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住她的指尖,渐渐完全握住她的掌心,熟悉的温度让她情绪一下子抛到很高。
虽然陆筝莱故作姿态,但只要是认可喻昭清的她就满足了。
"开心吧?"孟常青都看出了她溢于言表的愉悦,跟着她勾起唇角调侃她。
小冉总都三十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啊。
你的母亲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可是陆筝莱,你如此轻言相信,天真的可爱。
"对啊。"冉郁点点头,单眼皮微微眯着,藏着笑意。
孟常青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脸色看到如此天真的笑。
冉郁从小都有超出同龄人的智商和成熟,在事业方面不可否认的任何领域都能做得很出色,但她在某一块感情领域,比如亲情,比如爱情,简单得如同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无条件给予信任,无条件低头弯下她的脊梁,两极不平衡造成的反差,有时候孟常青觉得她甚至有点可爱。
冉冉,你很完美,也很美好。
陆筝莱也静静看着,内心似有触动。
许久,和冉郁之间生活的话题很少,她提及,"听说前段时间拿下了一块地皮,冉复垚准备在城西众北大道那边建一所儿童医院?"
"我知道的,前期考察工作还是我负责的。"
"但我听说有人觉得风水不好,你刘叔叔看了你的报告之后决定让项目组重新深入考察?你第一次负责这种项目,出现问题你清楚这里面具体原因吗。"
"我知道啊。妈你多虑了,不是有人找理由为难我,是确有风水出问题这事。但我已经协调好了,前两天把审批手续交上去,接下来的事我也都安排好了,改天跟消防部门的人吃个饭什么的也不着急。"
"......."
听到她们开始谈论工作,喻昭清找了个借口适时离开给她们留空间。
聊起工作来时间过得很快,陆筝莱最后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告辞,"我一会儿还有一场会议,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陆筝莱女士日理万机,连晚上八点多都还有会议要参加,足以见得她有多忙。
对于冉郁来说她今晚特意来医院探望还聊了这么久已经是一场始料不及的惊喜,所以听到她要走,她更是连客套的挽留都不敢有。
很端正的坐姿,冉郁目送她离开,"好,那妈你慢走。"
孟常青是同陆筝莱一起来的,自然也是要一同离开,她朝冉郁笑了笑,柔声说,"好好休息,等过两天我有时间了再来看你。"
冉郁点点头,"嗯,孟阿姨你也慢走。"
待到陆筝莱和孟常青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空气中那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没了,冉郁看着那扇门瞳孔微缩,思绪万千。
深吸一口气,冉郁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下来。
妈妈只是刚走,她就开始回味她寥寥数语的关心。
她真的觉得陆筝莱变了,她之前因为黄恺住院休养的那一个月,陆筝莱只来过两次,每次都只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听当时参与抢救的医生说,陆筝莱是手术结束后才赶过来的。
如果她当时没有抢救过来,她连陆筝莱和冉复垚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现在只是小小的胃出血,她竟然还特意来医院看她,还聊了这么久。
挺意外的,她以为冉复垚会先来,因为他最近在隔壁那栋康复科疗养。
冉郁偏过头看茶几上那束花和一堆的高档礼盒,进口营养品花花绿绿的乱了眼。
礼数周全,甚至还亲自过来探望,对于陆筝莱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人才会有的待遇。
感动之余,冉郁又不免被这堆礼物刺痛双眼。
她苦涩的想,她是她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
她情愿陆筝莱什么都不拿,就两手空空的过来,也宁愿被她不留情面的骂一顿,说她不好好吃饭和休息才能把身体弄成现在这样。
甘愿被她责备,可她偏偏一句重话都没有,就静静坐在床边陪着她,公事公办的问了几句她的病情,随后又是无尽的沉默,只有提到工作的时候她的话才会多起来。
冉郁又一次想,陆筝莱真的爱她吗?
爱,可她的世界里工作才是首选,她很少有作为母亲才会有情感。
她的爱很浅薄,是责任和义务,也是无条件兜底的后盾。
冉郁一再努力的试图理解陆筝莱对她的爱,可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喜欢父母爱她的方式,她渴望陆筝莱像冉明志亲妈对他那样,碎碎念也好,恨铁不成钢的责骂也好,那都是明显建立在爱上面的才会有的情绪。
可陆筝莱永远不会失态,她一直都是体面和理智的,所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冉郁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棵长歪的常青树,她本应该是迎风自由张扬的性格,却被归训成了如今拧巴的矛盾。
她身上共同存有对父母的叛逆反抗和害怕不敢反驳一句话,有对爱人毫无保留的爱意和自私的一再的隐瞒身份,有奔向自由的勇气和甘愿回归家族企业的服从,有腹黑张扬的个性和谦卑的唯唯诺诺,也有在商场运筹帷幄的能力和天真的简单。
她是一棵拧巴的树,渴望枝繁叶茂,但又只能做一棵只能给周围一小块地方遮风挡雨的小树。
冉郁久久看着窗外,最终闭上眼,坦然的接受父母爱她的方式太过沉重和刻板。
..........
陆筝莱并没有离开,而是把喻昭清叫到病房门外。
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窗户的缝隙慷慨的吹进些许微风,微微扬起两人的衣角,却没有吹动彼此半分的表情,反而让气氛更显沉寂凄凉。
明亮的白织灯下,陆筝莱一身黑色正装身形硕立,五官依旧凌厉深邃。
仔细看的话,现如今五十多岁的陆筝莱眉眼之间能找到两三分和冉郁相似的痕迹,喻昭清在想,是不是冉郁以后老了就会变成陆筝莱这样。
大概不会,她永远都不会有陆筝莱这般理性为主导的凌然气势,也做不到衣角刻板的整洁无皱,发型一丝不苟如同某种强迫症一样。
陆筝莱目光停留在喻昭清身上久久没有移动,精心打理的光洁长发压在耳后,一枚精致的耳钉闪着星点一般的光芒,素色简单设计款的羊毛衫是小众的轻奢品牌,脖子上那条金色项链是某个知名奢饰品当季流行款,手腕上除了一块女士腕表之外没有任何饰品,黑色休闲裤面料柔和,很有普通的一身搭配,小细节里能看出她是个很有品味的职场女性。
那一块女士手表是前两年的款,不过三两万,和她的经济状况很匹配。
陆筝莱对她似乎是审视,更多的是上位者的俯瞰,"喻小姐,冉郁在医院就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冉郁,冉复垚,陆筝莱似乎都是直呼其名,喻昭清挺不适应的。
微微出神间,陆筝莱已经再次开口,"她性格有点要强,所以很容易逞强自己跟自己较劲,你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还要麻烦你对她多上心一些。"
连麻烦人都好似命令一般,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缝隙。
当然,喻昭清又怎么会拒绝对冉郁费心,于是温然应允,"我会的,阿姨放心吧。"
听到她毫不犹豫的应下,陆筝莱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嗯,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说着温柔体贴的话,可眼底的漠然却那么刺眼。
喻昭清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而已,她内心是极度看轻自己的。
因为她和冉郁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该妄图染指金枝玉叶的小冉总。
第116章 你在替她鸣不平吗? 她无法说服她的……
两人站了好一会儿, 喻昭清都以为对话就这样结束的时候,陆筝莱却又开口了,"虽然冉郁是我唯一的女儿,但我平时工作太忙了, 跟她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 关系也很少, 我一直觉得对她有亏欠,但现在有你在她身边陪着她,我会安心很多。"
陆筝莱的"忏悔"来得很莫名其妙, 喻昭清也敏锐的意识到她接下来的话不简单。
准确来说,能单独把她叫过来, 就绝对不是简单嘱托她多关心冉郁那么简单。
喻昭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应承着陆筝莱的话, "谢谢阿姨信任。"
陆筝莱说, "我能感觉到她跟你在一起之后变了很多。"
她觉得冉郁变了,是感叹还是隐隐在责备喻昭清的出现?
当事人的喻昭清分不清,清风明月间, 两人的言行里总有不同寻常的深意。
"是吗?"
"所以说是我应该谢谢你, 谢谢你对她的关心。"
喻昭清想听陆筝莱说冉郁到底哪里变了,但她只说谢谢她。
可她是冉郁的女朋友,陆筝莱一遍遍说谢谢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喻昭清抬眸,不再一味的应承, "阿姨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因为我关心她是应该, 毕竟她是我的爱人,我们彼此是对方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陆筝莱想要否认的,喻昭清挑明了偏要承认。
冉郁和喻昭清, 已经是恋人关系。
不仅如此,她还说,"阿姨既然自己也知道您对冉郁关心太少,为什么不愿意多在她身上耗费一些心神呢,哪怕只是偶尔工作之外的通话。我再怎么关心她,终究是跟亲生父母对她的在意不一样的。"
陆筝莱既然已经意识到了对冉郁在情感上的亏欠,她还是不愿意在医院里多陪她一会儿。
她刚来的时候冉郁说陆筝莱也刚来,所以她也是下班才过来看看她,左右不过一个小时她就要抽身离去。
如果冉郁没有跟她在一起,在这种时刻身边除了护工是不是就一个人了?
听到喻昭清字音里刻意强调的最亲密这些字眼,陆筝莱已经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后面又听到喻昭清正面的质问,"所以你在替她鸣不平吗?"
嗓音令人不寒而栗,有如穿透力一般刺向喻昭清。
喻昭清怎么敢这样跟她说话的.....
迎上她的目光,喻昭清字字句句都带着十足的分量,"嗯,我很心疼她。"
诚然,她在替冉郁鸣不平,舍不得冉郁像摇尾乞怜一般渴求父母的爱。
为什么要欺负小小的冉郁,在遇到她之前,冉郁在父母面前唯一做的离经叛道的事恐怕就是再怎么都写不好的那一手字,可她本性里是无拘无束的自由。
喻昭清气场散开,和病房里的人好似不是一个人。
陆筝莱也是见惯了风浪的女人,对喻昭清近乎挑衅的回应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扬起唇角,"喻小姐,你认为冉郁过得很可怜吗。"
竟然有人会在她面前说出心疼她陆筝莱女儿的话......
往前迈了一步,陆筝莱宛若君临天下的帝王,"你心疼冉郁什么?你心疼她一出生就在别人的终点吗?你心疼她衣食无忧家世显赫吗?还是心疼她因为我跟她父亲的社会地位,赋予了她受人尊重的高贵身份。"
人生的分水岭是羊水,冉郁不够幸运吗?
一个接一个的反问,陆筝莱对喻昭清由内而外的压制。
最终她还给喻昭清最后一击,"在外人看来,你口中她所谓的苦和连活下去都成艰难的人比起来简直是无病呻吟。"
陆筝莱是没想过,喻昭清跟她第一次单独谈话不是想要获取她的信任和认可,而是在替冉郁鸣不平,说冉郁自己都没有在她面前控诉过的不满。
挺有勇气的,也很有意思,值得在她身上耗费几分心神。
她最后一句分量太重,喻昭清有一瞬的目光闪躲,可依然死守着自己的观点,"她的确很幸运,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儿,可是除了社会的身份和地位之外,你还是她的母亲,她是你唯一的女儿,明明可以给的爱,为什么要如此吝啬呢?"
她也是一位母亲,她无法感同身受陆筝莱的漠然。
她知道自己有多爱喻不晚,即使喻不晚的出生是充满她和袁在杨的权衡和算计,可当看到从保温箱里出来的她小小一只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对她的爱已经深到能慷慨将自己的人生分给她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