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速越来越快，尘沙的飞扬也几乎隔绝了外界看见风团内部样子的机会。

　　落到向平身上的攻击虽然不致命，但的确致伤，更关键的是这让向平感到恼火。

　　几头原本正在和小狼它们缠斗的高等变异种忽然停下动作，面上出现恐惧和不甘，然而就像是被人强行按下了关机键一般，它们眼中的光彩同时消失，几股庞大的能量被凭空抽取，朝着那团移动的风团而去。

　　十几秒的时间里，向平的眼瞳微红，视线冷然，江乐原本融入风中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直至再度抬手挡住江乐的拳头。

　　不过在向平想要使力捏碎掌中的血肉时，却发现自己捏住的不过是尘沙，在他的用力下，石块化作碎屑从他的掌中落下。

　　江乐能够感受到向平的精神力在空中乱窜，那力量强大到难以估量。即便是变异参已经是精神力逆天的12级变异种，也无法与他的精神力抗衡。

　　当然，这种强大的精神力并不是可持续的，更多来自于此时向平的能力骤然加强。以他目前的肉身等级，这种程度的精神力他维持不了多久。

　　在人的精神未能脱离实体的现状下，向平倘若想要利用这种精神攻击也必须尽快找到江乐的实体，否则无法对江乐造成多大影响。

　　而找到江乐的实体对于向平来说，也许难，但又没那么难。

　　飞砂在向平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他身上原本整齐干净的衬衫此时破烂不堪，夹杂着渗出的鲜血，人也难得狼狈，只是他眼中的冷漠未改。

　　江乐暂时没有实体，但他的宠物有。

　　向平的精神力凝聚，直接攻向那三只高等变异种，精神攻击最为让生物痛苦，那痛苦是肉、体苦痛无法比拟的。

　　巨狼几乎瞬间僵直在原地，虽然咬牙没有因痛苦发出一点声音，可是身体在应对创伤时的本能反应无法掩饰。

　　虽然变异参迅速放出精神力抵挡，当和向平的精神力碰撞的时候还是不堪一击，立刻碎成一团，让变异参直接失去了意识。

　　这个时候，向平想，如果江乐足够狠心，不去管自己的宠物的生死，那么即便他可以先杀死江乐的宠物，却也无法改变战局，江乐在这场对弈中依旧有时间的优势。

　　江乐察觉到向平的动作，紧接着便想将宠物们收回空间，然而却已经来不及，精神受创的宠物和空间的联系被大大削弱，除了变异参与血藤可以被强行收入种植皿外，小狼对于空间的召唤毫无反应。

　　更甚，因为江乐下意识想要保住宠物性命的动作，这一瞬间的实体被向平锁定，向平的精神力没有任何迟疑，一击就将江乐击倒回人形，狼狈落回地上。

　　向平露出得逞的笑意，他就知道江乐连他的黑蛇都会在意，怎么会不在意自己宠物的生死。

　　江乐的头脑传来一阵眩晕，他偏头在视线朦胧间看向倒在不远处的小狼。虽然明白向平的意图，可无论来多少次，江乐还是会做出和刚才一样的选择，他无法看着小狼、血藤或者变异参被随意杀死。

　　向平一脚踩住江乐，居高临下看待这个败者：“我早就说过，心软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江乐喘息着，却因为精神受创而无法马上重新凝聚心神变幻自己的身形。他没有去看向平，只是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确认小狼并没有性命安危。

　　至于自己，江乐的大脑此刻没有想太多，可能要死了吧。但这是他在来这里前就想过会付出的代价，虽然没有能够先带走向平有些可惜……

　　江乐转过头看向向平，发现向平此时眸底的赤红，忽然又释怀地笑了起来。从向平的样子看，起码这次他也元气大伤，这样的伤害不可逆转。

　　能让向平少活几十年，也不算毫无代价了。

　　向平为江乐对自己的忽视恼怒，又看见江乐竟然笑了出来，更是不满，他抬起手准备就此杀了江乐。

　　然而在他抬手的瞬间，那头巨狼挣扎着踉跄着站了起来，猛地拦在了向平的手前，似乎是想为江乐挡下这致命一击。

　　向平想杀江乐，但倒没有那么想杀这头变异狼。

　　这次他的变异兽储备消耗殆尽，虽然可以随时转头来过，可是与一些看上去高战力却低价值的消耗品比起来，这头变异狼的价值实在高太多。

　　向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头明明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可依旧选择护住的变异狼，更起了征服的心思。他将手放在狼头上，缓缓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江乐感应到不对劲，系统不断传来播报声。

　　“检测到您与宠物之间的好感度正在下降，请宿主注意！”

　　“检测到宠物与系统的联系被削弱，请宿主注意！”

　　“检测到宠物与系统间的联系过于薄弱，主宠系统即将失效，请宿主注意！”

　　刚才遭遇那样的精神重创都未发一语的小狼此时痛苦嚎叫起来，十分抗拒向平施加给自己的改变。这样的痛苦在精神上凭空牵连到江乐，江乐无法再维持淡定，他挣扎着说：“你在做什么！？”

　　向平的脸色从严肃好一会儿才慢慢变得舒缓，他的精神力在这个过程中淡了一些，显然刚才的操作对他来说也花费了不少的心力。

　　向平的瞳色更加诡异非人，他也没有耐心再和江乐纠缠，不过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玩法。

　　向平松开压住江乐的脚，往后退了两步，开口道：“现在让我看看，你能够放弃杀我舍命救的一只畜生是怎么杀了你的吧。”

　　几乎就在向平的话音落下时，江乐便感到一阵杀气向自己袭来，他堪堪闪开，就看见刚才他身处的位置被狼爪掏出一个深深的洞。要不是江乐闪避够快，这一击足够夺走他半条命。

　　江乐看向小狼的瞳仁，水蓝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多少从前熟悉的情绪，若是有，也只有江乐在刚发现小狼那一天所看过的漠然与仇视。

　　越是强大的变异种就越不心甘情愿被束缚，一旦有机会它们通常会毫不犹豫地反水。这一点江乐在上一世就清楚，只不过因为有系统的好感度加持，他逐渐忘记了这一点。

　　现在小狼的表现似乎就是向平对江乐的刻意嘲弄。

　　“小狼！”

　　再次躲过巨狼的一次攻击，江乐狼狈翻滚到一旁，但小狼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虽然略歪了歪头，但眼中似乎只有对这个名字的厌恶。

　　一阵烈焰喷出，顷刻熔化了江乐原本站立位置的钢筋水泥，在周围炸出一阵翻涌的热浪。

　　江乐从没想过自己和小狼还有阵营对立的一天。

　　若不是刚才向平对于小狼的攻击对它造成了不少的伤害，这个时候江乐恐怕已经无力闪躲掉它的攻击。

　　向平脸上的伤痕在慢慢恢复，他整理自己的衣摆，逐渐恢复体面的样子。

　　而江乐在小狼的追击中险象环生，身形不时在总基地各处高低闪现，身后的烈焰如影随形，让其他两栋原本看上去还完整的建筑逐渐也残破不堪。

　　偶尔变异狼的动作会停下，似乎在混沌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丝有关江乐的碎片，只是这种时候很短暂，不足以让江乐完成一个完整的喘息。

　　向平却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他再次用精神力对小狼发出一道指令，“杀了他！”

　　小狼闻声抬头看向向平，眼中却没有恭顺，只有和面对江乐时候一样的冷漠。向平清洗了小狼与江乐的主宠连接，不等于他已经和小狼构建出新的主宠关系。此时小狼对江乐的进攻只是变异种在获得自由以后会选择杀死曾经奴役过自己的人类的本能而已。

　　但向平的精神控制还是对小狼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它在原地停了几秒钟，而后下定了决定般朝着江乐扑去。

　　这一次江乐没有那么幸运逃开，狼爪勾住了他的肩膀，江乐的肩头瞬间渗出鲜血，而后被狼爪翻转，径直按向了地面。

　　两人正处于医院的顶楼，巨狼带来的冲击力硬生生让楼层从上而下垮塌，直至到了地面一层触及到已经被种苗根系侵蚀到只有薄薄一层的地板，中间有半秒钟的迟滞，然后地上垮塌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江乐直直坠入了坑底，短暂消失在了向平的眼前。

　　在向平视线不可见之处，巨狼收回爪牙，翻身迅速改变了一人一狼的上下位置，让自己摔到了坑底，而让江乐落在了它柔软的腹部皮毛上。

　　巨狼的气息从江乐的脸侧拂过，用舌头舔过江乐肩头的血液，将那不断渗出的鲜血卷入自己的口中。

　　向平的确控制了小狼，也的确让它与江乐的主宠连接断绝，甚至让它对江乐的好感度再次下降到冰点。

　　只是他没有想过的是，小狼对于江乐的感情并不止主宠那么简单，消除它对主人的好感，不等于消除了它对配偶的记忆。

　　一个不那么合格的配偶依旧是配偶。

　　江乐无声笑了起来，他捧住小狼的脑袋，低头亲了一下。

　　对上水蓝色狼眸中的不善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它：“在这里等我，不要出来。”

　　小狼并不愿意。

　　但江乐说完，坑洞底部出现无数粗壮的植物根系将小狼捆住卷了进去。这些植物根系也不过是8级9级，可应对当下身受重伤的变异狼已经足够纠缠它一会儿。

　　小狼的不满咆哮声从坑洞底部传到上方，让向平产生了一丝怀疑，在他靠近坑洞的同时，一道身影飞速从洞底闪出。

　　对能量的过度使用让江乐在呼吸间都感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仿佛五脏六腑已经开始融化。这可能也不是江乐的幻觉，而是身体的真实反馈。

　　但这并不是江乐此时在乎的。

　　小狼即便在混沌间与江乐也有无可比拟的默契，在那一番不致命的打斗中，给了江乐足够恢复对自己身体掌控的时间。

　　他在脱离坑洞的那一瞬间再次消失不见。带起飞沙走石的风再次吹起，只不过要比上一次更猛烈一些。

　　向平的反应够快，立刻调转了防御力将自己围在屏障之后，让这尖锐的风无法直接触碰到自己。

　　只是向平和江乐都清楚，无论是向平的抵御和江乐的攻击都有代价，他们现在比的不过就是谁能坚持更久而已。

　　天色从黑到白，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明显，向平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不完全是被江乐攻击的，更多来自于他的身体不再能够持续支撑身体中的庞大能量。

　　小狼在地下的根系之间盲目穿行，这些根系被江乐刻意引导，构成了一处针对小狼的迷宫。即便小狼愤怒对这些根系发出攻击，立刻又会有其他的根系补上。

　　在这个过程中小狼恢复了少许记忆，更加担心起江乐的安危。

　　周围的建筑在种苗的持续生长中不断倒塌，直至最终连周围的山体都被波及。

　　那些被困在原地的异能者们已经几乎都没有了声息，被向平抽成了人干。

　　但现在的向平也不能再继续抽取了，他的身体被过多的能量撑满，快要爆炸。

　　小狼在这个时候感觉面前的根系忽然停下了囚困自己的动作，面前让人眩晕的局面忽然消失，它立刻扒开这些根系，从深深的地底爬了出来，朝着江乐所在飞奔。

　　这是江乐无力维持对种苗继续发出指令的表现，也代表了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某种极限。

　　“停下！”向平终于感到了江乐的决绝以及死亡将近的恐惧。

　　他能够感受到江乐若是杀了自己，对方也活不了，但江乐显然对生死毫不在乎。

　　可是江乐对向平的命令置若罔闻。

　　为求生，向平不得不将身体中的能量快速泄出，无形的能量凝聚在半空中，须臾开始朝着那些被切断意识的变异种们飞去，朝着那些被抽空的异能者们飞去，飞往它们最初的来处。

　　小狼从坑洞里出来看见这一幕，也接收到了江乐的死志，它化为人形，声嘶力竭地朝着江乐喊：“江乐！”

　　这道声音的心碎与愤怒那么明显，甚至在江乐已经模糊的意识里震响，那道原本已经逐渐减弱，却还立志旋转到消亡的风渐渐停了下来，江乐的身影再次化为实体，被飞奔而至的小狼揽进怀里。

　　向平则在这间隙里找到了奔逃的机会，朝着某个方向迅速离开。

　　小狼确认江乐还在喘气后，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而后毫不犹豫朝着向平逃离的方向追击而去。

　　向平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再施展精神力，不过跑了四五公里，尚未离开周围的无人区便已经被变异狼追上。

　　小狼一爪按碎了向平的半边骨头，狼头垂下，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已经将向平的脸皮灼熟。向平发出痛苦的叫声，“畜生，滚开！”

　　但他的精神力已经微薄至极，无法对变异狼造成任何影响。

　　小狼原本想要一击杀死向平，可是感受到了身后数只变异种的靠近，它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向平也看见了自己的变异种，他眼中重新出现希望。感受到身上的狼爪移开，向平努力对自己的变异种发出指令：“快点！杀了这头狼！”

　　然而没有一只变异种听向平的话。

　　小狼之所以退开也并不是想要和这些变异种对战。高等变异种之间存在默契，若非有不死不休的理由，也并不是每次相遇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向平的精神力早已经无法支持他再次发出能够影响这些变异种行动的指令，即便想要在精神上对这些变异种施虐，再度控制它们，但此时的精神痛苦也已经是这些变异种可以忍受的了。

　　平时对宠物们只有控制没有感情，那清算时刻也不会得到宠物的仁慈。默认弱肉强食的法则，那就要接受在自己沦落为弱者时被随意处置的下场。

　　数只变异种在变异狼移开爪子以后，默契地冲上前，各自叼住向平身体的一部分。感受到身体被自己视作低等工具的野兽洞穿，向平才真正感受到了深切的绝望，“不、住手，滚开！”

　　然而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听他的话，变异种们扭过脑袋直接将他撕成了好几块，而后随口吞下。

　　惨叫戛然而止，向平的所有野心与抱负都消散在这一瞬间，再自视甚高的人在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滩血肉。

　　小狼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多停留，只扭头朝着江乐所在的位置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