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钊也看的不太舒服，他揉揉太阳穴，把剩下的书单独归放在一起，以便和看过的区分开。

　　不过这一天下来，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虽然书籍内容各不相同，但如果非要做个总结归纳，它们都是和一些少有人知的巫术相关，包括阿影和萧白之间所谓的契约签订，这是一个献祭灵魂的契约，也难怪阿影会一直感应萧白，而借由他口中说出的与管家相反、萧白没死这件事，就令人非常疑惑了。

　　唐枫：“阿影自己也说那天主家出了事，而在那之后萧家一蹶不振甚至把这套别墅出卖，我觉得这件事和萧白有关，所以我也倾向于管家没有说谎，至少在他看来，萧白是真的死了。”

　　秦钊：“我和你看法相同，阿影对萧白应该是源于灵魂上的感知。从我们今天的成果来看，萧家之前应该是个巫术世家，萧白四岁的时候第一次遇到阿影，此后每四年萧氏夫妇都会来别墅和管家密谈，直到他二十岁被带离这里。我怀疑他们的谈话内容与阿影有关，也与萧白的病有关。”

　　唐枫：“可是有一点很奇怪，萧家是巫术世家，萧白四岁的时候擅闯那个神秘的屋子把阿影带了出来，然而萧家似乎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常，让他俩保持关系保持了十六年。”

　　这也是秦钊纳闷的地方，他沉默许久，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萧家没落了。”

　　阿影当年对巫术一无所知，并不存在找到骗过萧家人眼睛的方法。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萧家家族没落，毕竟巫术与传承有关，也与个人体质有关，例如一个看不到鬼的人，再怎么教他理论上的方法，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久而久之，很多巫术只能存在于书上，却无法被后人学到。

　　也就是所谓的断了传承。

　　唐枫：“我懂了，萧家应该就处在这个尴尬的局面中，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们从书上学到了禁锢阿影的方法。可哪怕禁锢住，他们依然无法感知阿影的存在，每次过来检查也只是流于表面，像是阵法有没有损毁等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

　　秦钊：“但萧白的死破了这个局。”

　　屋内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秦钊：“萧白用自己的死换了阿影的自由，然而阿影……冲破了一个囚笼，又陷入了另一个囚笼之中。”

　　他对自由的向往只存在于和萧白一起这个先决条件上，没了萧白，所谓的自由毫无意义。这个执念成为了他唯一的支撑，伴随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没有萧白的日子，情根深种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早已成为了他的心魔。

　　唐枫：“为什么他没和阿影说呢，如果说出来的话……”

　　“说不出口的，我倒是很理解萧白的想法。”秦钊蓦地想起什么，苦笑，“想让他忘了自己，又害怕他忘了自己。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希望对方忘了自己继续好好生活，另一方面，如果对方真的忘了自己，又会觉得不甘心。”

　　唐枫翻身滚到秦钊身边，抬手紧紧抱着他，闷声道：“你说的我心里不舒服，给你个机会，哄哄我。”

　　秦钊吻上他的额头。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晚上11点，熟悉的八音盒声再次响起，传遍了整间别墅。

　　“我们要怎么找到萧白呢？”唐枫枕着他的肩窝，微微阖目。

　　闭上眼睛后除了视觉以外的感知被放大不少，唐枫听着这段熟悉的旋律，突然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声音。

第93章

　　从第一夜八音盒响起时，唐枫就听到过似有若无的风声，起初他以为就是外面的夜风而已，后来也没太关注过。

　　但现在……

　　唐枫试着深呼吸，主观将八音盒的声音屏蔽掉，只认真聆听风声。

　　哒哒……哒哒哒……

　　他按照风声的节奏轻轻敲击床沿，直到八音盒循环奏响第二遍才停下。

　　“怎么样？”唐枫问秦钊。

　　秦钊：“和八音盒的旋律对得上。”

　　“是萧白……”唐枫看向窗外，“他还在这儿，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阿影。”

　　只可惜这个风声太弱了，阿影又守着八音盒，声音那么大自然掩盖掉了回应的声音。

　　秦钊：“明天去找管家谈谈，据阿影说，主家出事后曾把管家叫去过，他照顾了萧白二十年，又去处理了后事，肯定知道萧白遗体所在。”

　　唐枫：“好，那咱们分头行动，我去找管家，你留下来把剩下的书看了。”

　　秦钊：“……”

　　唐枫微扬着下巴看他，“干嘛，有意见？”

　　秦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书有多难看，我认为以咱俩的关系，至少也该同甘共苦。”

　　唐枫不为所动。

　　秦钊还想继续挣扎，唐枫突然凑到他嘴边亲了一口，“这样够不够啊？”

　　“不够。”秦钊甚至都没有思考，直接否认，“我又不是被亲一口就能满足的人。”

　　“让你看点书而已，小气劲吧……”唐枫又给了他一个深吻，“这样呢？”

　　“还是不够……”

　　唐枫轻轻咬着他的下唇，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含混道：“换了别人，敢这么跟我推三阻四的早被打折腿了，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秦钊长长出了口气，享受着他的主动，“对啊，我就是这么恶劣，仗着你喜欢我，为所欲为。”

　　他猛然搂住唐枫的腰，反客为主的将他压在身下。湿热的鼻息扑在颈间，唐枫拿起枕头丢向开关，屋内顿时陷入了黑暗，只留下斑斑点点的星光。

　　今天的唐枫格外主动，敞开怀抱似要接纳他的全部，耳鬓厮磨间，还是秦钊先泄了气，“算了，看书就看书吧，谁让我也喜欢你呢……”

　　“男朋友真好。”唐枫舒服的头皮发麻，紧紧勾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片刻，泛着水光的眼眸迷离的望着他，掌心抚着他的脸，故意引诱道：“乖，再加把劲，我饿了好几天，这点可不够吃。”

　　“小坏蛋……”秦钊轻轻吻上他的眼眸，加快了动作，“听你的，都听你的……”

　　……

　　管家在别墅里的存在感极低，非但必要的时候，甚至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唐枫找了一圈沒看到人，直接去了他的卧室，只是几天过去，管家看着又苍老了几分。

　　“请问有什么吩咐？”管家保持着基本礼节，给唐枫倒了杯茶。

　　茶汤清亮，唐枫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还是萧白的事。”

　　管家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但他依旧坚持自己之前的说法，“小少爷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唐枫把茶杯放回原位，“其实我想和你聊的别的内容，比如……”他直直看着管家的眼睛，“萧白有没有和你提过关于朋友的事。”

　　管家眸光微动。

　　这一切都看在唐枫眼中，唐枫知道自己猜对了，“根据我的调查结果，别墅里出现的一系列问题都和萧白的这位朋友有关。”

　　“是吗……”管家垂下眼帘，“他还在这里吗？我没见过他。”

　　联想到貌似只有萧白能看见阿影，唐枫觉得这可能和自身的体质与能力有关，但这并不是重点，他需要的是找到让管家开口的办法，“他一直都在，而且提起你的时候和萧白一样，都叫管家叔叔。”

　　听到管家叔叔四个字，管家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其中又带着一点欣慰，挣扎片刻后微微阖目，似乎是放弃了。

　　“小少爷的确和我说过他，那是小少爷离开这里的前一晚，也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那天晚上，管家像往常一样给萧白送药，推门进去的时候，萧白正坐在窗前，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小少爷，该喝药了。”

　　管家把温度适宜的药汁送到萧白面前，同时也备好了漱口水和水果硬糖。

　　萧白盯着那碗浓郁的药汁，过了很久才端起来，但却没有直接喝下。他看着碗中自己不太清晰的倒影，问道：“这是最后一碗了，对吗？”

　　“对。”管家回道，“等明天小少爷离开这里，就再不用喝药了。”

　　“真好。”萧白挤出一丝苦笑，“这药好苦，我喝了二十年，终于解脱了。”

　　他将那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后，萧白把药碗放到桌上，随手拿起一颗糖放到嘴里。

　　看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管家多问了一句，“小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白抬眼望向他，怔了片刻，然后像小时候那样，微微笑着朝他伸出小指，“管家叔叔，我们来拉钩钩吧。”

　　从小到大，萧白的生活资源称不上匮乏，甚至比普通人富足很多，主家那边会定时送来一切生活物资，但这其中总有萧白想要而没有的，比如一些小玩具，比如他喜欢的故事书。每当这时，他就会去找管家叔叔撒娇拉钩钩，请他帮自己买回来并且保密。

　　管家微微俯身，和他拉钩，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许多，“小少爷想要什么？”

　　萧白依旧笑着，“我想……等我死后，管家叔叔把我的骨灰带回来，撒在院子里。”

　　管家：“小少爷胡说什么？！”

　　萧白：“没胡说，都到了现在你也不用瞒着我，有些事，去年我就知道了。”

　　那是萧白的十九岁生日。

　　萧氏夫妇破天荒的在非四年的时间点上来到别墅，照例和萧白聊了几句后，就和管家关门密谈。

　　彼时的阿影已经得知自己离不开别墅范围，每天都在找办法，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的跟着萧白。而萧白已经想好了对策，阿影能离开最好，离不开他就继续留在这里陪着阿影。

　　然而这间别墅是有秘密的。

　　萧白从小就猜到了这点，不过想到反正以后都要离开，秘密什么的他不关心也不在乎。可现在最坏的结果是一直留在这里，甚至要过一辈子，所以关于这间别墅的秘密，萧白觉得自己应该了解一下。

　　似是没料到萧白会在外面偷听，屋内人就像往常一样，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从他们三人的对话中，萧白大致拼凑出了一个持续近二十年的计划。

　　萧家是一个古老的巫术世家，但随着继承者的天赋越来越差，已经处在没落的边缘。二十年前，萧白的父亲在一本古书上找到了秘法，随即妻子怀孕，九个月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正是萧澜和萧白。

　　但在萧家的记载中，双胞胎是不幸的象征，而萧澜和萧白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萧澜患有心疾，萧白患有腿疾，夫妻二人合计之后，决定只留下一个。

　　既然要留一个，肯定是要留天赋较高的。

　　于是又经过了一系列的测试，还在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就此被定下了各自的命运。

　　萧澜是要留下的，而萧白正好可以作为他心脏的供体。

　　至于为什么拖了二十年才做手术，萧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这些年所吃的药全都是为了养护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为了让心脏保持最好的状态，药里还加入了一些特殊成分。

　　这些特殊成分几乎掏空了萧白的身体，他现在看着状态不错，实际已经是一具空壳子，就算到时不被拿走心脏，他也无法活下去。

　　这也就意味着，留给萧白的是个死局。

　　“他们要的只是我的心脏，其他的要怎么处理……大概是一把火烧了吧。”萧白抽抽鼻子，“你把我骨灰带回来好不好，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不想离开。”

　　管家喉头微涩。

　　他是萧家的家仆，要忠诚于先生和夫人，可萧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再冷淡的人相处二十年也是有感情的，更别提还是日夜照顾。

　　“管家叔叔，当我最后一次求你，好不好？”

　　最后，管家答应了他。

　　只是要来骨灰而已，想必先生和夫人不会反对的。

　　“我以为小少爷会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