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站在那个残酷无情的赛场上,面对的不仅仅是题目带来的高压,还有纸笔背后无数权利与金钱交织的关系网,只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彻底踢出赛场,抬抬手便能像拂去一粒灰尘般,将他十几年的心血与精力彻底毁于一旦。
当年,温书玉站在监控室门前的那一刻也曾有过犹豫和徘徊,可当他回头看见洛声那双永不屈服的眼睛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对的,这个倔强的年轻人,或许就是上天送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曾经的他孤身站在赛场上,遭遇这种事的时候,无一人为他辩解,而今他站在这里,终于有能力替别人申冤了。
就当是拉曾经的自己一把,就当是拯救曾经那个受尽苦难却无人在意的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像是为洛声,也像是为他自己,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尽管回到学校之后,他接受了长达两周的审查和批评,还因此而丢掉了来之不易的晋升机会,可他仍旧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值得的,因为他坚信,不久之后,医学界一定会冉冉升起一颗新星。
而洛声也的确做到了。
三月后,天才少年横空出世,各大集团争相抢夺,最终,洛声被傅氏集团以惊人的薪酬和待遇收入麾下。
三年后,温书玉受洛声之邀,前往由海大和傅氏集团牵头举办的新一届科研会……
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早就在暗地里标好了所有馈赠相应要付出的筹码。
温书玉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走过的每一步,似乎没有一步是行差踏错的,他想哭,想怨,环顾了一圈,最终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怪罪谁。
于是只能蜷缩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一切,如同镜花水月般将他困在这座永远无法逃脱的牢笼中,逐渐将他的一切都同化在这里,直到他彻底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未来又将要往哪里走去。
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温书玉站在原地,指尖上似乎还留存着属于洛声的温度,可他却早已如同被冰封住了心般,再也没办法清晰地感知到那份深刻的悲痛。
他抬头,盯着手上晶莹剔透的宝石,在光亮之下折射出了无数道璀璨耀眼的色彩,一次次地转瞬即逝,又一次次地跃出,仿佛恒久地流传着不灭的誓言,只要站在光下,爱意就会一直延绵。
可他早已经死在了冬天,死在了那个灰蒙蒙的季节,连同漫天飞舞的大雪一起悄然无声地消失在了这个安静的世界里,留下的就只有一具空荡荡的躯体还在雪地里不停地游荡着,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想起自己最初的念头,似乎只是想要找到一份可以让他温饱的工作,能够支撑他活下去,只要能安安静静地活下去就好。
可后来,他被捧上神坛,前程似锦,就当以为自己将要平步青云的时候,却又被重重拉下了神坛,残忍地被踩进了肮脏的泥坑中,踩得他再也爬不起身来,也没有勇气再做任何抗争,沉沦在无法逃离的沼泽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直到被彻底淹没,窒息。
他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命,生来就注定会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
婚礼办在庄园中是温书玉的决定,原因无他,比起出门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更愿意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座园子里,再也不想踏出去一步了,傅沉舟了然,于是直接将一沓选址方案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在这方面,他完全听从温书玉的想法,只要是温书玉想,就算是要他办在天上他也能照做不误。
翌日,温书玉早早便被傅沉舟从床上抱了起来,温书玉怕生,不大喜欢有陌生人和自己接触,于是主宅便挪出了规划区域,不做任何开放,内里也并未做任何装饰,以至于温书玉醒来的时候人都是恍惚的,丝毫没想起来自己今天要结婚这档子事。
傅沉舟好声好气哄着温书玉去穿衣服化妆,温书玉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可他不想和傅沉舟起没必要的争执,于是也就硬生生地忍住了,任由化妆师拿着小刷子在自己脸上扫扫停停。
整场婚礼虽然准备已久,但考虑到温书玉的精力问题,流程大大简化,所有繁琐步骤全被傅沉舟删了个一干二净,需要温书玉出面的地方就只有交换戒指和宣读誓言两个环节。
温书玉今天刚好赶上郁期,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宣誓的时候什么也没听进去,还是傅沉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匆忙回答道:“我愿意。”
话音刚落,台下的摄影机便如同电焊厂的焊机般此起彼伏地亮了起来,连同漫天飞舞的鲜花彩带和礼乐,一齐将温书玉淹没在了数不清的掌声与祝福之中。
一位是商界只手遮天的风云人物,一位是学术界隐退已久的天才教授,虽然不清楚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究竟是怎么能凑到一起的,据知情人士说这一对居然还是天赐良缘,但秉承着有料不爆王八蛋的职业态度,今天到场的记者是先前计划人数的足足几十倍之多,根本分不清谁是受邀的,谁是不请自来的。
“京圈霸总豪掷千金只为世纪婚礼博美人一笑,学术大佬隐退已久再度现身竟已成为霸总宠妻?这是哪家无良媒体写的标题啊?怎么这么恶心?”景乾将手机上最新出炉的花边新闻递在了傅沉舟眼前,一脸无语道:“你结婚就结婚,还非要请这么多人来替你昭告天下,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不是我请来的。”傅沉舟一脸无奈地坐在圆桌前,大有几分比窦娥还冤的架势,就差有人在他身旁吹曲奏乐了。
景乾怒翻了个白眼,冷冷回道:“那你也不应该放这么多人进来。”
“就是,温教授本来就怕生人,你还专门放这么多家媒体进来报道,我看你就是成心的,故意的。”颜予君凑在傅沉舟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随后冷哼了一声道:“你这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婚礼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有多盛大呢。”
“行了,人家今天结婚,你们都嘴上积点儿德吧。”颜予蘅抬手给了颜予君一下,温声解释道:“名单我看过,最开始邀请的媒体的确只有十多家,剩下的估计都是嗅到了点儿风声,跟着扒过来的,今天事这么多,又忙又乱的,他能顾好温教授一个就不错了。”
颜予君嗤笑道:“这可是私人庄园,怎么可能说扒就扒说进就进?你当这儿是菜市场啊?说到底,还是他不够上心,默许了这些行为,要是最开始就跟媒体签订了保密协议,怎么可能会招来这么多人?”
“你们能不能别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拿我当空气?”傅沉舟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这次的确是我疏忽了,我道歉。”
“你跟我们道什么歉,受伤害的又不是我们。”景乾指了指坐在傅沉舟身旁发呆的温书玉道:“这才是你真正该道歉的人。”
温书玉此刻正盯着远处草地上的兔子发呆,猛地被人点到,他吓得一晃神,直直愣愣地看向了傅沉舟。
“怎么了?”温书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傅沉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轻轻地摸了摸温书玉的脑袋:“没事,我会处理好一切。”
温书玉虽心生疑惑,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洛声见状,实在是难受得紧,恨不得当场站起来直接把桌子掀飞了,可无奈今天的婚礼是室外婚礼,在庄园后山的草坪上举行,主会场周围一圈全都是各家媒体,一个个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生怕自己会错过一丁点儿八卦消息。
颜予蘅见洛声面色铁青,急忙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又哄,好半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语,却碍于要替洛声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行善,只委婉地说道:“你和温教授的事实在是不适合大肆宣扬,一会儿我去联系几家报社,稍微敲打敲打。”
“就是,你这老婆又不是好道来的,一天到晚瞎嘚瑟什么,生怕媒体扒不出来你之前干过的好事啊?”颜予君幸灾乐祸地笑道:“海市媒体别的能力不清楚,但扒这些事的本领你还真别小瞧了。”
傅沉舟一听这话,直接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信息,没过几分钟,会场周围站着的记者摄影师瞬间就少了一大群。
第45章
“我说你以后还是多长点儿心吧,温教授现在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要是没有你,人家早就进国家单位了,哪儿还轮得上你在这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景乾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符纸递在了傅沉舟手中,耐心叮嘱道:“这张符放在温教授枕头底下,千万别拆开,等满愿周岁那天再拿出来,扔到东边的河流里。”
颜予君咋舌道:“大师,这都什么年代了,您就收了神通吧。”
“你懂个屁,滚一边儿去。”景乾懒得搭理颜予君这种蠢货,只一脸严肃对着傅沉舟道:“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又不会害了你。”
傅沉舟接过符箓,点了点头,放进口袋,颜予君见状,一脸目瞪口呆道:“这你都信他?”
“不信他我请他来做什么?”傅沉舟没好气地笑道:“我不养闲人。”
“颜予君,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背后站了十几个记者,你是瞎了眼看不到吗,非要在这儿和我抬杠?”景乾咬牙切齿道:“别逼我动手削你。”
“好好好,我不说了。”颜予君端起桌上的碗,一脸怨气道:“你们都结婚了,就我一个单身,今天居然还不愿意给我抛手捧花。”
“你适可而止吧,洛医生肚子里怀得难道是狗崽子吗?”景乾在桌下狠踹了颜予君一脚,就连颜予蘅也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这话可不兴说啊,我无所谓,可人家洛医生听着会不会高兴我就不知道了。”颜予君一耸肩:“毕竟我不要脸他还要。”
傅沉舟淡淡道:“你还知道自己不要脸?”
颜予君笑眯眯地回道:“你和我也就半斤八两,咱俩谁也别说谁。”
“把嘴闭上,再吵就滚。”洛声听得烦躁极了,他本就不愿意来参加婚礼,要不是昨天晚上温教授给他发了好多条信息安抚他,他才懒得过来。
“别生气嘛,我不说话了。”颜予君十分识相地闭上了嘴,连带着一旁的景乾和傅沉舟也被洛声要杀人般的语气给吓了一跳,一桌人顿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招惹洛声,生怕一不小心会让他动了胎气。
整场婚礼进行得并不算久,宴席结束后,温书玉只挑挑拣拣和几个认识的人打了招呼,随即便被洛声拉着去一旁的草坪上玩派对游戏,他一个快奔三的人,实在没那么多精力,整场游戏下来,累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晚上倒在沙发上,甚至连头纱都没摘下来就打算闭眼睡觉。
傅沉舟哭笑不得地抱着温书玉去洗澡换衣服,出浴室的时候,温书玉眼睛红通通的,像是被雾气熏着了似的,极为委屈地窝在了傅沉舟怀中。
满愿这一整天都在颜家,这会儿也才刚被送了回来,心情正差得要命,一嗓子哭得震天响,傅沉舟哄完大的哄小的,哄完小的又要眼巴巴地去抱大的,忙碌了好半天才终于将小崽子哄睡着了,赶紧就转头又去将温书玉抱在怀里。
“书玉,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傅沉舟轻轻揉着温书玉的发丝,鼻腔里满是他身上清甜好闻的青柠味道。
温书玉垂着眼,赌气地扭过了头,直接躺下将被子蒙在了自己脸上。
“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保证不会再这样做了。”傅沉舟也跟着温书玉一起躺下,故意凑近,一只手鬼鬼祟祟覆上了温书玉的腰。
“你先把手拿开。”温书玉声音透过被子,闷闷地传进了傅沉舟耳中。
傅沉舟不语,反而将人搂得更紧了。
“简直蛮不讲理。”温书玉挣脱不开,也跑不掉,只能郁闷地躺在傅沉舟怀中,任由身后这只疯狗在自己身上啃来啃去,留下满身痕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温书玉嗓子都是哑的,胳膊和大腿也酸得要命。
他回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傅沉舟,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就是重重一巴掌。
傅沉舟一脸懵逼地皱着眉,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拉着温书玉的胳膊将人强行塞进了自己怀里,又胡乱揉了几把他的头发。
“别闹了,老婆,再睡一会儿吧。”
“谁是你老婆?你还要不要脸了?”
温书玉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被迫贴在了傅沉舟的胸膛上,被这一句没睡醒的胡话简直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可无奈傅沉舟睡得太死,力气也大,将他紧紧困在怀里,跑也跑不掉,扇又扇不醒,于是他就只能这样尴尬地贴在傅沉舟身上,直到傅沉舟睡醒睁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傅沉舟先是愣了一下神,随后才隐隐约约地回想起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些什么。
温书玉眉头紧皱,眼睛微眯,还没等傅沉舟反应过来就直接快准狠地给他了一耳光,傅沉舟坦然地闭上了眼,心想,一耳光换温书玉陪他躺了这么久,还多叫了一句老婆,不亏。
“宝宝。”
“啪!”温书玉抬手就是一下。
“亲爱的。”
“啪!”温书玉抬手又是一下。
“书玉。”
“啪!”温书玉依旧抬手一下。
“怎么这句也要打?”
傅沉舟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他承认他昨天晚上的确没干人事,在浴室里把温书玉说的不要当成了调情,差点儿将人做晕了过去,但也不能把他叫“书玉”的权利都直接没收掉啊。
“顺手了。”温书玉云淡风轻地甩了甩手,转身不再理会傅沉舟,只艰难地挪动到了婴儿床前,一俯身便将床中的女儿捞起,稳稳当当地抱进了自己怀里。
“书玉,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一定会长记性,这次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傅沉舟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赤身裸体便贴在了温书玉背后,感受到身后一阵火热的气息,温书玉连头都懒得回,一手捂住了女儿的眼睛轻轻笑了两下,言语之间颇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他道:“我哪儿敢不原谅你。”
傅沉舟噎了一下,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毕竟都是他自作自受的,从来没守过信用,也活该温书玉天天抽他骂他。
不过温书玉今天难得这么有活力,居然还能连抽他这么多下,傅沉舟顿时来了精神,直接连崽带人一起抱在了怀中,怎么看都看不够,越看越觉得喜欢。
人生喜事能有多少,洞房花烛夜便算得上是头一桩了,更何况他如今想得到的几乎都得到了,没得到的也没那个胆量再去强求,要是还不知足的话,未免有点儿太不识好歹。
温书玉早已经习惯了傅沉舟时不时地抽风几下,只生无可恋地仰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心里默默感慨,这辈子遇见这种人,他是真没什么办法了,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真正受到伤害的,不还是只有他自己一个吗?
所谓的挣扎,在傅沉舟眼里,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吧,毕竟无论他逃到哪里,也终有会被再次抓回去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他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加狼狈不堪。
脑子里乱乱的,心情也算不上很好,温书玉昨天忙碌了一整天,今天累得要命,自然也懒得再搭理傅沉舟,只默默拿他当空气一样,喂完女儿便自顾自地靠在床头刷起了论坛。
这场婚礼邀请的人不算多,傅沉舟原本打算办在室内,结果被温书玉一票否决之后,直接就将厚厚一沓嘉宾名单全扔掉了,最开始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也几乎都被删了个一干二净,导致整场婚礼下来,所有预算加在一起,还没温书玉衣服上那颗价值三个亿多的宝石胸针贵。
预算剩出来太多,也没地方花,执行方干脆拉了四千万的烟花过来,整整燃放了半个多小时,温书玉大晚上本来就又累又困,还被闪了半天,眼睛都要瞎了,实在是无福消受直男的浪漫,只看了一会儿便直接掉头走人了。
这么大的动静,在外人眼里看来,或许就是傅沉舟对温书玉一片痴情倾心相许,不惜豪掷千金也要博得高冷美人笑容展露,傅沉舟和温书玉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次数都不算多,本身就自带一种浓雾笼罩般的神秘感,再加上这场婚礼被不少媒体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更导致论坛里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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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记得化工系带无机和工艺的温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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