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川!”
“错。”沈璧然从散开的文件中抽出一张重又拍在桌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清楚,我仗的是谁的势!”
“沈从铎,我站在这里是爷爷给我的底气,从我十六岁开始,爷爷亲自为我立海外信托、顾家受他委托代缴保管。八年十亿,这样一个人,你敢说如果他真来得及亲自立遗嘱,会没有一处写上我沈璧然的名字?”
沈从铎难以置信,向后踉跄半步,一把将文件抓起来看。
从沈鹤浔到顾远峰,再到顾凛川,一连串的亲笔签字让他顷刻间被刺激得目眦欲裂。
沈璧然回国以来和沈从铎明里暗里交锋数次,这是头一回真真正正看他失了态。
沈从铎几下将那张复印件撕得粉碎,抬手一扬,“那你告!你重议!真能查出个什么来,你要什么就拿走什么!”
“好,这是你说的。”沈璧然说。
剑拔弩张的会议室忽然安静。
沈璧然沉默地注视了沈从铎片刻,抽出西装胸前口袋的一支钢笔。
那不是顾凛川送的情侣笔,而是一支钢笔型播放器。
录音只截取了沈从铎对王立山宣泄嫉妒和杀人决心的一小段。
但沈从铎才刚听了几个字,那双眸中就迸发出极度的恐惧,他浑身颤栗,一把抢走了那支笔。沈璧然由着他,亲眼看他把那支笔踩碎,依旧平静。
虽然还没播放到关键内容,但沈从铎的反应让一切不言而喻。董事们面面相觑,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满脸通红的沈从铎粗重的喘气声。
“你们出去。”沈璧然看着沈从铎,对其他人发号施令,“今天开始,到遗产重分配结果判定前,我将代表顾凛川和沈董事长暂管浔声所有业务。警方会陆续找你们了解当年的情况,还请各位不要离京。”
沈从铎抬起一双血红的疯狂的眼:“你这是……”
沈璧然靠近他,轻声打断道:“我这是逼宫,是篡权,是仗势欺人,是踩你不得翻身。”
等会议室的人走散了,他才又拉过董事长的座椅,轻轻落座,看着沈从铎。
“我们其实很像,都不是善人。”沈璧然轻声说:“所以我对你也不会有任何血亲间的心软。沈从铎,我会要你死,会不计一切代价、不在意任何人眼光,一定让你听到六年前就该响起的枪声。”
“但你涉案复杂,你会经历一段非常漫长的侦查羁押,你会有充裕的时间回忆故人。”
“等判就好,不必忧虑斡旋。沈如鑫也跑不掉的,杀人的勾当虽然缠不上他,但这些年的经济犯罪、诱.奸未成年少女,该他承担的,一桩桩一宗宗,他都会承担到底。”
沈从铎接连后退,摸索着撑在一把椅子上。
他似乎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只颓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西装上下爬满褶皱,皮肤亦然。
老态毕现。
许久,他才哑声开口:“他……王立山,他到底把录音存在哪了?”
“老房子,工具间。”沈璧然说,“还要感谢你们父子,如果没有沈如鑫赌债高筑,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连老宅都转手出售,我可能真的永远抓不到你了。”
“王立山录到了你的心声。大伯,你当年说的没错,爷爷就是偏心,他就是偏爱我和我爸妈,我很可怜你。”沈璧然轻声说:“但我不是圣母,我从小就讨厌你,所以你越可怜,我越开心。我还会庆幸,还好我命好,出生时抽到的不是你的牌。”
“其实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下辈子,在畜生道里,再抽牌时——”沈璧然起身,垂眸睨着他,“我祝你抽到一张更烂的牌。”
沈从铎颤抖着嘴唇要说什么,沈璧然却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别开口,我不想听。”
“大伯,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对话了。”沈璧然说,“我们十几年的斗法到此为止,从口舌之争到法庭刑场,你没有再反击的机会了。”
他抬脚向外走,顾凛川在几个保镖的跟随下与他擦肩而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沈璧然出去,顾凛川进入,门被关闭,百叶窗放下。
这一层空空荡荡,无一人妨碍。
沈璧然头也不回,独自离开。
第61章
沈从铎当天即被公安拘传。
人是直接从浔声带走的, 彼时沈璧然还在glance开业务会,Jeff跑到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发过来,照片上沈从铎的脖子两侧有几道恐怖的深紫色淤痕。
沈璧然问脖子怎么回事。
他隐约知道顾凛川带着保镖进去还关门是为了什么, 但没想到会伤在明处。
【Jeff:老板弄的。】
【Jeff:我不在现场,据说老板冲进去把人脖子捏的咔咔响,保镖都吓一跳。】
【Jeff:据说场面非常恐怖,保镖不敢劝, 还好他自己悬崖勒马。】
当时会议室里门窗皆合,一片昏暗。
保镖进去就把沈从铎推翻在地, 踩在他背上。
沈从铎看着面前锃亮的皮鞋尖, 讥讽道:“顾凛川, 沈鹤浔能收养你这条好狗, 算他走大运。”
“错。”顾凛川声音阴冷, “你杀父欺兄,有法律等你。我这一遭, 是为沈璧然。”
沈从铎身子僵硬了一瞬, 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看他。
顾凛川身形高大,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小看你了,沈从铎, 你竟然还动过杀沈璧然的心思。”
他说着缓缓弯下腰, 保镖松开脚,顾凛川一把箍紧沈从铎的脖子,把人从地上拖起来。
沈从铎瞳孔颤栗, 这些日子他或远或近地接触过顾凛川好多回,以为已经习惯了他如今的威势,但直到此刻,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怖是无关权势的, 他仿佛被一头雄狮扼住喉咙,下一秒将被生吞活剥。
算计、侥幸,分崩离析。
唯有恐惧回荡。
他想求饶,但喉咙已经连一丝氧气都挤不进去,面颊逐渐发紫肿胀,乞求地看着顾凛川。
“竟然会有人想要沈璧然去死。”
“怎么会有人想他去死呢。”
“如果不是碍着我这条命,你是不是真的会让他也被车撞死。”
“让车子从他身上碾过去,碾碎他的骨头,内脏破碎,躺在血泊中。”
“还是像沈爷爷那样,浑身插着管子,做个不会说话的植物人?”
顾凛川语声很轻,看着他,却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只可怕的手不断收紧,沈从铎听到自己颈椎受挤压的声响,动脉快要爆炸,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脖子忽然一松,他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跌落在地。长久的窒息和瞬间的充氧让他大脑陷入一种恐怖的混沌,连感官都变得模糊。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只模糊地听到顾凛川说:“法治社会救了你,便宜你了。”
沈璧然散会后,在走廊上听完了Jeff这几段语音。
保镖对Jeff描述,Jeff又对他转述,不知道有没有信息失真。
他回到办公室,Jeff又追问一条:【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璧然思索片刻,回复:【你老板手劲确实不小。】
【???】
【咱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璧然转移话题:【那你给我发问号又是什么意思?】
【!!!】
【对不起老板!我恃宠生娇!得意忘形!以下犯上!我再也不敢了!】
【吗喽磕头.gif】
沈璧然被他逗笑,回了一个小猫摸人头的表情。
沈璧然深夜下班,车开到云澜国际,在停车场入口按了两下喇叭,杠却没有抬起。
他怀疑杠坏了,问题是岗亭里也没人。只好把车停在街边临停口,从公寓正门进入。
平时那个爱献殷勤的前台不见踪影,他自己进了电梯刷楼层卡,然后按下楼层键。
没亮。
“?”
沈璧然不信邪,又刷了好几次,这回他看清了,刷卡时指示灯是红的,提示他这卡不对。
什么情况,难道这不是他家吗?
深更半夜,沈总憋着气站在公寓大门口尝试给物业打电话。
一辆哑光暴雨灰的宾利欧陆就这样无声地滑到他面前。
手机里还在提示他无人接听,顾凛川从驾驶位下来,亲自替他拉开了副驾车门,“忘了通知你,云澜国际物业升级,你这两天去我那边住吧。”
“……其他业主呢?”
“他们应该还正常吧。”顾凛川一脸理所当然,“你们用的不是同一套物业系统,只有你的升级。”
“……”
想工作日也同居,一定要折腾物业吗。
沈璧然很生气,一路上都没和顾凛川说话。
直到车开进那处市中心别墅区,沈璧然才忍不住开口:“有鹿,顾凛川,我好像看到一头小鹿。”
顾凛川笑了半天。
沈璧然对这处追求生态平衡的城市森林山庄早有耳闻,但没进来过。他很好奇地看着窗外,顾凛川也很体贴地放慢速度,开车带他兜了一圈。
即便已经夜深,但仍旧可见四面环水、森林环抱,不仅有鹿,还看见了栖息的鹤群和孔雀。
这里有上百栋联排别墅,也有少数独栋,顾凛川购置的就是一套地处僻静的独栋。前房主的设计还算合他心意,所以他没大改房屋结构,只在软装上做了翻新。
沈璧然进门本想细致地欣赏一下这栋房子,但没机会,他甚至连然然都还没见到,就被顾凛川直接抱上了三楼。
三楼一整层都是顾凛川的卧室。
沈璧然看到了比自己房间还大的一张床,顿时感到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