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临时退出综艺,黑子会借机喷死我。”
“之前确实会,但你现在手腕骨折了,这是天赐良机。”
“裴总……”
沈璧然听到这才意识到那人竟然是裴砚声,惊讶地看了一眼时间——接近零点,裴砚声这个老总亲自出现在了病房里,而宋听檀的经纪人、助理统统不见人影。
裴砚声深吸一口气,“宋听檀——”
沈璧然斟酌是否该先离开,不打扰这场上下级间的硬碰硬,但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裴砚声继续道:“你退出综艺,我让顾凛川把沈璧然喊来陪你。”
站在身后的顾凛川倾身过来,在耳边低语道:“砚声显然低估了宋听檀在你这里的优先级,而高估了我的优先级。”
“……”沈璧然荒唐地瞪着他。
顾凛川和他对瞪,等待数秒,叹气:“还以为你会反驳。”
屋里,宋听檀撇嘴道:“用不着,璧然自己会来的。”
裴砚声想了想,“那我新收了一瓶麦卡伦Reach,你退出综艺好好养伤,刚好尝尝。”
完了。沈璧然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和把逗猫棒的羽毛尖尖伸进小猫鼻孔里有什么区别。
但宋听檀今天超乎意料地长脸,在价值上百万的威士忌诱惑前竟冷笑着不为所动。
可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沈璧然差点夭折的话——
“除非你告诉我,顾总追沈璧然到什么进度了。”
沈璧然转身就走,但还是听到了裴砚声不假思索的回答:“据我所知,全力以赴,收效甚微。”
沈璧然在电梯口遇见了宋听檀的经纪人,确认宋听檀没有大碍就说有事要先走。
“啊?”经纪人拎起便利店的袋子,“他说你会来和他喝酒,啤酒我都买好了。”
沈璧然摆摆手,从袋子里挑了两罐啤酒,到楼外面的长椅上坐下。
半夜了,住院部附近的路灯很少,他摸黑拉开一罐啤酒,灌了两口。
“我可以喝另一罐吗?”顾凛川坐在他身边问。
沈璧然没料到顾凛川会对便利店啤酒感兴趣,两罐其实都是他给自己拿的。
见他停顿几秒,顾凛川道:“好吧,那我看你喝。”
沈璧然拉开另一罐递给他,“不嫌弃的话就喝吧。”
于是顾凛川和他轻轻撞了杯,随口聊起工作:“浔声后天要开董事决议会,讨论重新融资后的几项重大业务变动。”
“议程是什么?”
“还没出文档,只说涉及核心的达人业务和市场策略变动。我很想向你汇报更多,还让Jeff去打探细节,但——”顾凛川忍耐地抿了下唇。
沈璧然挑眉,“但什么?”
“Jeff说议程由市场总监——也就是你堂哥沈如鑫决定,他似乎还没什么头绪,大概要等到开会前最后一刻才会把PPT直接在屏幕上投出来。”顾凛川顿了顿,“我想,我和Jeff这些年确实缺少应对草台班子的经验,他很少有这么没招的时候,他甚至想找人遛进你堂哥办公室偷看他的电脑,被我阻止了,我不希望他为了几页空白文档进警局。”
嘲笑自家公司不好,沈璧然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他笑,顾凛川也勾了勾唇角,“我在线上参加,你到时可以来我办公室旁听,更方便我们的游戏。”
沈璧然一顿,“什么游戏?”
“傀儡游戏啊,你做决定,我做你的人偶。是不是很像小时候计划一起整蛊你大伯?”顾凛川语气自然,“那时候我们会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
“少美化自己。”沈璧然戳穿他,“兴奋得睡不着的是我,你那时明明困得要死。”
“是啊,你睡不着,我还可能睡么。”顾凛川撇了下嘴,“给你读书把嘴皮子都磨烂了。”
沈璧然喉结微动,仰头继续喝啤酒。
“沈璧然。”
“嗯?”
顾凛川转头看着他,“昨天我抱你回去睡觉,你迷迷糊糊和我说晚安了。”
“……哦。”
“我想记住那一刻。”顾凛川说,“给我们的小猫起名就叫晚安好不好?”
沈璧然忽略了那句“我们”,轻笑一声,“你终于要给它改名了?”
“嗯?改什么……”顾凛川忽而一顿,几秒后深吸气,“在背后拆老板的台,我看有些人明天真的不用来上班了。”
明明是自己荒唐,却总甩锅给Jeff,沈璧然很看不惯他这副资本家做派,下意识一脚踢过去,中途觉得不妥,但为时已晚,顾凛川的小腿被他踹得晃了一下,但由着他,没躲,也没去拍打灰尘。
“她之前借用了你的小名,现在你回来了,得把名字还给你。”
顾凛川还在解释着小猫名字的事,沈璧然安静地喝酒,一罐啤酒很快就见底,第二罐已经给了顾凛川,他只好摸出本想带回家囤着的巧克力,巧克力很小一片,他吃到第五片,拆包装的手犹豫了一下。
顾凛川把手伸进西装内侧,竟然又摸出一把放在他手心里,不多不少,刚好也是五片。
沈璧然惊讶,“你怎么也有?”
“学你的。”顾凛川说得天经地义,示意他接着吃,而后道:“等开完这个股东会,我又要回一趟德国,这次大概得两个礼拜,你可以帮我照顾一下然……照顾一下晚安吗?”
沈璧然点头答应,顿了又顿,还是问道:“那边业务很忙吗?”
“不是。”顾凛川说,“假定我能完成继承考核,爷爷计划用十年的时间把核心产业慢慢移交到我手上,不光是所有权的直接变动,还涉及到很多非盈利基金、信托、他的遗嘱和我的遗嘱,我需要频繁跑德国去见律师、做公证。处理当地业务只是顺便。”
沈璧然从听到“十年”起就已经开始对钱没概念了,为了让自己对这段谈话的参与感尽量高一点,他装作好奇地问:“非盈利基金是什么?”
“公益性质的,爷爷成立过不少救助被拐卖妇女儿童的慈善基金,我名下有几支流浪动物福利基金。”
沈璧然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你还要立遗嘱?”
“是以前立的……”顾凛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之后我名下的资产会增加,所以要废除从前的,重新拟定一份。”
沈璧然纳闷,“二十多岁立遗嘱是你们这种大家族的传统吗?”
“不是,爷爷也是前几天才被通知。我有阵子没挨过那么狠的骂了。”顾凛川抿了下唇,“清理仇家那两年我想得周全了一点,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被埋了,要几十年后才会处理到,但没想到财产交割这么麻烦,所以——”
他语气停顿,沈璧然等了一会儿,“所以什么?”
顾凛川欲言又止,思量半晌后摇头道:“这次算了,但冬天我还会再回去一趟,到时你也一起吧。你可以带团队去团建,德法边境有一段黑森林很适合远足,Jeff的朋友在山脚有个庄园,他的太太会做正宗的樱桃酒蛋糕。”
话题很跳跃,沈璧然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要我去团建?”
顾凛川没回答,拿出手机说要找照片给他,可点了两下屏幕后指尖倏然停顿,目光微闪,他放下手机,剥了一片巧克力。
巧克力被喂到沈璧然嘴边,一侧轻抵在他唇上。
顾凛川靠近,呼吸落在沈璧然的脸颊上,低低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
“你别动,看我右后方那个楼的走廊,有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生正在从一头往另一头走。”
沈璧然循着他的指示看过去,一眼没看到人,但两秒后,那个女生就在一扇窗后出现了,穿着病号服,顺次经过一扇接一扇的窗。
巧克力融化,沈璧然把它含进嘴里,顾凛川顺手用指腹擦掉了他唇上残留的巧克力,“眼熟么?”
沈璧然一头雾水,“我没太看清。”
顾凛川等那个女生彻底消失后回头又看了一眼。
“刚才不小心点开相机照见了她,楼里灯很亮,我看得足够清楚。”顾凛川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我之前看过一些合照,上面有个八岁的小女孩,如果那个小女孩长大了,我认为就会是她的样子。”
沈璧然没听懂,“什么合照?谁的合照?”
“王立山。”顾凛川吐出一个名字,“当年沈家的司机,记得么?”
沈璧然心头一颤,下意识又往那条空空的走廊看去。
王立山给沈家做了十五年的司机,光是送他和顾凛川上学放学就有十年,也是沈鹤浔那年车祸的司机。沈璧然上小学时,王立山妻子因羊水栓塞身亡,大的小的都没保住。王立山也没有再娶,专心给沈家开车,休假时就去当地福利院做义工,是一个命苦但很善良的伯伯。
顾凛川说:“我设法收集了他遗留下的个人物品。他在福利院拍过几千张照片,虽然几乎每一张都是好几个小孩子同框,但Jeff在交叉对比后特意把这个小女孩点了出来,和我说,她出现的概率最高,而且很巧合的是,她是唯一一个出现了这么多次,王立山却没有搭过话、也没有抱过的孩子。”
“知道么,Jeff有非常出色的图像敏感度,他小时候可以每两秒一张,连续看五百张照片,然后精准地报出唯一一对互相矛盾的照片编号。爷爷原本因此要把他培养成我的保镖,后来因为他肢体协调性实在太差才放弃了。”
“……那个小女孩后来去哪了?”
“沈老先生车祸的第二年,她被好心人领养,现在南方读高中。”顾凛川顿了下,“但我一直认为那个姑娘长得和照片上的小女孩不像,只是没有找到证据。”
沈璧然沉默许久,在昏沉夜色中与顾凛川对视,“你在怀疑什么?”
“暂时还没有头绪。”顾凛川语气一沉,“但我相信老天会怜惜苦苦求索的人,所以越是难求的真相,越不容许放过蛛丝马迹。”
第43章
从医院回去路上, 沈璧然忽而想到当年临时把沈鹤浔喊回公司的那个电话。
“你有查过当年浔声出纰漏的员工吗?”
“那正是我改变怀疑方向的起因。”顾凛川说:“他确实出了纰漏,但Jeff说,对于一个在岗三年的员工, 那个错误就像出门把左右脚鞋穿反了一样。”
沈璧然听懂了,“非常荒唐,但不可否认有发生的概率,是么。”
顾凛川点头, “而且那个人甚至还在浔声工作,他完全不知情自己和当年董事长车祸的关联。”
沈璧然回忆在天台上拿爷爷的死试探沈从铎——沈从铎的反应很微妙, 说是受惊或者心虚都能过得去。
夜幕深沉, 但人心的深黑更让人生畏。
“顾凛川。”他忽而开口, “如果那天我们没有下车, 车祸还会发生吗?”
顾凛川沉默半晌, “我不知道。但最起码在那一天,爷爷应该可以平安回家吃饭吧。”
如果杀人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沈鹤浔, 那么顾凛川在旁, 反而会成为保命伞。
“如果真是沈从铎, 他一定对这场弑父夺权蓄谋已久。”顾凛川低声道:“顾家认亲给他创造了最好的时机,不仅能当障眼法, 他也正好借此挑拨我们反目。他认为我们会一刀两断, 而我会替他背一辈子黑锅。”
沈璧然沉默,低头按开岛台暗格,又拿了一片巧克力。
这一切设计天衣无缝, 互为铺垫,环环相扣,但唯独算错一步——最关键的一步,顾凛川。
沈家人、包括沈璧然自己, 都没算准顾凛川。
顾凛川忽遭抛弃、天降罪责,可他既没有心生怨恨,也没有因愧疚而草草揭过——恰恰相反,他背负着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罪名抽丝剥茧地查,哪怕被家族关了三年,出关后也要以身为饵,连遗嘱都早早立下,不死不休。
“最初我只想手刃害我失去你的仇家,没想到会有这种进展。”顾凛川顿了顿,换了宽慰的语气,“这些都没有定论,沈总最近日理万机,不要在往事上太耗神了,交给我就好。”
沈璧然含着巧克力,轻轻捏包装纸,垂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