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到桌上似乎还不足以表达她的不满,冉郁抓起名片狠狠揉成一团扔回桌面上。
纸团滚了几圈,稳稳落在陆筝莱手边。
面对情绪崩溃有些抓狂的女儿,陆筝莱扫了一眼那张名片,不过也只是视线偏移一瞬,冷脸道,"可笑?冉郁,请你注意你的措辞,你觉得你很高尚吗,你从小为了利益最大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就不可笑吗?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你的手段跟我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现在谈了恋爱,就开始跟我们划清界限,自诩清高站在这里跟我高谈阔论我怎么处理事情,可笑的应该是你吧,冉大小姐。"
冉郁这个样子,陆筝莱真的觉得很失望,她不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变得如此不理性,情绪化的处理问题。就因为她找过喻昭清就心生不满故意躲着她,把公司利益置之度外,今天还故意迟到两分钟。完全看不出来以前的沉稳理性,就像幼稚的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
陆筝莱不喜欢意气用事的人,也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女儿为了一个认识不过一年的外人站在这里挑战她的威严,这不是她女儿能做的事。
和喻昭清的那段感情并没有让她看到冉郁恢复曾经身为小冉总的理性和沉稳,反而让她更加"叛逆",陆筝莱更加确定,这段感情没有为冉郁带来正向的积极作用,所以更没有存续的必要。
陆筝莱不怒自威的提醒她注意说话的态度,但是冉郁的怒意已经压不住了,她双眸间被逼出了红血丝,恨声道,"你能别转移话题吗?我的手段再卑劣,我不会用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也不会对亲人算计得失。而你呢,你和爸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在我面前说什么尊重我,只要我幸福就好,但是私底下却找她施压,你还讲契约精神吗?你们真的很过分!"
陆筝莱喜欢把承诺和约定当作有约束力的一场交易,作为约定双方她们都要遵守契约精神。
所以冉郁就用陆筝莱在公司里的处事原则来看待这件事,那她也是违背约定。
话题被强制性拉回喻昭清身上,陆筝莱像扔垃圾一样把那张名片随意用手一扫就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不假思索道,"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讲什么契约精神?而且,希望读了那么多书,还没有忘记何为契约精神,我们连白纸黑字的合约都没有,谈什么契约精神?"
逻辑毫无漏洞,冉郁一时语塞,觉得荒谬到可笑,但是又实在找不到话来反驳。
一个巧言善辩的人碰到了逻辑清晰更能说的人,冉郁觉得喻昭清已经让她甘拜下风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她现在的强度比大学时打辩论赛的强度还要高。
她甚至需要时间特意停下来思考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而陆筝莱并不需要思考,淡定地说,"小冉总,我已经违背自己的初衷允许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任何事即使逾越允许范围也应该有限度。作为母亲,我反思自己曾经对你强加的控制欲,所以我给你自由去当老师,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也尊重你的私人生活。但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希望你不要当太久老师就忘记了你骨子里流着哪家的血。"
冉郁生下来肩上就有不可懈怠的责任,她享受了有些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一切,相应的就应该付出一些代价,因为对她的爱和曾经受伤的怜惜,她对她已经有了超过理性的纵容和尊重。
但是冉郁为什么就不能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下,她年龄已经摆在这里了,权利会随着她的年龄和后继有人而渐渐流失,冉家和陆家的旁系只是冉郁这一代就有二十多个年轻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全都如狼似虎的在觊觎着。
作为母亲,她希望冉郁能掌控一点退路和抉择的自由,也希望她不要有任何软肋。
喻昭清于她而言就是没有任何帮助的软肋,关键时刻她要是恋爱脑发作,退出冉家的舞台,那她小冉总的头衔就承不稳了,失去这个身份,她以为她和喻昭清能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吗?
冉郁不懂陆筝莱替她承担了太多,她不懂,也想不到那么深入和长久,她只是因为喻昭清被冒犯到了而感到生气,"得寸进尺的不应该是你们吗?我又一次压缩所有的时间同时兼顾两边,我答应你们的事都做得很好,经我手的项目没有一个是出错的,那些数据摆在那里,一切都很好,我也有一个人毫无保留爱我,关心我,为什么你还是想要我们分开?"
陆筝莱女士,你是见不得我好吗?
陆筝莱看着这个义愤填膺的人,眼里满是失望,甚至还有一点无奈。
冉郁一直觉得她过得太苦了,从小给她的压力太大了,让她在高压环境里举步维艰的长大。所以她允许自己在受伤之后彻底放纵自己,去当老师,去找一个离异的女人谈恋爱,可是她看不明白,在某些方面,作为母亲的她在背地里替她承担了太多,可以说是保驾护航,也用心良苦想教她些什么,以后才能在冉家立足。
可是她不愿意,她还撕心裂肺的质问为什么。
陆筝莱无声咽下自己的苦涩,静静看着冉郁这从来没见过的一面。
"妈,你不懂我吗,如果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我宁愿一直单身,我不向往爱情,只是因为喻昭清,我开始觉得爱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在她身上我能感受到明确的爱意,不是因为我是哪位董事长或者陆总的女儿,而是单纯因为我这个人,单纯因为冉郁。"冉郁语气中甚至还有点委屈,她不明白自己已经那么努力了,不断的牺牲自己妥协,为什么还是不能两全。
陆筝莱那些话太熟悉了,她需要付出代价,仅仅因为她出生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拥有了受人尊重的身份和家世,每一个人对她弯下的腰她都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配得上。
冉郁从小就在这种声音中长大,不然她怎么会甘愿被控制,但她现在已经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站在另一个角度回望过去的冉郁,才看清原来自己一直在被这个身份道德绑架,长久的用这种她们愿意选择的人生理论PUA她。
可她明明是一个鲜活的个体,她喜欢有人爱着而且随遇而安的生活。
她应该有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干预。
第166章 滚出去发疯 别再管我和喻昭清的事……
陆筝莱看着冉郁情绪激动得听不进去任何话, 再争论下去也只是徒劳,于是她说,"冉郁,你冷静一点, 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现在的沟通没有任何效率,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这个话题。"
"不, 我现在很冷静。"冉郁坚持要跟她把这件事谈清楚,很认真的表达自己的决心,"我不是一时兴起才跟你说这些的, 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你们达成共识?妈, 我只是想要跟你达成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而不是争论出输赢, 我不想赢, 我只想解决问题。"
她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父母对自己的爱浅薄,接受和父母这种相处模式, 又好不容易真正爱一个人, 即使对方有过一个轰轰烈烈爱过一直都放不下的前任,她也努力为自己争取到了这段感情,虽然对方总是冷淡含蓄,她也没想过分开, 但最后看到她对别人浅显难掩的爱意她痛苦的还是决定结束这段感情,兜兜转转, 最终还是放不下对方,她拥有的一切都好不容易。
陆筝莱克制道,"没有人想赢的, 如果我只争一个输赢,我有上百种方式让你们分开。"
冉郁低声恳求,"那就不要逼我了好吗?"
"......."
冉郁鼓起勇气把藏在心里的话第一次告诉陆筝莱,"妈,我想要的很多吗?长这么大我走的每一步都不是我自己选的,我明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能喘口气,刚好在这个时间,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即使我只是冉郁她也爱我的人,你不是只希望我开心吗?"
为什么答应的事要反悔,为什么要心口不一的欺骗。
她真的已经到了情绪不可控的边缘,陆筝莱面色宁静,始终都保持着理性,"我希望你开心,可是开心的前提是你能有安稳的在这座大厦来去自如的资格,不是吗?当一个人失去权力的时候,是很可怕的,你在医院那么努力争取所谓公平的时候你没有感受到吗?即使你是这家医院院长也要点头哈腰尊重的小冉总,但有些事你依然无法改变不是吗?"
冉冉,我希望你能自由,但自由要付出代价。
小冉总既是枷锁,也是自由的门票。
冉郁不解,"我跟喻昭清在一起我就会失去一切吗?"
"你不会失去一切,因为有我。"
说这话时,陆筝莱眼中的袒护不容置疑。
她很坚定,也很有自信能给冉郁庇佑。
母爱在一瞬间绽放,转瞬即逝,陆筝莱继而冷静分析,"但你会有软肋,就像冉望一样,她的软肋是你,所以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不是吗?"
冉望虽然很快就能出来,但是她对于冉家来说已经成了污点一般的存在,这辈子不会再被重视委以重任的可能。她的人生已经受限,以后就算出来在冉家的地位也都很低,在这种环境下,冉复垚大概率会安排她出国。
她再也没有了追逐冉郁的资格,但名为冉郁的梦魇却会永远困住她。
听见内心深处敏感的名字,冉郁瞳孔一缩,突然站起来,"你别提冉望!我会尽全力帮助她完成她的梦想,她的人生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不可能被毁掉!"
间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冉郁永远都有负罪感。
她对这个名字永远都敏感,连去见她一面都需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
陆筝莱静静看着她发疯,一针见血,"自欺欺人有用吗?冉望从小把你当作榜样,偏执的想要超越你,当某一天发现指引自己的光熄灭了,这就是她能轻易被激怒的软肋。喻昭清对于你来说也一样,她再怎么聪明毕竟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总有一天你会因为她带来灾难。"
话音一顿,陆筝莱字字句句都在攻心,"你现在这么生气,不就证明了她是你想要保护的人吗,如果你什么都不是,手里一点权力都没有,你还怎么帮她完成梦想?在这里喊口号吗?冉郁,你相信吗?现在的你只要失去我的庇佑,你走出这间办公室,你就跟路边的流浪猫流浪狗没有任何区别!"
因冉望激起了冉郁最后一根防线,她完全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低声怒吼,"我跟喻昭清哪里不合适!我们特别合适!没有人比我们俩更合适!"
冉郁完全就是被戳中心事在发疯,陆筝莱斜了她一眼,眼神里不掺杂一丝情绪。
只一眼,不怒自威,让人不寒而栗。
冉郁对视一眼,心头猛地一沉,凭白又打起了退堂鼓。
哪里不合适,这个问题的太过多此一举,陆筝莱都不屑于回答。
她只说,"滚出去发疯。"
道理跟她讲清楚了,权衡利弊,冉郁都不应该放弃现在手里的那条线。
"我不!"
"你信不信我抽你?你很久没挨过打了是吧?"
冉郁挨过打的,不管是陆筝莱还是冉复垚,灵魂□□都曾被他们鞭笞过。
三岁,十三岁,三十岁,哪怕六十岁,挨打冉郁都只能受着。
冉郁气死了,"好啊,那你抽死我!"
被亲妈云淡风轻的比喻成流浪动物,她还不能反驳,冉郁的灵魂受到了侮辱。
陆筝莱完全就像在看小孩儿无理取闹,"所以你今天在这里跟我乱七八糟说一大堆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冉郁鼓足勇气,声音坚定,"你应该给她道歉,喻昭清,你不能那样羞辱她。"
她有自知之明,一直都不奢望陆筝莱能为欺骗她道歉,她来这里只是觉得陆筝莱太过冒犯喻昭清,她欠她一个道歉,包括当着她的面对她的轻视。
沉默,长久的沉默。
冉郁说完自己都忍不住闭眼,完全是硬着头皮和陆筝莱对视。
良久,陆筝莱轻笑一声,只觉得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哇...道歉。"
冉郁眉头紧锁,强调一句,"我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如果换位思考一下,那天站在那里的是我,她的父母对我说那些话,你心里会怎么想?"
她义正严辞告诉陆筝莱,她不可以那样羞辱她的女朋友。
陆筝莱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只会觉得你没用。"
她的女儿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搞不定,还被人当众羞辱,那是她自己太没用。
陆筝莱甚至会觉得丢脸....
"那是你,你一直都没什么人情味儿的,你知道...."
"冉郁!"
冉郁的话被陆筝莱强硬的打断,显然她的容忍度已经到达巅峰。
第二次直呼其名,陆筝莱是真的动怒了。
她坐直身子,寒冷彻骨压抑的气息散开,"你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有我的署名,包括你,你还在这里跟我大手一挥谈什么换位思考,你有换在我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吗,我陆筝莱的女儿跑去当什么数学老师,跟班上学生家长搞在了一起,你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在笑话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兴师问罪?"
"那你有什么资格对她说那些话给她压力?"
"你觉得呢?"
冉郁口不择言,陆筝莱平静得可怕。
死死的盯着陆筝莱,冉郁瞳孔中硬生生逼出红血丝。
对峙几秒,冉郁突然说,"那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眨眼间,一把手指长短闪着危险银光的刀刃被冉郁握在手里,她被陆筝莱眼神中永远看她像在胡闹一样的眼神刺激到失去理智,仰头将刀贴近自己的脖子,发狠说,"我死了就没人笑话你了,你也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可以了吗?"
她大概是早有准备,不然不会随身携带那把刀。
和冉望杀黄恺那把刀极其相似,陆筝莱见过证物的照片,看到刀的一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凉到了心里,再看和黄恺一模一样的位置,好像心一下子就忘记了跳动。
这是那把刀吗?
就算不是,这把刀也会像划破黄恺颈动脉那样划破冉郁的脖子吗?
要在她面前亲眼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血流成河吗?
她见过一次的,也是第一次觉得人的血竟然烫到吓人。
陆筝莱握住椅子扶手的手猛地收紧,紧张地看着那把刀,不过片刻之后她强装镇定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沉声问,"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
下意识的担心作不了假,但她还是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冉郁。
她不相信,冉郁的心理承受能力会差到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跟她寻死觅活。
她就赌冉郁不敢,没有任何筹码的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