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画卷徐徐展开,十八岁的季一南信心无边。
唯一的遗憾,是听见季一南也被录取的消息,李不凡没有先开心。
第20章
【机票和高铁票我都买好了,下周三早上我等你。】
季一南打完这句话就点了发送。
服务生上完最后一道菜便离开,稀松的大厅里飘着缓慢的音乐。
“不凡还是没有回你消息吗?”宋宁问。
她难得没有出差,能在这个假期好好待在本市,首要做的,就是多陪季一南吃几顿饭。
“没有,他上补习班。”季一南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吃了口菜。
“什么补习班这么认真?”宋宁喝了水。
季一南没有很快回答,想了片刻,才说:“李不凡应该不是很想去上课,每次他去之前都不是很开心,回来以后情绪也一般。”
“他家里管得太严了,我知道的,”宋宁酝酿了一下,继续讲:“留学之后,你对自己有什么规划吗?”
季一南没想到宋宁会说这个,毕竟从小到大,宋宁其实管他很少。
“你和我说想要出国的时候,我非常吃惊,你可能没看出来,但我担心了很长时间,”宋宁坦诚地说,“你可以选择留在国内的学校,也可以选择出国,但你想要留学,应该是为了李不凡吧。我一直没有和你好好聊聊他,因为没有想到在你心里他会有这么重要。”
季一南握住水杯的手微微收紧。
“我不太建议你为了喜欢的人放弃什么,人生的路还很长,我不会跟你说以后你还可能遇到更喜欢的人,因为我知道也许其实不会,但我想说对于爱情而言,只有爱是不够的,你还需要拥有很多,才能让他长久地在你身边,”宋宁不是在责怪季一南,她反而温和地笑着,“一南,你自己也还需要成长。”
“我知道。”季一南垂下眼。
六月末的一个早晨,天已完全亮了,季一南坐在行李箱上等李不凡。
李不凡会不会来,季一南并没有十分确定的答案,他只是耐心地等,同时在想宋宁的话。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和李不凡之间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的这一层被他鲁莽地戳破了,李不凡又只有一个模糊的态度,自那无法定义的一个拥抱以后,他们谁也没再提那天的事情。
季一南看了一眼手表,再有十分钟,他就必须要出门,否则很可能会错过航班。
垂手时他几乎有些丧气,但竟然听见了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回过头,季一南看见穿着一身宽松夏装的李不凡。
“打车了吗?”李不凡问。
“没有,马上打。”季一南回过神。
飞机在丽江落地,他们在这里中转,坐高铁去香格里拉。
路程不长,大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上高铁时恰好是傍晚,连夕阳也有些晒人。
车厢内时不时有人小声交流,列车行驶的巨大轰鸣也从未停止。
他们原本一直在山洞里穿梭,直到有一刻,火红的阳光照过来,李不凡点了点玻璃示意他看窗外,季一南一颗心才彻底安静下来。
两座耸立的、裸露的高山之间,是滚动的泥土色的江水。
“这里是虎跳峡。”李不凡说。
他拿出随身带的速写本,用削得很尖的铅笔画起来。
“我从网上看了很多香格里拉的照片,早就想好要去哪些地方玩,可惜爬雪山适合五月,日照金山适合冬季,不过夏天也有夏天的景色。”
他表现出和很多时候都不太一样的兴奋,让季一南的担心消减很多。
到古城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却恰好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下车时司机把他们放在古城的入口处,沿着小巷走进去,两侧的店铺都还亮着灯,不同的音乐飘在巷子里,有些乱,但不难听。一路上碰到了许多穿着特色服装的年轻人,食物的香气、欢乐的音乐,和入夜之后慢慢降下来的温度,将季一南完全拉入这里。
他们真的到香格里拉了。
回过神时,李不凡停在一家店铺前,和店主交谈着什么。
店外亮着一块灯牌,上面写“海娜纹身”。季一南并不知道什么是海娜纹身,起初以为只是这家店的名字。他等了一会儿,李不凡拿着一只小盒子出来,说他买了红色的颜料。
到了酒店,季一南放好行李箱,先去洗澡。
他打开淋浴,但水并没有立刻热起来。他听见浴室外靠近的脚步,李不凡贴着磨砂的玻璃门问他:“你想试试吗?”
季一南懵了一瞬,下意识问:“……什么?”
“我说海娜纹身,几天就可以洗掉了。”李不凡说。
季一南沉默半秒,发觉是自己想错了。
“好,等我洗完澡。”
一整天都在交通,两个人洗完澡换了睡衣,季一南坐在床上,一副和自己的四肢不太熟悉的样子,问李不凡想纹在哪里。
“怎么问我,”李不凡打开针管一样的颜料,“如果让我选的话……”
他也坐上床,用手把季一南睡衣的下摆往上拨到胸口。
“你不问我要画什么吗?”李不凡趴下来,用颜料的针管做画笔。
季一南没有说话,而且他很快就知道了李不凡想要纹在哪里——肋骨之下,那是很敏感的地方,皮肤似乎都要比别处薄上许多。
笔尖刚落下时,季一南就觉得有些痒,好在李不凡手很稳,他画得很快,线条却意外流畅,仅仅几笔,季一南就看出花的形状。
“是什么花?”季一南问。
拿起笔的时候李不凡就很认真,他把头埋得很低,几乎贴在季一南的胸膛,只轻轻地说:“格桑花。”
李不凡在做事,可季一南没有。起初他在思考一道解法复杂的数学题,后来在努力发呆,再后来,他察觉旅店的灯光很暗,自己还是只能看着李不凡的侧脸。
他有很长很卷的睫毛,嘴唇也薄,含起来应该很软,也许轻易就能碰到口腔。
慢慢地季一南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去想那些,心跳却停不下来。李不凡趴在他身上,他就控制不住地紧张,越是不想暴露,心跳就越快。
很漫长、很煎熬的几分钟过去以后,李不凡抬起身体,抽了两张纸用来擦渗着墨水的针管。
两朵格桑花顺着季一南肋骨的纹理横向开放,艳丽得和季一南这个古板、规矩的人很不搭。
“海娜的显色和体温有关系,体温越高颜色越深,”李不凡问,“你是喜欢深色还是浅色?”
他盘腿坐在床边,和季一南说话时微微弓着身体,半边脸是灯光的橙色。鬼使神差地,季一南试探着握住李不凡一只手的手腕,拇指摩挲了一下。他想到李不凡的问题,想的却不是颜色,而是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他大概会看到自己痴迷的神色,像李不凡痴迷画画一样,他痴迷他。
“我喜欢深色,”季一南从未讲过如此过火的话,嗓音很哑,“体温要怎么高啊。”
李不凡手一顿,很轻地笑了,但好像不打算回答季一南的问题。他放下针管,感觉身后的床沉了一下,回头看时,被很快地吻住。
光被季一南的半边身体挡住了,他大胆地贴上来,却只碰着李不凡的嘴唇粗喘,不会动、不敢动。
李不凡眨了两下眼睛,很轻地抿了抿嘴唇,季一南抓住这么一点点空隙,长驱直入地舔了舔李不凡的两颗小猫牙。他闭上眼,想原来这就是和李不凡接吻的滋味,用手掌掐住了李不凡的下颌。
和想象中一样,李不凡是甜的,软的,香的,让人上..瘾的。
季一南圈住他的腰,模模糊糊地抱起他,两个人很默契地换了姿势,李不凡坐在季一南的腰间,挺得很直。
属于彼此的喘息不断加重,像某种没有挽回的希望的沉沦,李不凡小声呢喃,让季一南别弄花他的颜料,用湿了的手脱掉季一南的上衣,再往下坐了一点。
他感觉到了季一南的反应,故意问他为什么y,很轻很小地上下动起来。
“我给你画的纹身,”李不凡声音含糊地问,“你喜欢吗?”
季一南很难对李不凡说不,当时也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李不凡拽掉他的裤腰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一次对季一南来说特别生涩,为了遵循李不凡的心意,不弄花他的画,季一南只好把他压在身下。李不凡趴在床上,轻薄的脊背对着他,潮..红的轻颤的身体,像寒风中摇晃的格桑花。
他们没有抱得很紧,也没有隔得很远,李不凡就那样侧脸贴着枕头,眼睛很亮,很亢..奋地配合着。
高c时季一南忍不住贴紧他和他接吻,最后的最后,才听见李不凡呼吸颤抖地问:“季一南,你说的喜欢我,是怎么样的喜欢呢?如果我是一个病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那一刻季一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但忽然找到了答案。他心里有很多可怕的想象,但这一瞬间,只遵照真实想法,讲出自己的真心话:“只要是人都会生病。”
等季一南醒来时,窗外正在日出。
他身体很沉,低头才看见趴在身上的李不凡。他没穿衣服,钻进了季一南的睡衣里,和他皮..肉贴着皮..肉,好像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
光线照在身上烫烫的,有很轻微的灼烧感,昨夜画的两朵格桑花,今早红过窗外的太阳。
李不凡说他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第21章
从古城往外开了三个小时,一路上季一南都在做算术题。
自己手下有一套房子两辆车,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如果是为了李不凡的病,父母会同意收购。他们有熟悉的医生,季一南会陪李不凡去医院,每次都到。
季一南惴惴不安。虽然李不凡没有说是自己生病了,但他既然这样问,季一南多少能够猜到。
再结合之前李不凡一些失常的表现……借口要补习英语,却又失踪好几天,这么长时间了,真的只是补习吗?是不是去医院了,要花这么多时间治疗,会不会很严重。
司机把他们放在那达的徒步路口,季一南才回过神。李不凡把放在后备箱的两只包拎出来,他们跟上其他徒步的队伍。
李不凡很长时间没睡觉了,但很快又开始和他讲话。
“我爸和我妈啊,总是在家里吵吵吵的,”李不凡笑了声,“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没停下来过。我特别小的时候我妈还会哄我,拿着菜刀都要砍我爸了,还能转过头,笑着跟我说乖。其实他们当时特别可怕。”
“他们明明互相厌烦,又不能分开。一起经营一家公司,怎么会没有分歧,”他又自问自答,“我爸我妈是白手起家,中间也有过几次特别失败的时候,虽然现在也算成功了,但他们可能一直非常怕自己再失去什么。”
“我知道他们期待什么,他们期待我是一个能给家庭带来收益的人,不希望我把精力放在任何只消耗,不获得利益的事情上,也很讨厌看不见清晰的未来的感觉。就拿我画画这件事来说吧……”
李不凡顿了顿,“我爸就说我没什么画画的天赋,在他口中,我比不过他知道的任何一个画画的人。我有时候觉得他说得也对,反正不能算错吧,我大概是没什么天赋,在画画这件事情上,我连自己的审美都不被允许拥有。我妈呢,多少比我爸关心我一点,但她算是个典型的商人,讲究投入产出比,她总是会跟我强调,家里的钱不是白白花在我身上的。
“有天我爸我妈又因为公司的事情吵架,吵着吵着说到我了,我在房间的阳台上听得特别清楚,我爸把我的画笔掰断了,咔嚓一下,像果壳裂开。”
他们还在往前走,夏天的草地郁郁葱葱,远处的山却藏在雾里,看不清。
季一南的脑海里好像也多了一层这样的雾,他远远看到李不凡孤零零地站在雾里,很无助。
“我觉得我也算半个大人了,不能什么事都麻烦我爸爸吧,”李不凡笑得很勉强,但还是笑着,好像不想让季一南把这些事想得太沉重,“所以我就去帮了忙,我把我的所有画笔都折断了。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对我根本是没有感情的,我就像是他们到了人生某个阶段必备的产物。
“但是有时候我又想,也不能这么极端吧,毕竟如果他们真的把我当做陌生人,也不会这样管我。”
不知不觉间他们脱离了正在休息的队伍,走到一处山崖边。
脚下湖水平静无波,淡薄的阳光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真衬了它的名字——天女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