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忽然睡醒了。想起你来,问一下。”
那还真是巧啊。时雪青虽然熬夜熬得晕乎乎的,残存的智商却觉得有点不对劲,顺手发了一句:“这也太巧了吧……我也刚好才下班。”
对面停了停,好像在编织理由似的,忽然来了一句:“不巧,你猜猜我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什么?公司又赚钱了?”
“梦到你了。”
四个字冒出来时,时雪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居然回了一句:“梦到和我干什么了?”
消息刚发出去,时雪青就一下子被震清醒了。不过脑子发出的消息,怎么看怎么像调情,还是黄色那种。
赶紧撤回。可消息刚撤回,邢钧的话就弹了出来:“我都看到了。”
“……”撤回慢了。
邢钧那边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隔了一会儿,邢钧说:“我能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金渐层趴地上]”
“你要不要,再问一遍?”
第142章 绿茶捞子去牛津
……邢钧不会梦见了什么黄色内容吧。
想到邢钧的腹肌照, 欲望战胜疲惫,时雪青一时间有点心猿意马。他瞅见四下无人,悄悄给邢钧发消息:“那, 你梦见什么了啊?”
邢钧那边显示了好久的“正在输入中……”, 时雪青盯着对话框,眼睛不敢眨一下。
好一会儿, 他看见邢钧说:“梦见你在我家里。”
是那次跨年前,他去邢钧家里暂住的那一次吗?时雪青正在回忆, 邢钧又说:“你看起来快三十岁了,穿了件家居服, 在阳台的摇椅上吃零食打瞌睡。我从外面回来,你和我抱怨说, 修空调的工人把你鸽了,今天没到家里来。冬天屋子里没太阳,冷死了。”
“啊……?就这个?”时雪青觉得怎么一点刺激的内容都没有。
邢钧那边顿了好一会儿,说:“就这个。”
“……”
“我说我可以试试修空调。你说我肯定不会修。我找了把椅子, 踩在椅子上修理。空调里零件很多,你在椅子旁边喋喋不休, 说平价空调就这么差,说我应该买爱马仕的空调。”邢钧说,“我一边听你说话,一边把每个零件放回原位。”
“你还真在梦里修空调啊……”
“后来,空调修好了。你也没声音了。我想你总算服气闭嘴了,低头一看,你不在房间里,原来从头到尾,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并不年轻, 手上都是皱纹,梦里的我,已经七十岁了。”邢钧说,“世界突然从白天变成了黑夜,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然后,我就醒了。”
“……”
好无厘头的行为。时雪青看着邢钧的信息,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明明邢钧说的东西都是假的,可他忍不住想,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邢钧真的会变成他梦里的那个倔老头。
那时候的邢钧会是孤身一人吗?要是老邢钧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去,脑溢血了,没有人发现邢钧受伤,那该怎么办?
“你现在,家里还有很多摄像头吗?”
“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在想,你家那么大,要不然在花园里建个小房子,让安保人员和医护人员住进去。以后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总有人及时将你送医。”
“不用,我不喜欢。”
“……”
邢钧说要开车来接他。时雪青坐在窗户前,觉得很难过。他脑袋里一会儿在想邢钧老了之后的事,一会儿又在想自己老了之后的事。可他想得更多的,还是邢钧。
邢钧脾气暴躁,个性固执,还有被迫害妄想。等邢钧老了,邢钧该怎么办啊?
固执刚硬的人老了、脆弱了,还能一个人住在豪宅里吗?还能忍受孤零零的生活吗?
如果八九十岁了,邢钧还是一个人活着,他会不会后悔呢?
邢钧一直在关注时雪青小红书的动态。他白天听时雪青说还要做好一会儿,于是下午提前睡觉。半夜,他爬起来看见时雪青时不时地ins上线,估摸着时雪青活儿快干完了。
这种一方等着另一方下班的生活,原本是几年前,他幻想中时雪青应该拥有的。他想要时雪青在家里等他下班,在开门时和他撒个娇,然后再一起出去找点吃的。没想到现在,轮到他等时雪青下班了。
于是在时雪青上小红书后,他立刻就给时雪青发了消息。为了避免被时雪青说穿谎言,他还掏出了自己几年前曾做过的一个梦。
那都是时雪青刚离开时,他做的梦了。邢钧曾经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说服自己必须忘记时雪青。他刻意地不去看和时雪青有关的一切东西,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一个梦而破功。
他不去看时雪青,时雪青就来梦里找他。
他去现实里找时雪青,时雪青却还总在他的梦里露面。
好在,这都是过去式了。在凌晨四点的街头,邢钧如是想着。从硅谷到伦敦,时雪青终于又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接到时雪青时,时雪青却闷闷的。邢钧只当这是加班过度的疲惫。到达目的地,在时雪青上楼前,邢钧说:“下午去牛津是吗?你放心睡吧。”
“……”
“下午两点,我叫醒你。”
邢钧目送时雪青上楼。可时雪青垂着脑袋走了几步,居然又转头了:“邢钧。”
“嗯?”
“在我睡醒之前,你会一直在这里吧?”
“当然,我的机票是明天的。”
时雪青点点头。邢钧忽然觉得,时雪青很深很深地看了他一眼。
时雪青别过头,又上去了。邢钧故作随意失败,在门口独自站了很久。
他回到客厅里,只是看着自己的机票。明天下午,就要回硅谷了。作为总裁,居家办公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邢钧握着手机,心里微沉。他原本觉得时雪青好像有了软化的迹象,时雪青刚才回来时的反应却很古怪,绝对不算开心。
想来想去,心中居然有了忧惧。不知不觉间,下午两点钟的闹铃居然响了。
邢钧把闹铃按掉,准备去敲时雪青的房门。可他没想到,先被按响的居然是他的门铃。他推开门,看见时雪青居然已经收拾整齐,穿着一件鼠灰色的大衣,站在门廊下。
大衣,西装,领带,马甲,牛津鞋。时雪青居然穿得非常正式。邢钧看见他的衣服愣了一会儿,很快觉得自己不该穿羽绒服和他一起出去。
“你换个衣服吧。”时雪青对他说,“穿得好看点。”
这话听着居然有点像发号施令。邢钧却全盘接收了。他回去把自己那套萨维尔街定制的西装穿上了,又套上黑色大衣。盯着镜子,邢钧觉得自己和时雪青好像是跑去牛津演英伦电影的。
随便吃了点饭,两个人驱车向牛津。去学校看妹妹,时雪青没让邢钧开那辆阿斯顿马丁出门,而是只开他的小保时捷。去牛津的路有一个小时之远,越靠近那边,雪下得越来越大。时雪青说:“我和雪蓝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到时候我们喝杯咖啡,你先去旁边找个地方坐着。等我们谈完,再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好。”邢钧说,“还以为你要约她去附近的高级餐厅。”
“雪蓝不喜欢那些的。她说谈事情,还是这家咖啡馆比较合适”时雪青说,“我改一下导航地址。”
在听见新地址后,邢钧的手指竟然颤了颤。很快,他掩饰住自己的这点紧张,笑笑道:“那你们在一楼谈,我去二楼坐坐……”
话刚说完,他又是一顿。按理说,他根本没去过那家咖啡厅,也不该知道那里有二楼。
还好,时雪青如没觉察到似的,只是一直低着头,在揉自己的手指。邢钧悄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
越是靠近牛津,他就越紧张。
竟然,比他在德累斯顿上台演讲前,还紧张。
他们比时雪蓝先到那家咖啡馆。时雪青让邢钧上楼,自己在一楼等时雪蓝。邢钧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啊,我记得你,你是雪蓝的朋友,是吗?”
时雪青的脑袋转过来了。邢钧如坠冰窟。他想假装被认错了,可说话的红毛服务生激动且喜悦地说:“上次的事情真对不起,我误会你是那个跟踪狂……一直没找到机会道歉。你要喝点什么?这次我请。”
“没有,是我没接稳。”邢钧脑袋一片空白,他压低了声音,想让这段话赶紧过去。
结果却往往不尽人意。
“你……”他听见时雪青疑惑并迟疑地说,“你私底下,来见过雪蓝?”
是想曲线救国吗?还是没有分寸感地在打扰时雪青离开他后的生活?只有邢钧知道,他和时雪蓝在这里见面的原因,远比这两句话更糟。邢钧本想含糊其辞,但马路对面,戴着围巾的时雪蓝已经向这边走来。
“我先上楼了,你和雪蓝慢慢谈吧。”他匆匆地说。
“……哦,好。”
那个红毛服务生疑惑地看看马路对面的时雪蓝,又看看时雪青。邢钧上楼,手指却是一片冰凉。过去的声音,一句句在脑海里闪现。
“邢钧,我知道您在牛津,我们可以出来谈谈么?我也知道您在这里的原因。您是为了我哥哥来这里的,对么。”
“我朋友注意到好几次有人出现在我家周围,让我小心跟踪狂。我知道那个人是您,也知道您想见的人,是我哥哥。”
“很抱歉,我们能出来谈谈么?没有我哥哥,只有我和您。”
他回复:“我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我这就离开。”
“不,我希望和您谈谈。”
“……”
“不是因为误会的事。而是因为……我大概知道,您和我哥哥的关系,之前是什么样的了。”
……
红毛服务生热情地给了邢钧一杯热咖啡。邢钧抱着咖啡,掌心却一寸寸地凉下来。
他想着三个月前的那场对话。
四年前,他有想到过吗?他有想到过,耻于面对这场关系的,不只是当年面对同学们的时雪青。还有如今的,恐惧于面对时雪青最相依为命的妹妹的他自己?
时雪青说,他,时雪蓝,邢钧三个人要一起吃一顿晚饭。邢钧坐在二楼,越来越恐惧下去面对这顿饭。他还记得三个月前,时雪蓝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难以想象,在自己和时雪青的关系好不容易有和缓后,这顿饭,会带来怎么样的变故。
看着窗外的雪,邢钧想,大概时雪蓝真的是个很好的保密者。
时雪青一脸茫然,他根本不知道,时雪蓝已经知道了他和邢钧的原本的关系。
而且,还请求过邢钧,放过他。
……如果时雪青知道了这件事,时雪青会怎么想他?
恐惧几乎攫住了心脏。邢钧在那一刻,几乎想要逃。他几乎想要找个借口,错过这顿晚饭,再在这之后,给予时雪青尽可能多的补偿。可在时雪青谈话结束的短信发过来时,邢钧还是竭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不要逃避做过的事。邢钧告诉自己。一定要去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无论是自己犯过的错,还是看见自己再度于时雪青身边出现、必将又惊又怒的时雪蓝。
他从二楼下去。坐在一楼窗边的两兄妹,已经拿起了菜单。不知道他们之前谈了什么,又谈得怎么样,但邢钧清楚地看见,在他出现后,时雪蓝原本只是瞥向这边的眼神一凝,而后出现了极度的震惊、惊怒、乃至于一点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