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雪青把两盒袖扣收起来了。一盒是他的,一盒是邢钧的。两个人没再说什么话,直到上车。
十几个袋子被放在宾利的后备箱里。邢钧依旧开着敞篷车,时雪青依旧坐在副驾驶上。他靠在车边,感受着风从自己的耳边经过,想到自己坐飞机过来时,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好像忽然间陷入了一种旧日怀念中。来洛杉矶和离开洛杉矶时,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区别呢?
拿了二十万额度的副卡,又捞了好几万的东西。加起来有小二十万了吧,虽然卖出的价格,不一定有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想到折旧价吧,时雪青心里闷闷的。就在这时,邢钧说:“抬头看看。”
时雪青抬头。一轮落日忽然闯入他的眼眸。
蓝红晕染的天空无边无际,公路漫长,金色的太阳,悬在两排高高的棕榈树之间。
在洛杉矶变成星星之城前,他看到了一轮落日。
“……啊。”
“日落大道。”邢钧说,“再过五分钟,我们就开到海边了。”
“……”
“开到海滩时,太阳应该刚好落入海平面吧。”邢钧说,“你想拍照么?”
他没有说这片落日美不美。邢钧觉得以自己的性格,说这句话怪奇怪的。
他只是觉得,前几天时雪青在那家落日餐厅里拍照时明明很高兴。在夏威夷时,也没见过时雪青有哪一刻讨厌日落。
但刚才,时雪青看着那两盒昂贵的袖扣,表情好像有点伤心。
好一会儿,在耳畔风声中,他听见时雪青说:“邢哥,我放首歌可以吗?”
“什么歌?”
“《As If We Never Said Goodbye》。”时雪青说,“《日落大道》音乐剧的一首歌。”
他把手机交给时雪青操作。时雪青低着头,在各个音乐软件上搜那首歌。他搜《仿佛我们从未说再见》又搜《一眼望去》和《完美的一年》,直到他们的汽车到达海滩边缘。
发动机还在轰鸣,即使已经停下。
因为歌还没放完。
迎着海滩和落日,邢钧心想时雪青明天就要走了。还好他今天花了很多钱,也算是没有比不上倪宥闻对Mia的好。
他想着那十几个袋子,又想着袖扣,最终想到的,却是时雪青在人群之中骤然站起来时,突然有点惊惶的脸。
就在这时,他听见时雪青说:“其实我真的很喜欢……”
“嗯?”
“……没什么。”时雪青抬起头来,对他笑笑,耳畔粉钻闪烁,“我真的很喜欢,你买给我的那对袖扣。”
昂贵的粉钻隐隐黯淡。
或许因为他们身后,是海上巨大的落日。
第50章 绿茶捞子回M城
时雪青第二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回到别墅里, 时雪青来不及伤春悲秋,就开始收拾东西。
海边那种微妙的情感总算被压下去了。时雪青看着房间里漫山遍野的购物袋,第一次发现幸福也是一种让人不堪重负的烦恼。
他想把它们塞进自己带来的箱子里, 又实在舍不得扔掉包装袋和包装纸。奢侈品这种东西就连包装袋都有人要拿钱回收, 而且一排排袋子放在家里,多美啊。进退两难之际, 邢钧从门外进来:“收拾好了?”
时雪青立刻站了起来:“还没有呢。”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别扭。
好像在沙滩边被落日下的风吹过后, 身体上就开始爬起了这种拘谨的感觉。
“哦,过来。”
?
富哥不会想要享受一下最后一夜吧。结果邢钧说:“给你买了三个箱子。”
三个日默瓦的旅行箱, 29寸,全都是最经典的银色。看着三个银光闪闪的大东西, 时雪青想到它们几千刀的价格,一时间眼花缭乱:“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前几天网购的。”
前几天,邢钧不还没带自己去比弗利购物吗,甚至都没有说起去逛街买东西的事。怎么就买上箱子了。
还买了这么多个。
迎着时雪青疑惑的目光, 邢钧挑了挑眉毛:“你大老远地从M城飞过来一趟,肯定会买很多东西带走。”
“……”
“行了, 你继续收拾吧,我去开个会。”邢钧转头就走。
……敢情邢钧早就知道,自己会狠宰他一顿了,为此还准备了三个大箱子的份量。时雪青一时有点讷讷的,心想自己昨天今天演半天,是不是有点白费心机了。
也是,他都在ins上看见Mia喜提保时捷了。对于富哥来说,这大概都是些小钱吧。
送出又送回的两副袖扣,一副是心机讨好, 一副是小钱回礼。
心好像沉了一小下,但很快,他全身轻松,所有别扭都一扫而空。时雪青打开两个箱子,把买的东西连带着包装袋一起放进去,将它们塞得满满当当。
他甚至哼起了歌,《Another day of sun》,像是仓鼠在巡逻自己的领地。直到打开最后一个箱子时,他发现里面已经有个东西了。
那东西被纸盒简单地装了一下。时雪青纳闷,顺手把纸箱拆开。
手顿住了。
他跑到邢钧的书房里。邢钧又在开会,低头看着电脑屏幕的样子很认真。时雪青愣了一下,那一刻他感觉邢钧好像那种自己第一次去上课时,会左顾右盼观察寻觅,最终挖来和自己一起做group work的学霸同学。
时雪青没吱声了。倒是邢钧先发现了他。邢钧摘下耳机,诧异地看他,像是在问他过来干什么。
“你好像把你的东西忘在箱子里了。”时雪青干巴巴地说。
“哦,给你的。”邢钧道。
邢钧又把耳机戴上了,好像他在开会过程中,只停下了这几十秒。时雪青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里。
宽大的箱子里,躺着一枚圣路易的蓝色花瓶。
时雪青又跑到楼下去,发现桌上的花瓶没了。他在柜子里找了找,确定邢钧是把别墅里那只花瓶给他放进箱子里去了。
让他在M城,也能用它插花是吗。
时雪青拿着那枚花瓶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他偷偷地把那枚花瓶又放回别墅里了——藏在一个橱柜的角落里。
万一有同学来他家里,发现了这只花瓶,让邢薇她们知道了,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他本来也没有干净。
时雪青又把它往深处塞了塞、藏了藏,确保邢钧不会发现,他悄悄把它还回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三个箱子装完之后,还有点重。时雪青在手机上为明天的航班又买了两个托运额度。还挺贵的,加起来一百多刀。
结果回头,发现邢钧又过来了:“收拾完了?”
“嗯。”时雪青说着,看见邢钧旁边的自己的旧行李箱。他“哎”了一声,发现自己忘记给这个空箱子办托运了。
“都这么旧了,扔了吧。”邢钧毫不客气地说,“你托运它的钱,比它现在的价格都贵。”
时雪青想想也是。这个行李箱陪他六年了。刚到美国来的时候买的,好像是当年挺火的一个韩国牌子还是什么国家的牌子,满箱子的兔子狗熊。后来家里不怎么给他生活费了,他只能时髦得更加精打细算一点。把钱用在衣服上,用在鞋履上,至于行李箱,就再也不用换了。
兔子和熊被推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时雪青看见快一点了,他赶紧去洗漱,顺便对邢钧说:“邢哥,你怎么周六这时候还要开会啊。”
“我过周六,我的客户可不一定都在过周六。”邢钧道,“工作嘛。”
“邢哥你已经很有钱了。”时雪青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不只是为了赚钱。”
为了什么?还为了事业心吗。邢钧的偶像不会是乔布斯之类的吧。时雪青开玩笑道:“邢哥,你不会想成为Times人物吧。”
“唔,也可以啊。”邢钧道。
邢钧还真是有宏图伟业,和他很不一样。时雪青刷着牙,心里想着自己上大学前有没有想过,自己长大后想做什么。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很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因为艺术家听起来很文艺、很独特,非常有高逼格,一颦一笑都是万人瞩目的特立独行。然后他搜了很多新闻,又担心做艺术家没钱。
没钱就不艺术了。他理想中的艺术家要像James Turrell一样,把死火山的喷火口改成天文台,富得一辈子没为钱发过愁。后来,他又开始喜欢池兰倚。池兰倚刚从设计学院毕业就和自己的富豪投资人谈起了恋爱、创起了自己的业,忧郁无常的性格很文艺又神秘,还超级有才华,简直就是他心中艺术家该有的人生模样。
而他从中学毕业前,就意识到家里不会给他提供学艺术的钱了。他想要学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又不想让它太理工,又想要学到一点心机谋算之类的,好对付他的继父。结果被同学忽悠来忽悠去,最终糊里糊涂地学了公共政策。
虽然上学期拿了全A,但学得他满脑袋头疼。
时雪青刷着刷着,忘记了吐泡泡。过了一会儿,嘴里被薄荷麻得麻木。
学公共政策,毕业后能不能赚到很多钱啊。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空的。
忽然想到邢钧已经上床了。时雪青赶紧漱完口,很优雅地走到床边,刚走过去,就被对方的手臂一个横抱。
“刷个牙这么久。”对方有点不耐烦地说。
还不是因为被你卷到了。时雪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要是能像邢钧喜欢他的工作那样,喜欢自己的专业就好了。时雪青没想过邢钧对工作没有热爱的可能。在他看来,能敬业到这个程度,不热爱怎么能行。
“检查下你刷得怎么样。”邢钧又说。
时雪青乖乖张开嘴巴,给他吻了一会儿。而后,他发现这个吻虽然是荤的,这个觉却仿佛是素的。邢钧让他窝在自己的怀里,他体验着被强壮手臂抱着的最后一晚,开口道:“邢哥,就这么睡啊?”
“还想干点什么?”邢钧居然低低地笑了,“被我搞爽太多次了?”
时雪青好想翻白眼,但想到是最后一晚,忍住了。邢钧又道:“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
下午四点,是个很尴尬的飞机起飞时间。不早又不晚,不知道白天该干点什么。邢钧十点带他出门,居然最后带他去逛了逛当地的一个装置艺术展。
这名艺术家在国际上很有名,但作品中关于死和绝望的意向太浓厚了。其中一个装置使用了大量的花朵,随着展程衰败,时雪青过来时,感觉自己看见的已经是满地尸体了。
出展馆时,时雪青还感觉很不舒服。邢钧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下总算圆梦了?”
?
时雪青这才想起来,之前找邢钧茶茶地讨要相机时,他提起过这场装置艺术展,拿它当做需要相机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