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你家哥儿没被人相上,同我家夫郎什么干系?”这一回,林秋月看向的人依旧是高春红,只是她语气和脸色都不好了。
柳欺霜还是第一次见林秋月这么生气,可他心里却是暖暖的,大嫂每一句话都不是在怪他,而是在替他委屈。
柳欺霜高兴了,有人不高兴了。
高春红没想到万家人竟然这般护短,明着袒护他们家里人,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林秋月的话。
因为,喊柳欺霜陪着杨小夏去相看人家,是她的意思。
她原是想找个没福相的哥儿陪着,给他家小夏作陪衬,那边的长辈瞧见小夏饱满圆润的身形定会满意,哪晓得那张家小子是个眼瞎的,小夏那么好的哥儿瞧不上,瞧上了那个一双眼都不对称的破哥儿!
“所以,你们今日追来是来干嘛的?”马翠兰听了半天,算是清楚明白了,“这是在你家没骂够,还要追上门来继续骂我家的夫郎吗。”
“不是不是!”舅母都要急哭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她这回去要怎么交代啊!“我们今日上门是来赔罪的,家里也知道委屈了冬阳夫郎,这不立马的就喊我们来同人赔罪了。”
“赔罪?赔罪的人到家半天没开口,阴阳怪气的话倒是没少说,我看你们不是来赔罪的,是来告状的吧?还以为你家多委屈呢是吧?”马翠兰最是知道高春红性子的,她才不信她是来赔罪的。
她是来告状,想让家里收拾霜哥儿才是真的。
舅母一看这场面,哪还有不明白的,她使劲儿拽了一下高春红衣服,喊人赶紧低头道歉,可高春红哪里愿意啊,歪头到一边一句话不说,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万父听了半天,所有事情都明白了,见人还这幅样子明显是没把他家当回事,他也不想多言了。
他看向万母,万母冲着他摇了摇头,万父便对着那两人说道:“赔罪就不必了,是我家孩子不知轻重,不懂得亲疏远近,那相看人家多重要的事儿啊,他也要往上凑,一点不知道见外。”
万父这话一说,万母起身往屋子里去了,林秋月和柳欺霜都追了过去,这饭桌一下子空了几个人,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舅母也没脸再吃下去了,拉着人走了。
舅母拉着人到了院子里外头,瞧着已经不早的天色,那边竟也没有一个人挽留。
舅母心都凉了,知道这回是彻底的得罪人了,偏生这个时候高春红还在骂骂咧咧,道万家不讲道理,舅母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巴掌给人扇了过去。
“你厉害,你厉害!”
......
万母进屋之后坐在她陪嫁的梳妆台前,半天没有说话,不多会儿,家里人都进去守在了她身边。
如今所有事情已经明了,她已经知道两个孩子回来为何一个字不说,还是冲两个人问道:“回来之后,怎么什么也不说。”
“霜哥儿不让说,他说怕你伤心。”反正没什么好瞒的了,万冬阳干脆说了。
万母头一撇,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
霜哥儿是她的儿夫郎,他在杨家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人家那么骂霜哥儿,这是娘家人没有把她当回事。
马翠兰原就不喜欢高春红,许是为了开解万母,她将几年前一件让她憋屈的事儿给说了。
几年前,万有谷两口子带着万小花去杨家拜年,两口子给杨家两个孩子准备的压岁钱是六十六文钱,可高春红两口子只给了小花十二个钱!
这也就算了,压岁钱他们自愿给孩子的,没什么好抱怨。
最让马翠兰生气的是他们临走那一早的事。
她在灶房门口听得清清楚楚,舅母喊人给面里切点儿酥肉进去,那高春红口口声声说着‘我知道怎么做’,可吃面的时候,他们碗里哪有什么酥肉啊,只有几根蒜苗叶子!
这也就算了,那面还一点盐巴没放,气得马翠兰只吃了一口就给人丢在了灶头上,那之后再也没去过杨家了。
“难怪啊,难怪啊。”她就说这几年老二一家怎么不去那边了,原是人家早就摆出了不欢迎的态度。
万母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脸,柳欺霜之所以忍着,怕的就是如今这场面,他害怕他娘伤心。
“娘。”柳欺霜心里着急只能跟着人哭。
“孩子,你受委屈了。”万母安慰了柳欺霜,又冲着家里所有人说道:“你们同你们舅舅尚且隔着一层,小夏阿娘又怎么会把你们放眼里,是我糊涂了,不知道人有亲疏远近,往后那边随你们去不去,娘不管了。”
万母想通了,她的亲侄子尚且将她的儿子当成外人,将来等虎子长大,他们怕就是虎子眼里的‘远亲’了,既如此,那就当个远亲相处吧。
况且,孩子们孝顺,都在为了她受委屈,可她没有继续委屈孩子们的道理。
杨家那边,孩子们不用去了,只她是为人子女的,自己的爹娘还是得去看,等孩子们的外公外婆去了,非必要也不用往来了。
今日林秋月不止炖了鸡,还煎了蛋饼,蛋饼冷了就不好吃了,一顿饭已经被耽搁了不少功夫,万母不是个浪费粮食的人,抹了抹脸上眼泪,站了起来,又喊他们也赶紧出去吃饭。
一家人重新开始吃东西,万冬阳还得了夸奖。
马翠兰看着人满脸笑意,“你小子是真的长大了啊,身上的冲动劲儿都没了,这事儿要搁在以前,你怕是当场就将桌子掀了,回来还得狠狠给人告一状吧。”
“二嫂,要不是霜哥儿劝我,你看我回来告不告状,我才不便宜别人呢。”
“行,能被劝住也不错。”马翠兰冲着万冬阳说了这话,又看着柳欺霜说道:“能劝住他也不错。”
便是觉得不可思议,马翠兰还是不得不承认,老三这个夫郎娶得好,还真能管住他。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脾气大不是坏事,不易吃亏,但脾气太大也不是好事,容易闯祸。
“霜哥儿,你记住了,咱们不靠谁供着养着,吃喝全是自己挣,咱不用看谁脸色过活,挺直了腰杆做人,别去欺负人也别受那冤枉气。”
“二嫂,我知道了。”
柳欺霜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也不会一直让人下不来台。
从看见那两个人开始,他就知道她们来干嘛的。
他没想到杨家人竟然会那么过分,竟还追到家里来找麻烦,是不是因为他在杨家的时候太好说话?所以就觉得他好欺负啊。
柳欺霜其实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人,以往不管是村人也好,他爹娘也罢,打了他骂了他,他虽然不能还手还嘴,但都会在心里狠狠骂他们一顿。
这会儿,他不是没人依靠的徐哥儿了,他自然不会只在心里偷偷骂,他会将心里想的话,全部用嘴巴说出来气人。
“万冬阳,我们给阿娘买个什么东西逗她开心吧。”两人睡下之后,柳欺霜将琢磨了一下午的话同万冬阳说了。
万冬阳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没想到夫郎同他所想一样,他干脆将心头想法同人说了。
“眼下马上过年了,难免会去亲戚家走动,也会有不少亲戚到家里拜年,咱们给阿娘打个粗粗的银镯子吧,到时候让她好生炫耀一把。”
“银镯子没有银簪子打眼呢,还是打簪子吧。”柳欺霜觉得既是炫耀,自然是一眼能看到最好。
冬日里,袖口长,手腕东西都挡住了,谁能看得见啊。
“行,听你的。”
第81章
柳欺霜还在想着要给万母买个东西哄她开心,却不知道家里人都觉得他受了委屈,也正想着补偿他。
隔日一早,林秋月就问他下午想吃什么东西,柳欺霜原想说他要吃虾片,可又想着二哥马上要回来了,二哥出去做工这么久辛苦了,等他回来,家里一定会给他做好吃的,反正也没几日了,等二哥回来再做好了。
“大嫂,什么都可以,你做什么都好吃。”柳欺霜笑盈盈回了人,将林秋月也哄开心了。
之后,他没跟着人往灶房去,他拿了镰刀去磨刀了,他今日要出门。
昨日经过高春红那么一说,他也觉得,他近来太懒散了,便是阿娘他们不介意,他也不该成日呆在家里烤火,地里没活儿可以做别的啊。
他可以去山里捡柴禾,割白草,还能去找草药,总之只要想干活儿,总会有活儿干。
昨日,万冬阳父子几个外加万母一起,挖了不少红薯,家里红薯也不剩许多了,今日万永安和万母都不下地,地里那点儿活儿交给万父和万冬阳就行。
万母在家打理储藏红薯种子的窖坑,万永安要去找姜阿爷,早饭过后,大家便各做各的事去了。
柳欺霜今日出门是为了捡柴禾,家里烤火烧的都是一捆捆的柴枝和柴棒子,他觉得有些浪费,他想去捡点儿松果打点儿柴疙瘩回去,松果易燃可以用来点火,柴疙瘩耐烧可以省柴禾。
往山里去的路上,柳欺霜想到了他阿爷,今年天气冷了之后,没见到他阿爷在外头干活儿,看来他娘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没再虐待他阿爷了。
知道阿爷在家过得还行,他就不用时常回去,也就不用常常见到柳丛香两口子,柳欺霜自然高兴。
柳丛香如今自然是不敢对柳阿爷不好的,因为他们和徐家那边也算是断了关系,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柳欺霜一个人了,她知道柳欺霜在意柳阿爷,如何会去做那不讨好的事。
近日,徐仕凡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两口子开始出门干活儿自然会遇见些村人,在大多村人眼里,他们毕竟是万家亲家,对他们还是很客气的。
听人说万冬阳拉了一板车的甘蔗回家,两人开始盼着柳欺霜给家里拿甘蔗回去,可两人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人,便有些急了。
徐仕凡实在是想吃口甜的,想让柳丛香上门去讨,柳丛香没那么大胆子不敢去,便喊柳阿爷去。
“霜霜上回送了梨回来,他为何不拿甘蔗回来,你们不清楚吗。”柳阿爷没那么厚的脸皮,还上门去给两口子讨吃的。
他是希望一家子和乐,可他不希望这一家和乐,是他家霜霜一直吃亏换来的。
一口甘蔗罢了,不吃又死不了人,何必要去为难孩子,便是那万家人再好,老往娘家拿东西,人家也会有意见的。
柳阿爷闷头挑拣白草,并不搭理那两口子,他们便有些不高兴,可更不高兴的事儿,马上来了。
所有人,包括柳丛香夫妻两个都没想到,白凤仙竟然还会往他们家里来,且她上门不为别的,是来拿钱拿粮的。
“这马上过年了,也不见你们两口子上门给俸粮,我只能亲自上门了。”白凤仙满脸的理所当然,竟是全当前阵子的事儿没有发生过。
她这样子,饶是徐仕凡这个孝顺儿子脸上也有些绷不住了,伸手指着她,满脸愤懑却半天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来,只红了眼睛指着家里院门口,送了句话给她。
“滚,滚出去。”
柳丛香原本还黑着一张脸,这会儿却笑了,徐仕凡这个态度她如何能不笑啊,这证明徐家再也占不了他们的便宜了。
白凤仙知道此行不会顺利,却没料到儿子这般态度,竟是直接不认她了。
“老二。”白凤仙哪里被徐仕凡这么对待过,一下就黑了脸,可她刚拉下来脸来,又想起他们一家子刚给了儿子一顿打的事儿,知道这个时候得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面上神色一下就变了,白凤仙立马换了一张脸,眨眼做出一副伤心样子,指着自己肚子说道:“老二,你怎么能这么对娘?我十月怀胎生了你,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就这么伤娘的心?”
“你若真把我当儿子,你还会来要钱要粮?家里还有没有钱粮你不知道吗?”徐仕凡这会儿脑子嗡嗡响,胸口也揪着疼,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家里竟然还会来要钱要粮。
他们这是根本没有把他当人啊,是把他当成了畜生啊!只有那畜生才不记仇,只要打不死,就要继续给家里干活儿!
他们差点儿将他打死,还指望他去做孝顺儿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啊!
今日白凤仙上门,都轮不到柳丛香说话了,徐仕凡自己就不答应,她白凤仙休想再从家里拿走一针一线。
白凤仙见以往惯用的招数没用了,心里火大,但还是压着脾气软着语气道:“儿子给爹娘奉养粮食可是规矩,不管怎么说,这个粮得给。”
“要粮食没有,要钱也没有!你有本事就去县老爷跟前告我吧!”徐仕凡懒得和人废话,朝着柳丛香看了一眼,之后一个摆手,直接进屋去了。
柳丛香自然知道徐仕凡在喊她赶人,她二话没说拿了扫帚就对着白凤仙一顿撵,甚至故意往地上扫,白凤仙吃了几口泥灰,身上也被扬了不少灰尘,骂骂咧咧走人了。
白凤仙走后,两口子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
年底了,当爹娘的可以管孩子要俸粮,可家里是个哥儿啊,是嫁出去的人,这俸粮自然没法儿要。
还好的是家里还有个老爷子在呢,那孩子怎么着都不能眼见着自己阿爷,大过年的还一口干饭都吃不上吧。
柳欺霜背着一背篓干松果还有两捆白草回家的时候,刚好未时,万母还在打理窖坑,林秋月在给万小花做棉袄,马上过年了,要给孩子做新衣服。
柳欺霜将松果倒在灶房里面的火房之后,直接将两捆白草提到了灶下,将凳子挪远了背对着火堆,一边挑拣白草芯子,一边同林秋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