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初连忙打断里长的话头，阻止他继续说吕奉宁吃蛇是怎么嘎嘣脆。两人一起进了屋子，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呻.吟声。

　　“奉宁啊，我把小洛大师找来了，让他进来帮你看看？”

　　屋子里惨叫声不止，过了一会才停歇下来，然后传来一个男人虚弱的声音：“好，你们进来吧。”

　　里长推开门，和洛云初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里也不知道多久没透透空气了，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吕奉宁正躺在床上，见到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第36章 僧孽

　　看到他的脸, 洛云初略微有些讶异。

　　他本来以为能够活生生吞下去蛇的人怎么看也该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没想到吕奉宁看上去非常瘦弱，再加上因为久病惨白的面色, 仿佛一碰就倒。

　　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里长问道：“奉宁啊，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吕奉宁苦笑一声, 下一刻, 洛云初发现他的瞳孔忽然竖起, 圆形的瞳孔变得如同蛇的瞳孔一样。同一时间，吕奉宁忽然大叫起来。就像是身体上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一样, 咬得他大声尖叫, 在床上滚得翻来覆去。

　　里长吓得后退一步, 连忙去看洛云初。

　　洛云初同样在仔细他的情况。吕奉宁疼得完全顾不上外人还在面前, 两只手攥紧面前的被子，额头上青筋暴起。

　　好不容易这一波过去。他大汗淋漓躺在床上，嘴里大声喘气, 看起来就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洛云初皱眉：“他身上没有丝毫阴气和妖气, 从表面上应该是很健康的。”可是吕奉宁的痛苦又很奇怪。

　　吕奉宁惨笑：“和大夫说得一样, 我去看病，他们也完全检查不出来我身体上有什么问题，说是很健康，可既然这样, 为什么我觉得我五脏六肺就像是在被蚂蚁咬住, 一点点撕扯我身上的肉？”

　　洛云初当然知道他没有撒谎, 毕竟吕奉宁刚才那痛苦的模样, 好像就要在他面前死了一样。

　　不过对方刚才莫名其妙改变了形状的瞳孔让他略微有些在意。

　　那瞳孔就像是蛇一样, 联想到吕奉宁家门口溅起的血花, 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你吃了多少蛇？”洛云初问了个完全不在考虑内的问题。

　　吕奉宁低头思考了一下, 这才说道：“这我哪能知道呢？你能知道你吃了多少顿饭吗？”

　　洛云初皱眉。吕奉宁这话里的意思，他肯定是吃了很多蛇了，甚至不能用数字清晰计算。

　　吕奉宁忽然理解到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开玩笑一样反问：“洛大师该不会觉得我这样是吃蛇的报复吧？”

　　洛云初没有回答。他心里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可能！”吕奉宁摆摆手，因为这个问题多了两分活力，“这世上有吃鸡肉的人，有吃猪肉的人，也有吃牛肉的人，是蛇肉的也不止我一个，怎么可能偏偏我受到了报复呢？这也太离奇了吧？”

　　洛云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喜欢生吃蛇？”

　　“对，我喜欢那种味道。”谈起自己的癖好，吕奉宁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迷恋，“小蛇就像是葱一样，那种小葱，一口将他咬断，感受着那种嚼劲在口中蔓延。就是大蛇我一下子吃不了，只能将它剁成好几截，血腥味以及蛇肉混在一起，那种感觉别提多美妙了。可惜我现在身体不舒服，不然下次一定用这种美味来招待洛大师。”

　　洛云初听到他这话连忙拒绝：“这就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蛇肉。”

　　吕奉宁遗憾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他错过了不可缺少的人间美味。

　　洛云初扯了扯嘴角，然后给里长打了个手势，让他和自己一起出去。等到来到吕奉宁家院子，确定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以后，洛云初这才说道：“他的病情不像是一般的精怪造成的，身上也没有妖气，按理来说这种情况我一定建议他去看郎中，可是郎中也说他身上没什么疾病，那我只能猜测和蛇有关系了。”

　　“小洛大师还是坚持他吃蛇肉遭到了惩罚？”里长有些苦恼，“可吕奉宁说得也对啊，怎么别人吃就没事，他吃就出事了呢？”

　　“正常人也不会虐杀、生吃动物。”那蛇在吕奉宁那里甚至不是一击毙命的，而是被活生生咬死，生吞了血肉。

　　里长又有些犹豫，觉得他说得很对。

　　“这样吧，李叔。”洛云初说道，“我的建议是他最好戒掉是蛇肉的癖好，或者不要再进行虐杀，之后看看身体情况。”

　　“这也不知道能不能戒掉。”里长叹了口气，“都说是癖好了，周围人也怵他那毛病，让他改了好几次，可他爹娘在的时候都管不住他，其他人又哪能管得住他呢？”

　　洛云初理解他的为难的，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想过多掺和，只说之后去找找有没有类似的情况，然后让里长多劝一劝，别为了个癖好最后丢了性命。

　　-

　　洛云初回了家，打算拿出《酆都小记》看看里面有没有记载类似的情况，却见到红芍正在院子里一边给花浇水一边哼歌。

　　“红芍姐，今天心情不错？”洛云初好奇。

　　“对啊。”红芍笑着说道，“你知道今天一大早董遐思他爹娘就推着牛车把他送去县里了吗？我估计他们终于发现董遐思被妖精缠上了，不过我觉得是没救了。妖精也不全是吸人精气的，可是董遐思这么快消瘦下来，很显然那妖怪就没想让他活着，我就不相信那妖怪会轻易放过他。”

　　“这么快？”洛云初惊讶过后了然，“估计那妖怪就是冲着他的小命去的。”

　　“肯定是这样啊，不然他全身上下还有什么优点吗？”红芍嫌弃说道，“花心滥情还自大，最重要的是还对你出言不逊。”

　　洛云初失笑：“好了，既然他们已经找人救治了，那就和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了，我还要查查今天那个人病情产生的原因，就先回书斋了。”

　　红芍问道：“那个吕奉宁怎么了？病情很严重吗？还是说不是鬼怪造成的啊？”

　　洛云初将吕奉宁的情况说完，红芍若有所思：“我倒是听过差不多的传说，说是有个人当初被鬼使勾错了魂，去了阎王殿，阎王发现他的错误，就让他又回去了。这人好奇心还蛮重的，就让鬼使带他在地狱参观了一圈，结果你猜怎么着？”

　　洛云初配合问道：“怎么了？”

　　红芍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说道：“然后这个人就看到地狱里有个人正在接受惩罚，叫得那叫一个恐怖，然而等到他上前以后才发现，那人居然就是他哥哥？”

　　红芍咳嗽了两声。

　　洛云初来了兴趣，从石桌上倒了杯茶水，送到了她的面前。

　　红芍接过，美滋滋说道：“然后他就问鬼使，这人犯了什么事情啊，居然要遭受这样的酷刑？”

　　“鬼使就说这个和尚是个骗子，借着身份骗吃骗喝，从来不干正事。于是死后就要到地狱里受罚。他死而复生，大家都很奇怪，这个人却急着要去找他哥哥，结果等到了他哥在的寺庙里，你猜怎么找？”

　　说到这里，红芍故意压低了声音，还给自己背后飞了点阴气，显得整个院子鬼气森森。

　　洛云初睁大眼睛，顺着问道：“怎么了？”

　　“他发现他哥居然和地狱里一样，被倒吊着，身上还长满了疮！”红芍认为自己故事吓到他了，美滋滋说道，“后来这个故事当然是和尚弃恶从善，然后成功解救了自己啦。”

　　洛云初若有所思：“这个故事可信吗？”

　　“当然可信啦，你不会以为我在骗你吧。”红芍手指缠着头发，漫不经心说道，“那个大和尚是兴福寺的人，这事在他们那里传得可神了。一个书生告诉我的，就发生在他们那里。”

　　也就是说这消息已经不知道传过多少个人的口了。当然洛云初觉得这事有一定的可信度。

　　不过还是需要求证一下。

　　正好有个现成的百科在面前，洛云初作为一个有求知精神的人，自然是要去询问一下的。

　　“谢谢红芍姐，我再去想一想！”洛云初高兴挥手，转头就去了颜圣君家门口，然后敲了敲门。

　　宋石开门后惊讶不已：“云初你怎么来了。”

　　洛云初不好意思地擦了下鼻尖。怎么感觉宋石这话里的意思，不到必要时刻他肯定不会过来一样。

　　“我来找颜圣君，他人在吗？”

　　“在呢，今天说是来了兴致，要作画，我带你进去吧。”宋石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带着他去了颜圣君的书斋。

　　洛云初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说道：“既然他在忙，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吧。”

　　“不用，你来了那肯定要直接进去的，不然又得怪我冷待你了。”宋石抱怨了两句，却不见洛云初搭话。回头一看，少年脸上略有些赫然，于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很重要，公子很重视你，所以你来了不用在乎那些小细节。”

　　洛云初胡乱点点头，把他刚才的话揉吧揉吧丢出了心里。

　　这种事情他还是不要过多思考了解了。

　　宋石推门，示意洛云初进去，自己却挥挥手就离开了。

　　洛云初看着面前的人影骤然消失，感慨不已。就算宋石只是人类，他这个速度也绝对是人类里的顶尖高手了。

　　洛云初掀开帘子进了里面，就看到颜圣君正在提笔画画。他看起来很认真，洛云初和宋石刚才谈话的声音都没有打扰到他。

　　洛云初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踮着脚尖努力不打扰他。

　　“来了。”颜圣君忽然出声，反倒把洛云初吓了一跳。他拍着胸口缓解刚才突然受到的惊吓，这才问道：“你在画什么？”

　　颜圣君抬眸，轻点一下面前那张卷轴。卷轴立即从桌子上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一圈，让洛云初正正好好能看到里面的景物。

　　是一副山水图。

　　图上太阳初升，照耀着海面。只是这画面未免有些空旷了。然而很快，洛云初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面前这幅画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红芍讲的故事也是聊斋里的，叫《僧孽》

第37章 牛坑地狱

　　空旷的海面上, 忽然出现一座座群山，阳光洒在群山之巅，让他们仿佛正在发光的金子。这些山就像是活的一样, 在海中不断移动，继而忽然跃起, 洛云初这才发现, 他们其实是鲸鱼模样的大鱼。等到这些大鱼回落, 海上又出现了一片崇山峻岭。

　　“这是海大鱼。”画卷里的所有景象播完后又重新变为卷轴回落，颜圣君收起卷轴, 笑着说道, “他们多在清明时节行动, 一次就是一大群, 宛若海上仙山，听说是去祭祖，可惜错过了他们前往的时间, 不过过段时间他们就要回去了, 你想去看看吗？”

　　修炼不能宅在家中, 一草一木皆有可能成为修行的助力。洛云初所行之道，颜圣君不可能帮他扫除障碍，但是偶尔旁观的时候，指点一下, 亦或者带他去各种名山大川感悟一番, 这些还是可以的。

　　“好啊。”洛云初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古代的生活没有手机、便捷的生活方式, 显得会有些枯燥, 然而颜圣君带他领略的那些美景, 却总让洛云初有不虚此行的感觉。

　　那是在努力修炼, 提高境界以后才能看到的风景。

　　洛云初还没忘记自己今天过来的原因, 于是问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情想要询问你。”

　　颜圣君还是第一次看他有事相求，瞬间来了兴趣：“什么事情？”

　　“今天里长带我看了一个病人，郎中说他无病无灾，我看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妖气，却偏偏全身像是万蚁蚀骨，痛苦非常，我总觉得和他生吞蛇的癖好有关系，但是又找不到关键性的证明。”洛云初苦恼说道，“你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能为我解惑一下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多夸奖性的词汇放到颜圣君身上，听了就让人心情愉快。

　　颜圣君笑着说道：“你是怎么猜测的？”

　　“我觉得是蛇的报复，因为他的癖好里其实还有虐杀这一条。”洛云初摸着下巴说道，“红芍说曾经有人在地狱中看到了亲人受苦的迹象，回了阳间发现亲人的身体状态果然和地狱中一模一样，我就想这二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你的猜想是对的。至于佐证……”颜圣君上下打量他，用一种坏孩子哄骗优等生的语气问道，“想去酆都看一看吗？去那地狱中走一遭，来验证你的猜想？”

　　修长白皙的手递到自己面前，洛云初却感觉身体里不安分的冒险因子躁动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早就知道了有妖鬼精怪，然而这些都比不上颜圣君刚才的这个邀请有诱惑力。只有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幽冥很可能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洛云初情绪里出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兴奋感。

　　他将自己小了一号的手放在颜圣君的掌心，看到他握住自己，颜圣君笑着问道：“就不怕我把你扔在那里不管了？”

　　洛云初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来之前已经告诉红芍我的行踪，她找不到我的话应该会烧了你的房子。”

　　颜圣君故作失落：“我还以为你会说相信我绝对不会松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