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伥鬼，蝼蚁仆傀

　　直到他闯过了终极副本又猜到了暮色的真实身份，再将一切的线索联系起来，答案便是显而易见的。

　　所有人都知道骷髅萝莉曾经在副本中差点死掉，是因为和魔鬼签订契约才活下来并掌控了契约中心，可这所有的经历都是大家道听途说。骷髅萝莉确实签订过契约，但对方并非是魔鬼，而是有能力操控副本的暮色。

　　自那以后，她成为了暮色的眼线，代替他监视着玩家的一举一动。

　　无论对错，骷髅萝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活下去，既然如此，唐枫闯过终极副本改变雾隐城才是最好的选择，她根本没必要对唐枫痛下杀手。

　　可她偏偏这么做了，这就说明唐枫去闯终极副本这件事影响到了她的生命安全。唐枫以前不懂，可见到暮色后，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因为终极副本，而是闯过副本后见到的这个人。

　　“暮色，以前是我判断错了。”说完，唐枫扬手指向坐在台阶上的暮色，“你才是神明座下的伥鬼，骷髅萝莉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傀儡而已。”

　　暮色冷冷一笑，“是，你猜对了，可那又如何？”

　　慢慢垂下手臂，唐枫也笑了，“不如何，只不过确定了你们各自的身份，也方便我判断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唐枫：“暮色，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王座，这么多年，一个人很难过吧。”

　　暮色：“开什么玩笑！”这句话仿佛触到了暮色的逆鳞，他猛地站起，目光阴狠恨不得将唐枫杀之而后快，“你根本不懂这里的好，我就是这个空间的主宰，我可以随意操控玩家的生死，我就是这里的神！！！”

　　唐枫：“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这样，那骷髅萝莉为什么孤注一掷的要杀我呢。”

　　暮色沉默。

　　“让我来说吧。”唐枫继续道：“我为了把秦钊带出副本，曾经和中古阁的老头有过接触，你知道的，制作道具卡过程很复杂，其中还牵扯一些我根本不想了解的契约关系。歪嘴老头曾经和我吹过一句，他说就算是主仆关系也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主人死仆人也跟着死，但他不一样，他可以选择另一种更安全的，即便是我在副本里出了事，也能让秦钊好好的活下来。”

　　“可你毕竟和我不一样，如果是你，为了稳妥起见，你和骷髅萝莉签订的主仆契约一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为了不让她背叛，你大概率签订的是前者。骷髅萝莉不想死，选择杀我，也就是说我过了终极副本，你很可能会死，你一死，她也活不成。”

　　“所以我才问你，你一个人是不是很难过。在这里的人不会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我相信你还是个玩家的时候是想活命的，可在这里，漫长的生命带给你的只有折磨。”

　　“暮色，你想死，你想解脱。”

　　“在我戳穿你的身份前，你一直在诱导我、让我向神明许愿成为新的神明，我猜，你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向神明许愿成为雾隐城的主宰，然后获得了副本的控制权，获得了操控别人生死的快乐。”

　　“只可惜伥鬼就是伥鬼，永远也成不了神！！！”

　　当年的积分透明，对所有人可见，暮色以三倍积分碾压第二名，成为了玩家们仰慕的存在。可他并不满足于此，在他心中，一切的仰慕都是对实力的向往，他认为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既然不一样，他就应该获得更多。

　　有时他走在街上，看着悠闲度日的玩家，暗暗恼火，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副本应该是残酷的，而不是简单的过家家任务。

　　有能力的活下来，没能力的就死去，这才应该是副本任务该有的样子。

　　再之后他的积分登顶，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进入了终极副本，可在他成功之后，却并没有对这些玩家回馈善意。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于是向神明许愿，自此，他成为了雾隐城的主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损毁断碑、更改了积分规则。

　　暮色坐在王座上，透过水镜看着突然遭难的玩家们，心中莫名爽快。

　　他认为这样才是对的，资源是争来的，命也是争来的，既然玩家们不懂，那就由他来教导好了。

　　原本玩家们还可以自由选择副本，多是一些积分少但又轻松的，只有少数愿意挑战的人会选择难度高的副本作为历练。

　　可暮色在目睹玩家们的惨状后还觉得不够，于是又提高了副本的难度，副本空间一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再加上强制下副本的时限机制，短短一个月，雾隐城就折损了近五分之一的人。

　　对，这样才对，副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有能力的活，没能力的死。

　　玩家们安逸的太久了，他们要为自己的无能付出代价。

　　透过水镜，暮色心情畅快的看着这一切，可渐渐的，又变得索然无味。

　　于是他一次次的提高副本难度，可无论副本世界如何精彩，他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过了很久很久，暮色才意识到，这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孤独感。

　　然而还有一件比孤独更可怕的事，别人感受到孤独可以选择与人交流、融入集体或者死亡，可他任何一点都做不到。

　　在他的一系列操作下，就算是榜一都很难持续维持自己的位置，更别提像他一样积分登顶获得进入终极副本的资格。没有榜一能闯过这关，也就意味着这里不会再出现别人。

　　而且他当初向神明许愿，哪怕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也会像神明一样不老不死。

　　除了神明，没有人能杀了他。

　　而他，也没有了再向神明许愿的资格，连死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暮色只能孤独的待在这里，等待着下一个登顶的玩家。

　　当年的秦钊差点做到，暮色也十分关注这个即将登顶的榜一，只可惜秦钊最后失败了。暮色不想再管失败者的命运，可这件事对他的刺激极大，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好再次提高副本难度，试图以折磨玩家让自己获得片刻的愉悦。

　　然而他错误的预估了自己的状态，现在没有任何能让他感到愉悦的事，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装不下。

　　往事一桩桩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暮色身周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孤独感。

　　那个坐在王座上有权决定所有玩家生死的人，实际上，一无所有。

第205章

　　暮色死咬着牙关盯着唐枫，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你在胡说什么？我虽然没有神明的力量，但对付你们这些蝼蚁一般的玩家已经足够了！我就是雾隐城的神，我可以随意决定你们的生死！”

　　唐枫仿若无事的站在那里，任凭他用目光将自己凌迟千万次，在这里，他一步都不能退，暮色的出现虽说是意外，但这个意外未必是坏事。登顶的玩家只能向神明许一个愿望，和唐枫想要的相比，一个愿望真是太少了。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唐枫不想再和他纠结这个话题，“暮色，我希望你先冷静一下，然后再考虑考虑我接下来的话。”

　　暮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哦？”

　　唐枫：“其实我和你并不是敌对关系，我们可以合作。”

　　暮色：“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唐枫：“就凭我可以向神明许愿。”

　　这话仿佛拿捏住了暮色的死穴，他微眯着眼，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人，“先说你的条件。”

　　唐枫：“我的条件很简单，一是断碑复原，二是让兄弟俩回来，偏偏这两点你都能做到。你实现我的愿望，我可以向神明许愿，让你解脱。”

　　断碑是暮色摧毁的，这也就意味着无需神明的力量，他自己就可以将其修复。至于第二点，兄弟俩所在的空间也是副本空间的一部分，暮色同样有决定权。

　　暮色：“你太贪心了。”

　　唐枫笑笑，“我也不认为贪心是件好事，可没办法，你暴露的太多，所以我有了贪心的资格。”

　　暮色：“不怕我杀了你？”

　　唐枫：“我是通过终极副本的榜一玩家，能决定我生死的只有神明，而不是你这个伥鬼，所以，你没资格杀我。再者，就算你有资格杀我，可杀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一旦死在这里，意味着副本任务失败，我死了，其余六人同样会死。剩下有机会登顶的人还有谁？钟涛？岳婉灵？还是曲泱？”

　　“钟涛现在状况极差，估计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能不能继续下副本都是问题，他早就退出了这场角逐。岳婉灵倒是可以赌一下，但我保证，她的所有愿望都会和兰花亭有关，你绝对没有钻空子的机会。至于曲泱……哈哈哈哈，他可没有我这么善良，如果不是他有求于你，你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简直是白日做梦。要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他，他要的只会比我更多。”

　　说话时，暮色的目光一直没从唐枫身上移开。

　　这种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己好像也曾有过。

　　那还是他独自来到这里的那一天，那时的他成功闯过了终极副本，直接见到了所谓的神明。祂无色无相，看不到摸不到，可又好似无处不在。

　　他意气风发又十分大胆的向神明许愿，神明垂爱，实现了他的愿望。

　　一眨眼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而那份意气风发早就被岁月吞噬，只剩他行尸走肉一般的消耗着无尽的生命。

　　“就算我愿意相信你，我也没法答应你的条件。”思忖再三，暮色和他说了实话，“断碑的事我可以做主，但林佐和林佑……我只能把林佑还给你。”

　　唐枫：“他们兄弟两个我都要，缺一不可。”

　　暮色摇摇头，“做不到，不只是我，就算你去向神明许愿……唐枫，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他或许会把林佐还给你，但回来的那个，还是林佐吗？”

　　唐枫：“什么意思？”

　　所有的水镜尽数消失，暮色微扬起头，目光投向一片虚无，“神明并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无私，他会实现你的愿望，可这个愿望是有代价的。”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暮色悲戚的笑了笑，“唐枫，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同时也失去了一切，连自由都没有，只能一天天的看着自己发疯。林佐早就死了，林佑保管的不过是一缕残魂，你向神明许愿无异于起死回生，这种事要付出多大代价？到时你恐怕比我还要惨。”

　　唐枫：“你背后诋毁神明，不怕祂惩罚？”

　　暮色：“神明哪有时间管我，哪怕我爬到了这个位置，但在祂的眼中，我和蝼蚁并没什么区别。唐枫，如果是你，你会在意一只蝼蚁的看法吗。”

　　唐枫沉默，假如暮色说的是真的，他就必须想出另一个可行的方法。

　　暮色也不催他，放任他站在那里思考，“一切的愿望都要付出代价，但代价可以转接，好好想想吧。”

　　过了许久，唐枫问道：“可以让我看看林佑的水镜吗？”

　　暮色满足了他的愿望，就见在那个空间内，林佐还像以前一样每天饲弄花草准备三餐，而林佑仿佛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弟弟，围着哥哥转来转去，直到把对方惹烦了，就丢给他一个扫把让他去打扫卫生。

　　一切的一切，似乎从未变过。

　　唐枫长舒一口气，“第一个条件还是恢复断碑，第二个……我的异能是空间系，我的领域空间可以覆盖整座雾隐城，收纳一个副本空间应该不成问题。”

　　暮色：“你想要这个副本空间？”

　　唐枫：“没错，我需要你把它转移到我的领域空间中，方法和形式我不管，但我要以后随时都能进到空间中去看他们。”

　　暮色：“他们对你这么重要吗？”

　　唐枫：“都是我的亲弟弟，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暮色；“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所以不是很懂。”

　　但他倒也在雾隐城里见过类似的关系，很多人凑在一起组成小队，加入公会，有人喊话“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要相互照顾。”

　　暮色只觉得厌烦，所以在他掌握了操控副本的权利后，加大副本难度也有几分想看昔日口口声声的家人是如何反目成仇的。而这样的情况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他也很多年再没听到这个词了。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暮色：“好，我答应你。”

　　在暮色做完一切后，台阶尽头的王座下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台阶继续向上延展，“去吧，走到尽头，你就可以见到神明。”

　　唐枫登上台阶，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暮色，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还你自由，那你呢？以后你想去哪里，是离开雾隐城，还是像以前一样回去做个普普通通的玩家。”

　　暮色一怔，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迷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我不想回去做玩家了，也不想做npc，我……我该去哪里呢。”

　　唐枫垂下眼帘，片刻后替他做出了决定，“我不是个好人，不会替你承担许愿的代价。我会向神明许愿还你自由，同时夺走你的生命，让你化作虚无永远消失，这样也相当于把代价转接到你的身上。”

　　暮色垂下头，过了一会儿突然癫狂的放声大笑，“化作虚无吗……好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总算、总算可以彻底离开了！什么狗屁神明狗屁副本，我全都受够了！！！哈哈哈哈……”

　　唐枫转身，继续拾级而上。

　　笑声渐远，最后又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但唐枫听得出来，暮色没有任何怨念，这一次，他是真的可以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