嘴,毫无诚意的跟昱哥儿道歉,今年五岁的他刚刚启蒙,那信上的字他也认不得几个,也不晓得为什么小爹爹天天抱着几张破纸。
“你呀,”昱哥儿听着他的话没脾气,点了点他的脑门说道,“跟你小姑姑一样,爱吃甜的,我就不给你做!”
虽然是这么说,晚上的饭桌上还是出现了楚逾明爱吃的甜食,可给他吃高兴了,睡前又被按着刷牙也没挡住他的开心。
“今日是几日了?”
睡前,昱哥儿照例问了问小麦。
小麦吹掉蜡烛,屋里瞬间黑了下来,“回正夫,今天九月初九,夜深了,早些睡吧。”
黑暗里,昱哥儿小小声的叹了口气,怎么才过去五天啊,相公都已经离开三个月了。
好想他。
“阿嚏——”
坐在马车里的楚云州揉了揉鼻子,懒散的靠在车窗边上,殷瓒放下手中的书,搂了搂身上披着的裘衣,低头咳了几声。
“喂,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病殃殃的,还要夜以继日的赶路,不要命了?”
鲁武骑着骏马从窗外路过,嘲讽了他俩几句,便赶着马溜走了,笑话,他可不想让殷十一——那个老妈子瘾犯了的追着打。
“楚老板,邓……百川书院的功劳,我会如实汇报给父皇的,刺杀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跟父皇对这件事都心里有数。”
殷瓒动了动嘴角,还是笑不出来,他摸了摸怀中那个泡了水的木雕,眼眶微微湿润,平时再怎么成熟稳定,这会提起死亡还是会动容,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嗯,”楚云州捏了捏眉心,“多谢。”
水患过后,为了预防时疫发生,楚云州提议将尸体焚烧,那些迂腐的百姓,从小受过的思想便是入土为安,怎么能忍受亲人尸肉未寒?
那天,小叶子照例去探视受伤的百姓,一进帐篷便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小叶子还以为是伤者的伤口腐烂了呢,便多逗留了一会,给伤者的伤口做处理。
“天气热了,一定要勤换衣服勤洗澡,洗的时候要避开伤口处,伤口裂开了,发炎了,要记得找我们重新包扎……家里有去世的人,要交给我们处理,不然会很麻烦……”
小叶子跟邓箐学的,像个老学究,叨叨起来个没完没了,没注意到伤者面黄肌瘦的脸,突然狰狞起来,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小叶子的胳膊,破了皮出了血。
“嘶——做什么啊你?”
伤者裂开嘴角,露出带着血渍的牙齿,嘴里吐出小叶子听不懂的话:
“去死吧,一起去死,你们别想带走我的娘亲!谁都别想!咳咳咳,你们不是怕我娘亲传染脏病吗,我现在就传染给你,哈哈哈——咳……”
他吐了一口黑血。
小叶子这时候才想到,这位伤者家里有一位年迈的母亲,这几天来给他包扎伤口,倒是一次也没有看到过这位母亲。
为了阻止时疫散播,楚云州和赵潜将这一家子和小叶子隔离起来,又让鲁武的人搜查了所有难民的家中,竟是搜查出不少已经腐烂的尸体,有几户人已经有了症状。
“隔离起来,将他们全部隔离!”赵潜气的站不稳脚,浑浊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腐烂的尸体全部烧掉,再、再熬麻黄汤、银翘散,让有症状的人日日服用……”
“赵叔放心,药不会缺的,还请您务必阻止这场灾难。”刚能下床不久的殷瓒行了一礼,当下便摇晃了一下身躯,殷十一急忙搀扶住。
“烦请帮我弄些高浓度的白酒,纱布…棉布就好,”楚云州也说道,
“白酒可以杀菌…菌就是看不到的一种传染的东西,白酒可以杀死一些,进出那些隔离的地方,要用棉布掩面,出来后要用白酒洗手。”
楚云州和赵潜对视一眼,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阻止时疫的到来,只能竭力不让它恶化。
小叶子因为直接接触了传染源,他的病情阻挡不住的恶化了。
先是咳嗽,发热,再演变为皮肤生疮,腐烂,吐血,邓箐见不得小叶子没人照顾,自请陪他隔离。
小叶子去世后,邓箐也有了感染的症状,他便留在了隔离区,照顾那些不幸感染,却无人照付的孩子们。
“殿下,夜深露重,睡会吧。”
到达京城,已经是九月十三,中秋佳节刚过,京中团圆的氛围还没彻底熄灭,也算是没有辜负昱哥儿中秋团圆的愿望。
“回来了。”
昱哥儿早早便得知消息,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他看着楚云州沧桑了不少的脸,抬手抚摸了几下,粗糙的胡茬都有些扎手。
“嗯,回来了。”
楚云州贴脸蹭了蹭昱哥儿温软的手掌,满足的喟叹一声。
家的感觉,踏实的感觉。
“父亲!”楚逾明见两人都不说话,急不可耐的抱住了楚云州的大腿,“你变得好老。”
“?”
楚云州瞪大了双眼,这几个月说是风餐露宿也不为过,当然注意不到要保养,连胡子都是昨天夜里刚刮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吧,昱哥儿不会嫌弃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