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着不该靠近,闻人晔动都不动一下,目之所及,那桃花落在魏婪的左眼眼皮上,衬得玉面白皮,活脱脱桃花妖成精。
闻人晔脑子里满是自己要被吸干精气了。
魏婪两指拈下桃花,笑道:“陛下这是什么表情?”
闻人晔开始找话题:“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看看而已。”
魏婪将桃花碾碎,看着指腹的花汁,伸手抹到了闻人晔的衣服上,“要是当初没有学道,我或许会做官吧。”
他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失落之意,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闻人晔好奇:“你是举人?”
“不是。”
“秀才也不差。”
“不是秀才。”
“…好歹读过书,总归肚子里有点墨水。”
魏婪抬眸,漆黑的瞳弯成半月,“我没读过书,只是识得几个字。”
那你当劳什子官?
闻人晔怒极反笑:“你是不是一天不耍朕,心里就难受?”
魏婪无辜耸肩,伸手去勾树枝上垂落的红绸缎,“我是真心的,只是没有读书的条件而已。”
红绸柔顺,从他的掌心滑了出去,魏婪也不恼,不厌其烦的去勾。
闻人晔定定望着,忽地拔出剑。
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嗡鸣,他手腕一转,剑尖下劈,接着纵身一跃握住那根断枝。
红绸完好无损。
桃花在剑气中如雨般落下,砸了魏婪一身,他接过闻人晔手里的桃枝,看着少年君王得意的表情,缓缓解开红绸,将桃枝递了回去。
桃花妖似的人轻声说:“红绸寄我,桃花赠君。”
闻人晔若是照照铜镜,便能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引人发笑,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仔细算来,新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魏婪将红绸绕在手腕上,问:“陛下几岁了?”
闻人晔新奇地将桃枝捏在手里,闻言挑眉:“你连这都不知道?”
“打听圣上的隐私,死罪。”
魏婪说着扭头看向长廊方向,同偷窥的户部侍郎四目相对。
户部侍郎吓了一跳,连忙低头拿起一卷竹简,胡乱看了起来。
魏婪施施然收回视线,又问:“二十五?”
闻人晔:“二十一。”
魏婪点点头,没提自己。
但闻人晔知道,魏婪是所有道士中最年轻的,未及弱冠已是求仙台十六道长之首,如今,约莫二十三四。
又逛了一会儿,时至晌午,该吃饭了。
五花八门的菜式摆了满满一桌子,一群大臣候在旁边,被闻人晔挥挥手驱散了。
只剩下魏婪幽怨地望着他。
最是人间好颜色,魏婪顶着这么一张脸露出疑似被始乱终弃的表情,闻人晔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鬼还要吃饭吗?
思想占据了高地,闻人晔在脑内模拟了一番僵尸吃肉的画面,眉心紧锁。
拒绝了太监们布菜,闻人晔用筷尖指了指桌上的菜,“你能吃这些吗?”
他的本意是确认鬼能不能吃东西,魏婪理解为道士能不能吃肉。
必须能。
吃了一口,魏婪就放下了筷子。
他现在是稻草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魏婪叹了口气,死死地盯着闻人晔,如果怨念有实体,这间屋子已经超载了。
被魏婪这么盯着,几口之后,闻人晔也放下了筷子。
“你别看朕了,”闻人晔瞄了眼外面的日头,“过了午时,你就安心去吧。”
“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说到这里,闻人晔胸口更闷了。
半个时辰之后,魏婪上了马车,闻人晔大刀阔斧坐在旁边,心中默数了十个数。
十数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不应该啊,他今早特意派人去大狱里问了魏婪那些同行们,这个时候魏婪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魏婪手指一动,挑开闻人晔的袖子,看到里面贴着朱砂画的黄符,显然是今早刚去大狱找人画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陛下以为我死了?”
闻人晔心虚不看他:“你脚不着地,没有脉搏,难道还能是活人吗?”
魏婪没反驳,歪倚软垫上,坏心眼地笑着:“若我真的不是活人,陛下怎么敢收我的桃花。”
“不怕我索了你的命吗?”
以为魏婪想把花要回去,闻人晔正襟危坐:“朕是天子,真龙护体,没有任何邪祟能伤害朕!”
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笑了吗?
“而且,你怎么能在完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活到现在?”
闻人晔确定,不可能有宫人敢违抗皇命,偷偷给魏婪送吃的。
他想到了南疆传说中的特殊蛊虫,又想到了江湖中盛传的特殊药丸,魏婪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魏婪:他为什么这么多疑啊?】
【系统:让他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魏婪:我只会炼丹,不会配药。】
【系统:丹药也算药,慢性毒药。】
是药三分毒,丹药十分毒。
魏婪遗憾的放弃了推销仙丹的计划,拉着闻人晔的手去摸自己的胸口。
闻人晔瞳孔收缩,却听魏婪说:“你摸摸,我有心跳,是活人。”
隔着层层叠叠叠叠层层的衣服闻人晔什么也没摸出来。
魏婪意识到了什么,半弯的眼缓缓睁开。
【魏婪:稻草人也没有心跳,对吗?】
【系统:…嗯。】
闻人晔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噗通”“噗通”,震得他头脑发胀,呼吸紊乱。
“看来是朕弄错了,”闻人晔抽回手,声音发紧:“魏师确实是活人。”
魏婪:“?”
【魏婪:他听到什么了?】
【系统:他自己的心跳声。】
魏婪恍然大悟,一路走来,他这张脸帮了大忙,管他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会不自觉的相信他的话。
仙人皮,风月骨。
魏婪拨了拨腰间的玉珏,听着丁零当啷的脆响,“都说我会仙术了,陛下,你也该信了。”
“你那几个同行…”闻人晔狐疑地问:“他们也能?”
魏婪摸了摸下巴,“大家的看家本事都藏着,我也不好说。”
闻人晔有把暧昧氛围转变成严肃正剧的能力,突然话锋一转,提起了清河郡。
“你可曾瞧见户部侍郎?”
魏婪回忆了一下,“高高瘦瘦,长得像具骷髅的那个?”
“嗯,清河郡太守是他的妹夫,你觉得,清河郡太守的位置换谁上任比较合适?”
魏婪指了指自己,“我一介道人,不能参与朝政吧?”
难道真的要篡位了吗?
有点激动。
闻人晔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问魏婪,或许是因为他一口咬定清河郡太守有问题,或许是因为他那古怪的能力。
总之,闻人晔想信他一次。
如果魏婪给出的人选不行,闻人晔便当之前的一切都是魏婪误打误撞,既如此,欺君之罪——
“陈温。”魏婪道。
先帝还在时,作为备受宠爱的道士,有不少官员曾经想要从魏婪身上入手,借他的口左右先帝的想法。
魏婪听说有个寒门出身的探花陈温,被他们联手踢到了寒苦之地做知府。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让魏婪选中陈温的理由是,信息栏有一条小道消息,说宋承望曾经有意将陈温拉进宋党。
对于一介寒门,能够加入宋党,就是获得了跨越阶级的请帖,接着只要同世家联姻,几代下来,便会诞生一个新的百年大族。
巧的是,季党也抛出了橄榄枝。
陈温不知道是情商低没看懂,还是故意装傻,两个都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