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噙笑:“摸个够。”
乖乖让郁临在头顶摸了一会儿,谢夷白忽的站起来。
他弹了弹定沧海,眸光锐利,扫了眼虚空方向位置。
银色剑身应声而起。
郁临收回落在树下的目光,仰头看过去:“他们怎么了?”
谢夷白摇头,踩上剑尖,无奈转身,对郁临伸手:“小小姐,小崽子们碰见麻烦了,去帮个忙?”
郁临点头,跟着他站起来,把手指搭进他手心里。
流光闪过,两人一头撞进更深的幻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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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城似乎被人做成一个巨大法阵,阵眼位置便在民居当中。
出了居民区,四周黑雾缭绕,邪气冲天,妖物横行。
街区里店肆林立,茶楼酒坊,可窥得一点儿往日热闹,此刻却空无一人,墙壁破败,凄冷荒凉。
一阵叮铃咣当地动静,仙门弟子在黑雾缭绕的街市里狂奔,身后跟着一串幽魂邪祟。
胡光散跑得最溜,头上的文士帽掉了半截,脚一下没停。
他急匆匆越过断壁一角,眼眸一撇,望见什么,随后猛得刹住。
见到站在墙角的美貌少女,他眼睛倏地一亮,大喊:“小师叔!谢师叔在吗!救命!!”
郁临听到动静,抬眼看去,在满目黑雾中微微偏头,戳一下身边静立的人。
谢夷白抬眼扫过去,指尖一动,定沧海应声而出。
银色剑光横劈而下,剑光凌厉,驱散黑色雾气,在人群里落下锐意逼人的纵横剑气。
一群仙门弟子望见,狂奔而至,气喘吁吁,纷纷抱拳行礼:“多……多谢师叔。”
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灰头土脸打开乾坤袋,分捡满地尸体。
分捡完毕,哐哐抬手,把有自己灵力痕迹的邪祟往乾坤袋里扔。
“……”
谢夷白回头看见,略一挑眉:“试炼?”
又开始笑:“诶,塞就塞,别挡脸啊,我看看……碧水书院,天音宗……”
被点名的少年被他笑得脸一红,纷纷仰头,以袖遮脸。
思索后,又双手抱拳,可怜巴巴朝在场另一个人求救。
郁临腰间的乾坤袋正被谢夷白拎着,哐哐往里塞战利品,接收到求救信号,轻轻眨眼。
他看了眼在场弟子,有些疑惑:“怎么少了几个人?”
胡光散正蹲在墙角低喘,闻声脸色一变:“糟了!”
他倏地抬头,眉心紧拧:“谢师叔,快去忘忧酒馆!”
他喘着气,“穆师兄他们守着,此地有邪修以人练剑!”
谢夷白微微眯眼,转头看去,脸色清寒:“以人练剑?”
他伸手,定沧海寒芒一闪,落入茫茫大雾中。
第25章 天之骄子的未婚妻(五)
一行少年持剑在黑雾里穿行。
忘忧酒馆在城东郊方向,临近驿站,四周荒无人烟。
一路上,胡光散摇着扇子,边走着,边细细交代:“我们一入城,便被传送至大荒山附近。山中不知为何,满是邪祟,穆师兄便带我们一路往前,边打边退。
他拧眉:“好容易杀出重围……谁知途中遇上名道门邪修。”
“那邪修与一名饮风仙混在一处,穆师兄说他们灵力强盛,气息有异,我们便尾随至此。”
胡光散身后,众仙门弟子听着他的描述,忧心忡忡。
赤焰宗弟子在一旁补充:“对,我们疑心他二人是此地异动的祸首,至此一观,果然见地底有一炼剑炉,内里气息却是活人。”
“此等恶行,有违天道。”那弟子说,“只是我等修为有限,不敢冒进,又担心他们逃脱,穆师兄带人守着,我等便赶忙出来搬救兵了……”
“……”谢夷白带着郁临往前,神情冷峻,凝眉思索。
在他们提及道门邪修与饮风仙的时候,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等听完,他点头,没什么表情地扫过众弟子,忽然问:“我记得……基础课程有一门是分辨幻阵……”
郁临回头,微微抿唇,忽然伸手,挠一下他的掌心。
谢夷白:“……”
谢夷白一怔,微微别开头,咽下了嘴里的及格了吗都。
忘忧酒馆前,穆知鹤抱剑而立,神情凝重扫向门内。
里面火光冲天,刺鼻地黑烟不断往外弥漫,门口,几名少女被呛得咳嗽,眼眶微红。
胡光散几人见状,忙奔上去,虽不属同门,是临时搭伙,脸上焦急却并不作伪:“穆师兄,怎么样了?”
他一把把穆知鹤拉得转了个圈,少年剑修愣一下,忙站直整理仪容,耳根微红:“没事,是幻境。”
“幻境?”胡光散也是一愣。
酒馆里,炼剑炉中火势汹汹,温度愈发高涨。
一股热浪迎面而来,毫无征兆,几乎把人灵力烫化。
郁临被人拦腰往后按去。
在一阵火苗噼啪的哔剥声里,他听到一声声低低地轻声诉语,模糊不清,窃窃嘈嘈,似是蝉鸣。
郁临一怔,睫毛轻抬,似有所感,往后望去。
冲天的火光迎面而来,热浪滚滚,将他们带进蝉女的声音。
饮风仙一族灵力强盛,几乎可与日月争辉,虽百年才得以化形,途中夭折无数,然一旦化形,必为强者。
过分强大的灵力与过于苛刻的修炼条件,为这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山南城街市上,抱剑而来的冷面道士,随手拎起一只精致竹笼。
师门有训,下山便是为荡平群魔,因此他剑锋之下,从无活口,即便尚且弱小的饮风仙,也不例外。
倾尽一门之力养出的人形兵器,并不知何为心软。
直到这只小蝉努力化出人声,睁开眼睛,颤巍巍趴在道士手背上,小声求他:“道长,可以养养再吃吗。”
她说:“我想看看春天。”
她在夏天睁开眼睛,错过了一年中最温暖的季节。
但她向往那个雨路添花,草木葳蕤,漫山春色的季节。
道士低头看她,沉默片刻,同意了,随手把她丢在自己剑鞘上。
他在山下行走,走走停停,背着剑与蝉。
这么一走,就是八年时间。
八年里,他遵师门之训,荡平群魔,不敢有一日懈怠,剑鞘上那只聒噪的蝉,他或许忘了,或许不在意。
总之他没有扔了,也没有说吃掉。
有一天,他来到一座春光烂漫的青山,取下从不离手的剑,拎起剑鞘上的蝉,搁一棵青翠欲滴的树上。
冷面道士像一柄没有情绪的剑,抱剑而立,声音也是冰凉的,说:“再见。”
树上的蝉一脸懵逼地看他,小心翼翼,没敢说自己已经可以化形了。
化形的饮风仙当世无可匹敌,于是道士也没发现,她偷偷尾随着自己,进了山门。
他是被师门众人迷晕,拆了一身荡魔剑骨,即将投进铸剑炉时,才发现这件事的。
彼时他鲜血淋漓,一身剑骨被拆得七七八八,疼的不知今夕何夕。
沾血的睫毛轻抬,看见一只绿油油,长着透明翅膀的精怪,正无情手撕他的师门众人。
“……”他沉默很久,才认出这东西是他自己养的。
饮风仙灵力强盛,但到底刚刚化形,没跟人比斗过,在众人围剿下,逐渐落了下风。
道士失去剑骨,经脉破碎,没有一战之力,眼见二人就要命丧于此。
道士沉默片刻,忽的以血为符,以符为骨,在铸剑炉里,将自己练成了活尸,彻底入了邪道。
他失去了剑,却似乎比有剑更强,师门众人,无一人是他敌手,只能看他带蝉女扬长而去。
他们回到初次相遇的小城,隐姓埋名,磕磕绊绊的生活下来。
一日道士出门,看见一对未婚男女藏在墙角亲嘴,看了许久。
蝉女见他迟迟不回,狗狗祟祟摸出来寻他,同样爬墙根看了许久。
两人一上一下,心知肚明,不经意对视,齐刷刷红了耳廓。
又过去很多年,两人生活平静,蝉女甚至有了一个孩子,揣肚子里,走到哪都带着。
道士以血入道,需要血肉,偶尔会接一些委托除妖。
不料有一日,他受居民委托,来到目的地,见到的却不是妖,而是惊慌失措的居民,他的师门众人,和一个个正气凌人的仙门修士。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并未辩驳,只是将人引至忘忧酒馆附近,战尽一身血肉,战到即将陨落之时,耳畔忽的一声蝉鸣。
饮风仙一族孕育时极为脆弱,蝉女拼着满身修为,把孩子孕育并藏了起来,然后纵身一跃,进了铸剑炉。
她为道士铸了柄新的剑,一柄当世最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