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跟我一块儿上班。”
“……”
“意思是你还没追上老赵呗?”那锁工说,“不然他怎么还天天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吴且“嗯”了声,说“追上了”,想了想这今天为什么来的,停顿了下加了个“吧”,又停顿了下,加了个“不确定”。
……
到了午餐的地方,见到蹲在角落里饭盒的安叔,但没见着赵归璞。
安叔第二次见吴且了,像是习以为常,指了指身后沿着码头一路顺延下去的路,说工头说了下午还有活儿能派呢,老赵应当左右就在这片区域,走不远。
说完停顿了下,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心想哎哟这表情有点严肃,别不是吵架了吧?
“今儿老赵看着又是心事重重,你看看他是不是自己躲哪了。”安叔说。
吴且“哦”了声,把带来的饭菜随便找了张桌子放下,自己空着手就走了。
沿着码头那条小路走了得有二十分钟,当他几乎把海浪拍打堤坝和头顶盘旋的鸟叫听成白噪音,他看见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不算大规模、但冒着缕缕青烟的庙。
红色的墙,绿色的瓦顶,小庙不大,但五脏俱全。
这庙出现在这不算违和,也有说法,沿海地区——特别是以船、渔业为主的城市,放了三百年前基本都是一艘破船一张破网开局,装备全靠出海,祖上都是渔民。
常年出海作业,相比起内地更爱拜菩萨和佛祖,渔民们有自己信奉的神明,那就是妈祖娘娘。
妈祖本名林默娘,她自幼聪慧善良,又熟练医术与水性,常常在出海时救助于海上落难的渔民,功德无量,于二十八岁时肉身成圣,羽化登仙。
传说在海上落难时,高呼“林默娘”的名字,妈祖娘娘就会踏海而来,落难者既得化险为夷。
江城人民拜妈祖,供奉妈祖,逢年过节,开海或者新船下海都要准备相应的仪式祭拜与得到妈祖的认同肯定,才会开始行动——
获取妈祖意见的方式也很特别。
名叫“掷茭”,又叫“掷圣杯”。
既先默念所求之事,而后取过刷着红漆木、分为两部分的圣杯,圣杯为半月牙状,一面凸起面,一面是平坦面,分别对应一阴一阳。
投掷圣杯,一阴一阳代表“圣”,既神明应允所求之事。
两个凸面为两阴,代表“阴”,表示神明拒绝所求之事。
两个平坦面为两阳,代表“笑”,既神明笑而不语,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重新组织语言,再来一遍。
几百年来,“妈祖信仰”早已脱离封建迷信范畴,在几个沿海城市得到传承,形成了许多项具有地方特色的信俗类非遗文化。
赵恕以前就说过,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家中攢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轮船,赵归璞从小耳目熏染,自然也是随民俗信仰的。
眼下吴且见了妈祖庙,心中便莫名笃定,能在这里找到人。
……
迈过小庙门槛,中午时候也不是什么节庆日或者初一十五,庙外空无一人,只有香炉中贡香青烟袅袅。
在往里走,吴且便看见身着薄外套,一身灰土唯独一双手洗得干净的男人手持三注净香,跪拜妈祖像前。
左手食指与中指拢住香托,拇指抵底部,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香举眉毛平齐,微微倾斜,香尾对准眉心,弯腰三拜。
男人眉眼平淡,数秒后合眼睁开,香以左手入香炉,又跪回妈祖像前。
从始至终他脸上无所求,无有欲,只是平静的跪拜神明,且长跪未起,似心事重重。
站在庙外,吴且一言不发,此时已经是心知肚明,若来圣佛相前无所求,无有欲,不回向,那寻求大概只有一件事,他对某事心怀愧疚,此时妄得一瞬心安。
那一种蒙着一层薄纱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好似在青烟香袅中被解开,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明明是经过了一番纠结,才下定决心,让世界只剩下彼此。
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眼中也只有对方。
心知肚明这样的做法自私,不道德,卑鄙,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或许会遭到谴责,但是在那个海风刺骨的夜晚,月夜下还是坚定的拥抱了。
可心中的愧疚还是存在的吧。
触碰越甜蜜,对彼此的渴望多一分,希望在一起的执念不受控制的疯狂增长时,内心的不安宁也在与日俱增。
“抱歉。”
——是哥哥从弟弟手中抢过来的感情。
哪怕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每一次还是甜蜜的痛苦着,生怕这种不道德的事会遭到报应,报应落在自己的恋人身上。
吴且站在男人的身后,看着他双手合十说着“抱歉”这样的话。
话语落下时他的眼神冷了三分,心想这时候才来说“抱歉”是不是假惺惺且迟了点,但凡有良心的神明都不能原谅你。
结果下一秒便又看见跪在妈祖像前的人深深跪拜下去。
“如有报应加身,皆付诸我赵归璞一人。”
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比吴且在任何的寺庙里听过的任何祈愿与歌颂更加虔诚。
吴且站在原地呆了三秒,又懂了男人的意思——
抱歉。
但我不后悔。
要罚就来,但是说好了因为这都是我的主意,所以请只罚我一人。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又觉得生气这人擅作主张,又觉得好笑这人尼玛跟神佛都能那么横。
在男人第三次跪拜时,他抬脚跨过门槛,这一次终于有了脚步声,被Alpha听见了,直起身时有些茫然的转过身来。
看见黑发Beta横冲直撞的身影,他都来不及惊讶,就看见他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
赵归璞的话还未落,就看见黑发年轻人伸手拿过了贡桌上的圣杯,眨眼间塞到他手上。
然后吴且捧着他的手,托着他将圣杯掷出。
“咔嗒”两声,圣杯落地,一阴一阳,正好落在男人屈膝所跪蒲团面前。
盯着面前落地圣杯,男人一瞬陷入沉默与愣怔。
“看见了吗,赵归璞。”
头顶传来清冷且清晰的声音。
“妈祖娘娘说了,‘可以‘。”
他抬起头,落入一双明亮而清醒的黑色双眸中,那双眼睛锋锐,凛冽……
赵归璞觉得或许自己死后一百年都不可能忘记。
“听到了吗,赵归璞,神明也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问题。”
大概是感觉到有一阵的头晕目眩,一时间好像
也不知道该去看地上掷圣杯的结果再确认一下,还是应该先回应从头顶笼罩下来的摄人心魄的气势——
然而等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很诚实的做出了答案。
他伸出手将面前站着的人拉得弯下了腰,自下而上的吻住了黑发年轻人的唇。
温热的唇覆盖至对方唇上时,还能品尝到他方才在码头上一路走来时吹透风的冰冷,和干涩。
赵归璞依然是跪在蒲团上,像是跪在神明的面前,也像是跪在黑发Beta的面前,他用舌尖湿润对方的唇,细细温润得恢复了血色后,才从他的唇缝间探入。
扳住吴且的脸,男人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被温热的口腔包容,对方在片刻的愣怔后,就以更加激烈的热情回应了他,混乱的鼻息以比今早亲近十倍的方式喷洒在彼此的上唇——
过电一样的热流通过交换的唇舌传遍全身,他的手从黑发Beta的手臂滑落至他的腰间,将他重重摁向自己的怀中——
无论道德伦理,世俗羁绊。
此刻。
神明应允。
神明见证。
第101章 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吴且没有信仰,但走前也恭恭敬敬的从取香处取了香,拜了三拜,又把香插到香炉里,不为别的,纯纯答谢妈祖娘娘一击即中的圣杯。
出庙前掏了掏口袋把身上时常揣着以应急用的一百多块连整带零全部塞进了功德箱。
黑发年轻人展开钱一张张往木箱子里塞的很认真,身后高大的Alpha抱着胳膊像一座小山似的站在他身后,挑眉看着他。
等吴且直起腰,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这么高兴啊?”
吴且回过头看他,露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但是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确实很开心。
赵归璞也不问了,把人摁在经过一整个夏天暴晒开裂的红墙上又狠狠亲了一遍。
这人啊,原本有所顾忌,表现出来的克制又儒雅,像真的不动凡心的佛祖转世。
然而等放下心中的枷锁,他便百无禁忌。
媒体总是争相报道赵先生过去的感情经历为零,小学生都知道稍微要暗恋一下前桌的女同学才叫青春,但他就喜欢耽误青春……
在太平洋给鲸鱼抠藤壶比同别人谈恋爱有趣。
但上天待他不薄。
男人学什么都快,光在同一个人身上实验第二次,便比得上那些自诩身经百战、舌头能把樱桃梗编出一个结的人,准确的找到怀中人口中的敏感瘙痒点,舌尖有意无意的逗弄。
吴且刚开始还能招架,最后被他亲的只能很丢脸只有忙着用鼻孔喘气的份。
一半力道靠背抵着墙,另一半力道挂在男人的脖子上。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痒意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了一只只虫子,在浑身上下到处爬,引得战栗不止。
当男人的指腹扫过他的唇瓣,他还能闻到贡香残留的香残。
香是那种比较便宜的香,香尾常年在海边潮湿,握过手指上会留胭脂色红痕。